黎清焰聽不到北南蝶心中的想法，卻能從她的表情上猜出個大概。他稍稍后撤，留了足夠的空間給北南蝶，冷笑一聲：“你覺得我是為什么？”

“我問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坦白告訴我！”北南蝶對黎清焰推三阻四的態度有些惱羞成怒，沒忍住大聲斥了出來。

黎清焰站直身子，環抱起雙臂，低聲說：“我還以為你能看得出來。”

北南蝶掩下眼中一絲慌亂，厲聲道：“不要含糊其辭。”

“或者說，你看出來了，卻不敢承認。”黎清焰像是沒有聽到北南蝶的斥責，聲音更加低沉。

沒等北南蝶再說話，他立刻接著道：“北南蝶——”

北南蝶抬起眼簾看他，被他曜石黑的眸子中深沉的情緒所撼。

“檐蛛的事情，我早就想通了，那件事情跟你沒有什么關系。鬼奎給我找來了白岐，我的身體穩定的差不多的事情我就已經決心把這件事情拋在腦后了。

北家出事的那天，我確實去了。不知道是哪股勢力瞄上了北家，事出突然，當時的我沒有能力攔下來——我也不否認，當時我也確實沒有想攔下來。”

北南蝶眸子漸漸清明下來，聽黎清焰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說起這件事情，她心中總有些異樣的錯位感，還摻雜著淡淡的悲涼。

“我承認當時有私心，我去北家就是為了把你找出來。不是為了報仇，而是因為鬼奎。他一輩子都在為鬼醫的事情操心，雖然鬼醫族中的人到最后也不怎么認可他，只是單純看中了他手中的肥肉才有幾分敬意。”黎清焰冷笑了一聲，接著道：“但就算是這樣，鬼奎也不想鬼醫從此衰沒。”

“鬼醫在江湖上的處境原本就越發困難，越來越多的人投奔了權勢大家，在謀士幕僚中謀出路，可最后往往淪為別人的棋子，連善終都成了奢望。鬼奎看著痛心，想找合適的后人重新把鬼醫一族振興起來，再次成為讓人望而卻步的存在。

“他原想由自己親自挑選后人——當時選的是檐蛛，你站出來之后就變成了你——然后按照他的假設，一步一步走到最強的位置，完成他的心愿。他甚至把我也計劃進去了，想讓我借著鬼醫的力量更往上一步，不再受鮮于子駿、陳初陽、甚至是晏予瑾這些人的牽制。

“可是他死得太早了。”黎清焰最后這句話更像是一句嘆息。

“所以你一開始把我抓進黎府，目的就是這個？”北南蝶問道。

“是啊，可是沒有想到你失憶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連自己的本事也一并忘了，所以才弄了這間藥房、還有后來的種種試探，都是想讓你盡早恢復記憶。”

“你可以說我自私，我有段時間甚至還覺得，北家覆滅了未嘗不是件好事。因為要是北南玉和北家的勢力還在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允許你再接觸有關于鬼醫的事情的。”黎清焰冷笑了一聲，北南蝶默然不語。

“后來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我對你有求必應，是因為我想讓你盡快恢復自己的本事；我保護你的安全，不讓你落到鮮于子駿或者陳初陽那邊、甚至千方百計把你搶回來，不讓你受傷，是因為我必須保證你得了勢之后最感念的人是我，只能是我。”黎清焰的聲調逐漸冷硬下來，北南蝶咬了咬嘴唇，勉強扯起嘴角：“也對，這才是你會做的事情，這才像是你真正的目的。”

“要是我一直都是這么想的就好了。”黎清焰聲音低的幾不可聞。

北南蝶心中卻狠狠地被觸了一下，聲音中都帶了些顫抖：“你……你什么意思？”

黎清焰壓抑著情緒的冷清眸子摻上了些灼熱：“我帶你鮮于子駿那里回來之后，另一個想法就纏上了我。”

“我原想在合適的時機把藏書的消息告訴你，那段時間卻不想了。”黎清焰輕聲道。

他眼中的情緒幾乎實質化，北南蝶被他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

“你一心想恢復記憶，想煉出能恢復記憶的藥，我卻百般不同意。之前是因為怕你心急出錯，后來是不想再讓你想起來。”

北南蝶微微睜大了眼睛。

黎清焰苦笑了一聲，道：“我甚至想明白了北南玉當初為什么那么對你。要是充分利用你的身份和力量的話，北家絕不會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至少不會這么快。但他卻放棄了，不光如此，他好像還極其反感你親自出手。”

“我現在想明白了，因為他是你哥哥，知道你從小承受的是什么。他想讓你和尋常的千金小姐一樣，妥妥帖帖的過完一輩子。”黎清焰不知是笑是嘆，“愚蠢的想法——可他確實是個好兄長。”

北南蝶喉頭一哽，不由得想起了北南玉當初恣意飛揚、與自己玩笑的樣子。

她緊了緊拳頭——還有現在生不如死的樣子。

“我突然想著，讓你一直以現在的狀態待在我身邊也沒有什么不好。你要是愿意，可以一直鉆研醫術，我至少可以護你一世平安；或者有一天你恢復了記憶，大不了我同你一起報仇，到那時你再想做什么，我陪著你，但是鬼醫的事情就算了。你最好不要再沾染那些。”黎清焰的語氣像是在描繪著某個夢境，“我用自己的力量也能擺脫那些人的牽制，只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前些日子陳初陽的事情之后，我更確定了自己心中就是這個想法。我不容許你留在別人身邊，不是想讓你感念我，是因為我不確定他們會不會對你做出什么傷害。”黎清焰的目光隱忍的投在北南蝶的胳膊上，他記起了鮮于子駿曾經在上面留下的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疤。

北南蝶被他越來越露骨的話驚得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今天你被那個程無澈擄走之后，你不知道我心中有多恨。我想把那個人抓住，甚至想著，他要是傷了你，我就將他碎尸萬段。”黎清焰緊盯著北南蝶說道。

他的聲音一向帶著沉穩的磁性，讓人聽了不由得肅然，這時卻另加了些意外的柔軟：“北南蝶，我第一次做事開始不以自己最大的利益為考慮標準了。我這么說的話，你總該明白我心中想的什么了吧。”

“我清楚地知道我在說什么。我把你放在心上了。”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