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初陽手握住腰間掛著的佩劍，仿佛下一瞬就要拔出來刺穿賀須晴。

賀須晴隨之又低低的笑了一聲：“令弟的情況怎么樣，可不是掌握在我手中，而是完全由你來決定。”

“我怎么能相信你現在的話是真的？”陳初陽仍然持懷疑態度。

“要是我沒有猜錯的話，陳初晞這幾天癔癥發作的頻率又高了不少了吧？”賀須晴縮了縮身子，寬大的斗篷幾乎要把她整個人遮起來，“你這幾天應該也沒少往黎清焰那里遞信吧……”

陳初陽看著對面隱在陰影中的這個人，心中既焦急又憤怒。

原本青洐來為陳初晞治療，陳初晞精神上、身體上都有了明顯的改善，不過青洐很快就不見了蹤影。期間青洐除了托人帶來幾天的藥，就再也沒有了任何消息。這么多天，他就算再去找黎清焰，也得不到一點好消息。而陳初晞的身體狀況急劇轉下，甚至要比用藥之前更為嚴重。

昨天他外出，轎子行到中途因事耽擱下來，便有一支箭帶著一封信直直的扎在他的面前。等他的手下前去尋人的時候，卻撲了一場空。

那封信里面署的名字就是青洐。

等他急急地瀏覽信中的內容時，卻幾乎被怒火沖破了理智。

信中僅僅三言兩語，卻說了陳初晞現在的身體狀況完全是由青洐一手造成，要是再不用藥的話，他的情況會一直惡化下去。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讓他獨自一個人來到這里與青洐相見。

“你究竟想要什么了。”陳初陽暗暗深吸了兩口氣，將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我想要的不多，只是想要一個藏身之所。”賀須晴手指在膝蓋上輕叩，看陳初陽這個反應，果然是對他這唯一的弟弟格外上心，那么她提的要求他也沒有理由拒絕了。

“藏身之所？”陳初陽重復一遍，向來儒和端莊的臉上出現了些疑惑，試探著問：“你……和黎清焰之間發生了什么事情？”

“決裂了。”賀須晴將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答案和盤托出，“我與他之間的恩怨不想告訴他人。不過你可以打聽一下，看他現在是不是借著什么名頭找人——”

賀須晴清了一下嗓子，故意冷哼了一聲：“我現在沒有能避開他的方法，所以才找到了你，你應該會為陳初晞的健康慷慨一次吧？”

“你做了什么？”陳初陽打量著賀須晴，但是在她嚴密的斗篷防護下也只是徒然。

“我說過不方便告訴別人，這件事情跟別人沒有關系，只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賀須晴強調道。

“你能做到什么地步？”陳初陽再次問道，賀須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是時間允許的話，我能讓陳初晞完全恢復到正常人的狀態——只不過不適合練武，只像普通人那樣身體無虞地享天年之壽。這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陳初陽心中有些動搖，不過還是對“青洐”與黎清焰之間的恩怨抱有懷疑：“我至少要知道我收留你會遭受什么樣的風險。”

賀須晴稍稍舒展了一下身體，勝券在握地低笑了一聲：“不管什么樣的風險，你都不會拒絕的吧。”

陳初陽的表情有一瞬間看起來有些咬牙切齒，但是他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低沉的詢問：“你需要我怎么做？”

賀須晴現在倒是有些感謝黎清焰在領著“青洐”第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時，用開玩笑的口吻介紹了“青洐”是他的一個暫時有合作關系的朋友，而不是說“屬下”。作為黎清焰的屬下，與黎清焰產生間隙這件事情明顯不太令人相信。

不過這種事情要是發生在僅有合作關系的人身上，應該就可信得多了。

“我想你幫我瞞住行蹤，暫時保住我的安全。我不知道這個過程會持續多久——要看黎清焰會對我追捕多久了。在這期間，我會持續為陳初晞治病，盡我所能幫他恢復到最好的狀況。”賀須晴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要瞞住黎清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陳初陽手指在劍柄上摩挲，似乎在想這件事情的可能性。

“不然我也不會找到你。”賀須晴道，“我還記得，陳府中有個不錯的地牢——”

“你想住在那里？”陳初陽抬起頭看了賀須晴一眼。

“那應該是陳府中最隱秘的地方了吧。既能接近陳初晞，還能藏得嚴嚴實實。”賀須晴用的是商量的口吻，手指在袍子底下卻忍不住緊張的縮緊了。

陳初陽并沒有立刻答應他，而是沉默下來，他顯然還有什么顧慮。

“對了，”賀須晴裝作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我記得你還在那里面關了幾個瘋子？還活著嗎？我以前說過要用她們給陳初晞練手，要是還活著的話還算是有點用。”

陳初陽還是沒有說話，看樣子對他那個地牢顧忌還挺大。

賀須晴沒有急著催他，而是等著他自己回答。催的急了只會加深他的懷疑。

約莫有半柱香的功夫，陳初陽才終于緩緩的松了一口氣，開口道：“我會密切的監視你，你最好能保證今天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忘了告訴你，黎清焰把我渾身的武功都廢了。”賀須晴看似漫不經心的話中帶著一點壓抑的仇恨，把“懷恨在心”這個詞演繹得淋漓盡致：“所以你最好多準備點高手，才能保住我的命。”

陳初陽有些驚訝的看著賀須晴，原本的顧慮被拋到了九霄云外。被廢掉了武功？黎清焰竟然下這么重的手？他忽然抓起桌子上的筷子，隔空朝賀須晴的方向擲過去，快的幾乎看不見影子。賀須晴不閃不躲，任由那支筷子貼著自己耳朵劃過去。

電光火石之間，筷子像是釘子一樣“篤”的一聲釘在了不遠處的墻壁上，筷子微微輕顫，尾端還帶著一點布屑。

而賀須晴猛地閉上了眼睛，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她不由自主的偏過頭，兜帽已經被筷子刺穿并且從她頭上滑落下去，她一張臉完全暴露在陳初陽的眼底。

即便是見過不少場面的陳初陽，還是被眼前的這張臉驚住了。

橫貫整張臉的刀疤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眉眼附近密密匝匝的紅疹子卻讓他忍不住起雞皮疙瘩。整張臉在這樣亂七八糟的痕跡下顯得十分可怖，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厲鬼一樣，讓人忍不住猜測究竟是什么樣的遭遇才會弄成這個樣子。

賀須晴慢條斯理地把兜帽重新蓋在頭上，滿是嘲諷的語調中帶上了一絲狠厲：“陳掌門的武藝我算是了解了，不過就算是試探，也不用這么大張聲勢吧。”

陳初陽沒有說話，緩緩地收回了自己的擲出筷子的手。剛才的試探，他已經清楚眼前的這個人確實是沒有一點功力了。

“我晚些時候會派人過來接你，你有什么需要的盡可以跟他們說。”陳初陽向后退了一步，說了這樣一句話。

“多謝。”賀須晴哼了一聲，顯然沒有從陳初陽剛才唐突的試探中平復怒火。

陳初陽最后看了他一眼，離開了房間。等他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中的時候，白岐從窗外探了個頭進來，輕噓一口氣：“丫頭，你沒事吧。”

賀須晴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她還以為白岐早就離開了。

白岐的目光在那根插在墻壁上的筷子上停留了一會兒，臉上浮現了些擔憂的神色：“陳初陽還真不是省油的燈——”他目光轉向賀須晴，猶豫地說：“要不然我還是跟在你的身邊吧，我總覺得他沒有那么簡單。”

“不用。”賀須晴站起來，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斗篷，聲音沉穩的說：“我自己能應付的過來。”

白岐抿著嘴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么。賀須晴握了握拳頭，聲音小的像是要被風吹散：“有些事情只能我一個人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