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當東方呈現出魚肚白便光芒的時候,在龍城使臣驛館的一名男子便在整理衣冠,他是一個很注重自身形象的人,無論在何種場合,他一定是著裝整齊,在他看來,大丈夫就應該修身養性,當然,他生活的各方面也是打理得秩序井然。
今天他穿著一身白色長袍,袍襟上繡著灰白色流紋,在清風吹拂之下如同仙人一邊飄逸;他長發如瀑,容顏極其俊美,他的目光有著天生附帶的冰冷,卻又如同星辰一般閃爍,他的行為舉止溫文爾雅,風采翩翩舉世無雙。此人便是黎啟,由于享有‘賢者’之名,世人多半尊稱其為黎啟公子。
午時一到,等候多時的黎啟便在侍衛的陪同之下,莊重地走進了無極殿。
無極殿殿前的大理石石梯很長,但黎啟仍然是不緊不慢地走著,無極殿內文武百官也已經并列站好,盡管多人在場,但殿內卻靜得出奇,大家都在屏息等待。無極殿的布局基本上是左右對稱,東南西北各有一根巨大的潔白色的石柱,柱上鑲嵌著各種各樣的龍,大殿正中央處有一座高臺,如果要走上去的話,需要從左右兩邊的木梯上去,不過這里基本上沒人敢上去,因為這里放著龍椅,是天子坐的地方,而此時伽羅娜就坐在這個位置上,傲視群雄。
當黎啟走人無極殿內時,最吸引他的便是那個位置,當他的目光望向伽羅娜時,伽羅娜也剛好把目光投向他,兩人四目相對,一時竟出了神。
黎啟很快便回過神來,向著伽羅娜禮節性地作揖。
“黎啟參見陛下?!崩鑶堄写判缘芈曇魡柡虻馈?
伽羅娜示意他免禮,接著在簡單的問候之后,便直截了當地問他為何而來。
對于黎啟的到來,伽羅娜與其說是好奇倒不如說是不解,他作為五族聯盟的人為什么要深入敵軍‘腹地’呢?
不過得到的答案卻讓伽羅娜很是意外,當然不僅僅是是她,在場的人都感到很是意外。
“為了雙方和平?”伽羅娜有些錯愕。
如今的五族聯盟已經是占盡優勢,如果不是伽羅娜在大散關力挫群雄,估計今日的龍城已經易主,而按照伽羅娜的估計,五族聯盟雖然一時受挫,但絕不會輕易地讓煮熟的鴨子給飛的,畢竟離最終統一無極大陸就只剩這么一步。
當黎啟再次重申他的‘和平’目的時,伽羅娜卻是冷笑一聲,她可不想就此和平,無極大陸固然要統一的,但統一之人只能是她自己,這個無極大陸的新任天子。
“黎啟只希望陛下能為無極大陸的百姓著想,畢竟戰爭一天不停止,百姓就仍然是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崩鑶⒌?。
“這是五族聯盟的意思?”這時站在群臣之首的衛律問道。
“不,這是黎啟的意思。”
此話一出,群臣嘩然,連伽羅娜都感到意外。
“既然五族聯盟不想和平,那我等又何必一廂情愿,黎啟公子不如請回吧?!睂④娚:S刺道。
伽羅娜不語,不過她的目光卻落到了黎啟身上,五族聯盟不想和平,而作為五族聯盟一員的黎啟卻是帶著‘和平’使命而來,這讓她有些不解。
“只要陛下想和平,那么這片大陸就能實現和平,如何抉擇,全在陛下。”黎啟再次開口道。
“現在是五族聯盟來犯我,而黎啟公子卻要我做出抉擇,莫非是要我等投降嗎?”伽羅娜冷笑著,語氣加重了許多,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殿內頓時安靜下來,好些人臉上不悅,衛律也是一臉不滿,但更多人是持觀望態度,希望黎啟能夠提出有益于他們的條件。
“不,黎啟希望的是陛下能夠為了百姓放棄統一無極大陸的雄心!”黎啟一字一句地說出,音調也比之前大了一些。
這下子殿內的人更加不著頭腦,一時眾說紛紜,殿內一時也縈繞在各種聲音。
伽羅娜有些震驚,她再次看向了黎啟,這時她發現這個男人的眼睛很深邃,似乎能夠看透別人的內心。她,不禁對要這個男人另眼相看。
衛律此時也不語,他很明白黎啟所說的是什么,他只是沒想到與伽羅娜素未謀面,且處于優勢的敵對陣營的黎啟居然能夠如此的相信伽羅娜的實力,當然,伽羅娜的實力也毋庸置疑,只是伽羅娜到底有多強,衛律就不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所需要做的就是盡全力支持她。
“可我憑什么要聽你的?現在龍城內外的局勢都讓我頭疼,內則龍城動蕩不安,外則有你們五族聯盟虎視眈眈,我可不知道該怎么處理?”伽羅娜饒有興趣地問道。
“如果陛下信得過黎啟,黎啟愿意為陛下穩定龍城,至于五族聯盟,如果陛下有心和平,那黎啟自然會竭力阻止五族聯盟的進攻?!?
“不如我們來賭一把?如果你能為我治理好龍城,那我便依你,只要敵不犯我,我便不犯人。相反,如果治理不好,那么我就要用自己的方式做事了。如何?”
“黎啟從命?!?
......
就這樣,黎啟選擇留在了龍城幫助伽羅娜鞏固統治,伽羅娜對于這個男人的能力也很是好奇,他,究竟能有怎樣的一番作為?
而另一邊的五族聯盟雖然沒有放棄其一統天下的野心,但由于在大散關的慘敗,加之后方的叛亂,暫時放棄了進攻龍城的想法,轉而穩定后方,操練兵馬,增強實力。無極大陸的大局暫時穩定了下來。
很快,黎啟在審視了龍城的基本情況之后便向伽羅娜提出了多點建議,伽羅娜基本都同意了,只是在免除暗星族奴隸身份和精簡軍隊上兩人存在較大分歧。
暗星族多年來一直迫害其族人,這次將他們一網打盡,伽羅娜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們,而現在內憂外患,裁軍等于自毀爪牙,這個自然也不會同意。對于黎啟的這兩個做法,伽羅娜很是不以為然。
這天,龍城下起來許久未曾出現的連綿細雨,悠長的雨絲從天而降,似乎有意洗滌整個龍城,一時間一切都安靜下來,抱緊苦難的人們此刻都慢下來,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伽羅娜也不例外,此刻她倚在玉虛宮宮門的石柱上,若有所思地望著天空,似乎在感慨著什么。突然,她眼睛一轉,有點新奇地望向了不遠處的一個人,此人撐著油紙傘,一襲白衣,宛若從天而降的神仙。這個人,正是黎啟。
“你堂堂鳳族族長的長子,沒有將雨點阻擋開來的力量么?”伽羅娜突然問道。
聽到這話,黎啟的目光也轉向了伽羅娜,兩人四目相對。
“做到這點并不需要多大的修為吧?”還沒等黎啟開口,伽羅娜又補充到。
“天下不能做到這點的人很多,又何必在乎多一個?”黎啟道。
“你這人好奇怪,明明是你促成五族聯盟,以武力奪取我龍族的天下,可如今也是你來同龍族談和。”伽羅娜道。
“之前在下也同凱閻天子以及摩多談和過,可并沒有成功,使用武力也是迫不得已,可龍城已經易主,黎啟不想失去一次可以和平,共同為百姓謀福利的機會?!崩鑶⒒卮鸬?。
伽羅娜不語,只是思索著要是一切都想黎啟想的那么簡單就好了,事實上五族聯盟談和的條件極為苛刻,但也極為簡單,那就是——龍城任由他們處置。這對伽羅娜來說是不可能答應的,這跟戰敗投降沒什么兩樣,而且五族聯盟還沒有強大到讓伽羅娜臣服的地步。不過,這一切好像黎啟并不知情,他只是做著他認為最好的事情。
見兩人聊得差不多,黎啟也便告辭了,臨走前他希望伽羅娜去看看暗星族現在的生活再來決定是否赦免暗星族。
伽羅娜起初對這句話并不在意,但會定期向她匯報龍城治理情況的的黎啟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出現,伽羅娜不免覺得有些奇怪,這時才忽然想起那句話,于是她決定去暗星族現在的聚居地,專門流放奴隸的烏城看一看。其實,她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去看一看黎啟是不是在那兒。
烏城在龍城西北角的一個偏遠地區,那里破敗不堪,荒涼不已,烏煙瘴氣,天空終年為烏黑色,故名曰烏城,那里流放的罪人任務只有——生存。但那里能吃的只有烏草,能喝的只有烏水,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但那兩種是連牲口寧愿餓死也不吃的東西。因此,生活在那里的人要么活活餓死,要么煎熬的活著,宛如處于人間地獄。
從未去過烏城的伽羅娜剛到便被這里的景象給震驚了,這里到處都彌漫這一股難聞的氣味,這里的人們瘦骨嶙峋,毫無生氣,大部分都倚在破敗的殘垣斷壁上,一動不動,只有輕微的喘氣聲證明他們是活著的。
這里的人大部分都沒見過伽羅娜,只是忽然出現這么一個身著深紅碎裙,妖而不俗,雙眸透著冷漠,一舉一動都凸顯高貴氣質、只可遠觀的絕代美人突然出現在這里,不得不引起他們的注意,起初他們更多的是好奇,但人群中忽然的一聲“伽羅娜...陛下”,引起了人們極大的躁動,這時所有人都恐懼起來,不少人不由得顫抖起來。
伽羅娜只是掃視了他們一眼,眼神便望向了不遠處的黎啟,他正在為一位母親包扎雙手,旁邊是那位母親的女兒。
“這就是你最近在做的事情嗎?”伽羅娜過去問道,接著望向了那對可憐的母女,她們嘴唇干裂,面色發紫,瘦的只剩下皮骨,衣服上全是泥土,渾身臟兮兮的,和一身白衣的黎啟形成極大反差。
黎啟將那位母親手上的白綢一系,便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似乎知道了伽羅娜遲早會來。
“陛下可知道這位女子的手是如何受傷的嗎?”黎啟問道。
伽羅娜示意他講下去。
“她是在為女兒挖掘烏草的時候被周圍的荊棘所傷,可好笑的是,她辛辛苦苦挖的烏草并不是什么治病良藥,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是一種難以下咽的食物,因為她必須讓她和女兒活下去,哪怕比豬犬更痛苦?!?
接著黎啟便拿出了一株烏色、發臭的東西,那便是烏草。
伽羅娜拿起了那株烏草,端詳了一下,目光接著落向了那位母親的手,她手上包扎的白色綢緞此時已經慢慢地被血浸透了,出現了斑斑血跡,
她看了那白色綢緞很久,因為她知道那是黎啟從自己身上撕下來的。
“你這幾天都在這里生活嗎?”伽羅娜輕聲問道。
“是?!?
“你也在這里吃烏草、烏水為生嗎?”
啟黎沒有回答。
“回答我。”
“是?!?
“就為了讓我來這里?”
“是”
接著伽羅娜做出了一個讓黎啟意想不到的舉動,她輕輕地咬了一口烏草,一瞬間那奇苦無比的味道讓伽羅娜臉色一變,不過她還是強忍地吃了下去。
黎啟連忙上前一把搶過烏草,急忙問道:“陛下這是為何?”
“你都敢吃,我為何不敢?”伽羅娜反問道,語氣多了幾分責怪的意味。
“欲成大事必要忍常人所不及之苦,只要能救萬民于水火,就算是死也在所不惜,何況這點苦,可黎啟并不想讓陛下也受這種苦,黎啟只是......”
不等黎啟講完,伽羅娜便道:“好了,我明白你的心意,回去后我會下旨赦免大部分暗星族的人。”
接著伽羅娜再次看了那對母女一眼,便讓黎啟和她一同前往烏城城門口,那里有迎駕的車隊。一路上伽羅娜都在想著那位母親是多么慈祥,多么愛她的孩子,有母親陪伴的孩子又是該是多么幸福,可她自己卻......想到這里,伽羅娜鼻子突然一酸,眼眶泛紅,她極力掩蓋著,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擠出了一滴。
她立馬別過頭去,可這一幕還是讓黎啟看見了,黎啟不禁伸出手來為伽羅娜拭淚,當他溫暖的手指觸碰到伽羅娜冰涼的眼角時,伽羅娜不禁一顫,往后退了一步。黎啟這時才意識到冒犯了,連忙道歉,內心很是慌亂,絲毫不敢正眼看伽羅娜。伽羅娜也并沒有說什么,這時氣氛安靜下來,兩個人都小心翼翼地走著,直到走到了城門口。有兩隊馬車在那里等著,那是伽羅娜特定叫來的。
兩人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時間好像凝固了。
“呃...他們會把你送回驛館的?!辟ち_娜打破了僵局。
“黎啟謝過陛下?!闭f完,黎啟向伽羅娜行了一個禮,便前往其中一輛馬車。
“那個...黎啟,你還是直接叫我伽羅娜吧?!?
“因為你畢竟不是我們龍城的人,而且你還是鳳族族長的長子,叫我陛下感覺怪怪的?!辈坏壤鑶㈤_口,伽羅娜連忙補充道。
“那黎啟就......”
“還有,你也別整天黎啟黎啟的,自稱'我'不是更好嗎?”伽羅娜又搶先說道。
黎啟沉默了一會兒,伽羅娜靜靜地等待著,當兩人的眼神對視在一起的時候,兩人都不禁笑了起來。
“那就謝謝你了,伽羅娜......”
赦免暗星族的事情就這么過去了,自然而然的精簡軍隊這一件事也就提上了日程。先前黎啟提出的時候伽羅娜不以為然,可現在軍隊太雜太亂,而且以龍城目前的狀況也很難承擔目前軍隊的開銷,必須進行精簡。至于五族聯盟那邊,伽羅娜選擇相信黎啟,即五族聯盟短時間內不會對龍城發動進攻。
其實黎啟提出精簡軍隊后不久伽羅娜便注意到軍隊的現狀,可那時候她并不那么相信黎啟,也不想低頭,可現在她卻主動按照黎啟的想法進行,這點她自己怎么想也想不透,是她自己變了嗎?
就這樣精簡軍隊的事情伽羅娜便交給黎啟和衛律去處理??稍诰嗆婈牭倪^程中,卻有人造謠龍城已經快不行了,伽羅娜很快就要向五族聯盟投降了,謠言一傳十,十傳百,最終讓暗星族的舊部以為有可趁之機,他們借機聯合被精簡掉的部分軍人發動叛亂,企圖重新奪回政權,但很快被衛律平定,為首的將領們全被衛律抓住,并交由無極殿,伽羅娜很快給出批示——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