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求知若渴的蘇小姐
- 皇朝怪物傳
- 龍藏生
- 4219字
- 2021-01-08 23:23:11
楊愈跟著那家丁上了樂橋,開口問道:“請問兄臺尊姓大名?”
那家丁側過身來不斷作揖:“不敢跟公子稱兄道弟,小的賤名苗三。”
兄臺之稱,對于楊愈來說,就是一個萬金油式的禮貌稱呼。
楊愈明白這時代的等級觀念是根深蒂固的,如果不分對象的稱兄道弟,有時候反倒會令對方為難,只是他也懶得去理會這些細枝末節,依然我行我素,逢人便稱兄臺。在他看來,這也就是一個禮貌而已,自己的禮貌表示到了,也就懶得去分各種稱呼了。
楊愈見苗三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又從佩囊里摸出一把銅錢,數也沒數,塞到他手里:“多謝苗三兄弟帶路,一路辛苦,你留著吃茶。”
那苗三更慌,急忙推辭,經過幾番推拒,他才勉強受了。
這苗三得了賞,對楊愈更加恭敬了,一路上都走在前邊為他推開擋路之人,使得他像是一個跋扈的衙內出行一般。這樣一來,楊愈反倒感覺不舒服了,便上前幾步與他并肩而行。
兩人跨過樂橋,經過了麗景樓的北面圍墻,再拐向南邊,沿著一條一丈多寬的河道往南行去。
蘇州府衙坐落的地方曾經是吳王夫差的王宮所在地,所以蘇州府衙占地甚廣,除了高墻深院外,府衙四周還有一條一丈多寬的環府河,相當于從前宮城的護城河。兩人如今就是走在這環府河的西河西岸,河的對岸便是高墻,高墻下每隔幾步就有一個兵卒站崗守衛。
兩人走了盞茶時分,經過了一座橋,穿過了一座名叫西樓的三層高樓便進了府衙。這西樓只是府衙朝向西面的側門,若要從正門進去,還要往南走上老遠才能拐到南邊的正門。
楊愈隨著苗三又在府衙內左拐右繞的經過了觀德堂、瞻儀堂、教場、再又經過幾個小門,穿過兩面圍墻,才到了一個大廣場上。
那苗三道:“楊公子,前邊便是府衙宅堂了。”
楊愈望著正前方的一座深宅高堂,大吁了一口長氣,這一路行來,還真是夠遠的:“苗三兄弟,府衙外邊那條河不能行船嗎?”
“府衙四周這條河是不許進船的”,苗三尷尬的看了一眼楊愈,“小的以為公子有轎子代步,所以……嗯嗯。”
楊愈一愣,片刻后大笑起來:“哈哈,蘇州河道如此之多,習慣坐船了。早知如此,真該雇一頂轎子,真是讓老師久等了。苗三兄弟,我們進去吧。”
“是小的思慮不周。公子還是叫我的名吧,大人要是聽見公子叫我兄弟,要責罵小的了。”
“好吧。請前頭帶路。”
“是,公子這邊請。”
“苗三,你是一直在府衙當差?還是老師家的?”
“小的是大人家養的仆人,跟著大人有二十多年了。”
楊愈與他邊走邊寒暄,直到穿過兩進院落,經過一個四方水塘,才到了宅堂第三進,剛剛走過廊廡,便有一個穿著粉衫綠裙的婢女迎面行禮:“婢子秋霞見過楊公子。大人早有吩咐,公子不是外人,請隨婢子到后園的生云軒去。”
苗三這時也彎腰施禮道:“公子輕便,小的告辭了。”
楊愈點點頭,便又跟著翠兒經過耳門進了后園。
這一路走來,楊愈四處瞧著,明白這知府一家人住的宅堂是一個大得出奇的四合院。這四合院雖然沒有富麗堂皇,但處處都透著古色古香。特別是后宅,除了正房、廂房、耳房和后樓有數不清的房屋樓閣外,前有荷花池塘,后有園林庭院,到處又有許多的下人丫鬟,這樣龐大的一個建筑群和大園林,怕是除了皇宮內院之外,天下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大的官邸了。
進了后園,走過通幽花徑,繞過各樣花木,才到了一個后園東邊的一個花廳。
“公子,這就是生云軒了,公子請在廳里稍坐,大人送完客人,一會就來,——春燕,快去奉茶來。”說著,秋霞將楊愈引到花廳里坐下。
“多謝秋霞姑娘,我……誒,那是什么?”
楊愈剛剛落座,便透過正面的一個花窗看到了一些奇怪的裝置,不由得走到花窗邊朝外望去。
就在那個花窗外邊兩丈外的空地上擺放著一些水車、水槽、大木輪和銅制小人,
“哦,那是報時銅人,現在還沒裝設完成,小姐說,等到裝設好了,每過一個時刻,就會有一個銅人出來報時。”
“報時銅人?報時銅人?”楊愈看著那些裝置喃喃說著,突然大叫一聲:“水運儀象臺?蘇頌?我說呢,怎么那么耳熟,原來……”
不錯,楊愈想起了那個制作了水運儀象臺的蘇頌。
鐘表中有一個重要的儀器,叫做擒縱器,擒縱器是機械鐘表的靈魂,保證了每一秒間隔的同一性,因此,沒有擒縱器,就沒有機械鐘表。水運儀象臺就是因為使用了擒縱器才做到了精準報時,這可比歐洲不知早了多少年,李約瑟也說水運儀象臺是歐洲中世紀天文鐘的直接祖先。
那些裝置難道就是水運儀象臺?這么偉大的發明,難道就在眼前?
想到這里,楊愈激動得頭皮發麻,不由得愣愣怔怔的朝著那些裝置走去。
秋霞看到楊愈徑直往那里走去,急忙叫道:“公子,公子,那里不能去……”
楊愈卻充耳不聞,走到近旁拾起一個綠色小人來看,果然看到那綠色小人手上連著的一個銅板上刻著“三刻”,又拾起一個紫色小人,這紫色小人手上的銅板上刻的是“正午時”。
楊愈看著手中小人,激動得渾身發抖:“果然是水運儀象臺啊。”
正在這時,前邊一個大木輪后傳來一聲嬌喝:“別動,放下。”
楊愈正在出神之間,被這一聲突兀的呵斥聲嚇了一跳,手上一松,抓著的那只紫色小人便落在了地上。
“哎呀,你是誰?怎么動我的寶貝?”一個女子從那大木輪后轉出,急急走到近前拾起小人仔細瞧著,“還好還好,沒有摔壞。”
這女子突然出現,讓楊愈吃了一驚,心想:你的寶貝?難道這水運儀象臺是你這個姑娘制作的?
這般想著,楊愈不由得好奇的對她打量起來。
只見這女子膚如凝脂,臉型溫婉,鼻梁高挺,唇紅齒白,一雙剪水眼眸清澈明亮,又作男裝打扮,穿著一襲天青色的收口窄袖男袍,頭發束成一個道髻,道髻上插著一根檀木釵子。她整個人就像一股夏日清風一般,給人一種清爽的美感。
那女子見楊愈只是看著自己發呆,便瞪了他一眼:“你看我做什么?我問你,你是誰?為什么要動我的寶貝?”
嗬,這雙眼睛還真應了眸如秋水四個字,楊愈暗贊一聲,笑道:“我叫楊愈,這是水運儀象臺嗎?”
那女子驚訝的看著楊愈:“你就是楊愈?你知道水運儀象臺?”
楊愈聽她這樣說,便判斷這一地裝置果真是水運儀象臺,趕忙對她作了一揖:“多有冒犯,請小姐包涵。不知蘇頌蘇大人是?”
那女子聞言睜大了眼睛:“嗯?你知道我爺爺?”
原來如此,原來蘇攜是蘇頌的兒子,這一聲老師,真是叫得太值了。楊愈大笑:“哈哈,天下世人,不,從現在起,直至千萬年后,誰會不知道蘇頌蘇大人?就憑這水運儀象臺,蘇頌大人就足以彪炳千秋了。”
這女子聞言淡淡一笑:“千萬年后?你這人說話真有意思。你說說,這水運儀象臺是做什么用的?”
“水運儀象臺嘛,第一是觀測星象,第二是演示天文,第三是準確報時,我可說對了?”
“你還真知道水運儀象臺啊,我還以為你只會寫詩唱曲呢,對了,你還會釀酒。呵呵。”
“小姐知道我?這水運儀象臺是你的寶貝?難道是你做的嗎?”
“不是我做的,這是爺爺依著韓公廉爺爺的圖樣做的報時銅人,真正的水運儀象臺在司天監呢。”
“司天監?報時銅人?”楊愈聞言有些失望。
那女子瞧見楊愈臉色,微笑說道:“水運儀象臺是用來望天的,我等凡人怎能真的制出水運儀象臺來望天?不過這報時銅人,據說裝設好了,每到一個時刻,就會有小人打開小門來報時,神奇得很。”
“據說?難道沒有制作完成嗎?”
“嗯,我聽爹爹說,這報時銅人是制作完成了的,只是爺爺去世之后,家里幾次搬家,將報時銅人拆來拆去,搬來搬去,之后便再沒人知道如何裝設了。唉,我試了好幾年也沒裝好。”
“哦?真是可惜了,——對了,請問小姐芳名。”
“你這人……”,那女子臉色微紅的扭過身去,“不跟你說了,你快走吧,不要碰我的寶貝了。”
楊愈微覺失望,他還想仔細瞧一瞧其他裝置呢,只是人家主人逐客了,自己如何好繼續待下去?
“打擾小姐了,楊愈告辭!”他施了一禮,便要走回生云軒去,卻突然靈機一動,回轉身來:“小姐,這報時銅人的原理,楊愈或許知曉一些,它需要用到一些數學知識,比如勾三股四弦五的勾股定理,直徑和周長的計算,還有一些物理原理,比如重量的計算等等。嗯,是有些復雜,小姐好好想一想,告辭了。”
他說完轉身便走,只是沒走兩步,就聽身后傳來那女子的聲音:“等等,你停下。”
楊愈聞言,心中暗笑,卻作出莊重神色回身道:“不知小姐是……”
“我叫蘇言。”
楊愈一愣:我要問的是你叫我做什么,你卻那么著急的打斷我告訴我名字,這回我可真不是故意要問你名字的,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蘇言小姐見他愣怔,走前幾步叫道:“楊愈,你知道怎么裝設嗎?”
楊愈搖搖頭:“我不知道怎么裝設,不過……”
蘇言嘆了口氣,打斷他的話:“唉,你既然不知道,方才怎么又說得頭頭是道?你說的那些什么勾股、物理,你會嗎?”
這蘇小姐還真是求知若渴,楊愈笑道:“雖然我沒裝設過,但是大概知道它運行的原理,只要知道了原理,那就好辦了。我猜想小姐裝設了幾年都沒裝設成,怕是搬家的時候少了零件。我們搞懂了原理,就能知道少了什么零件,只要將缺失的零件重新制作出來,不就容易裝設了嗎?要搞懂原理嘛,就得學習一些數學知識,物理知識。恰好,我知道一些這方面的知識。”
蘇言皺眉沉思,自言自語:“零件?原理?物理?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楊愈,你現在就來教教我你說的數學物理,好不好?”
你喜歡的餌料果然是這些,嘿,我下餌下得還真準。楊愈搖頭笑道:“現在嗎?這可不是一時半會教得完的,也不是一天兩天學得會的。以后吧,以后有時間再說。”
蘇言聽他這樣說,頓時有些怏怏不樂:“啊?不是一天兩天學得會的?那么難嗎?”
楊愈趕緊說道:“不難不難,就是知識有些多,我要好好準備準備。”
蘇言臉上綻開一個笑容,眼神發亮的說道:“太好了,太好了!不難就好,那你好好準備。哎呀,我為了這個報時銅人發愁了好些年,頭發都要愁白了。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啊!”
她話音剛落,才發覺最后一句太過曖昧,臉上立時升起兩朵紅云,趕忙轉過身去:“不是大救星,是大菩薩,呸,不是大菩薩,是……是……”
這個讓楊愈感覺像是清風一般的女子,羞澀之下的這一聲“呸”輕輕的吐出口來,竟然是如此的輕柔好聽,簡直是要撓人心尖,楊愈聽了這一聲又柔又輕的“呸”,不禁失神的搖晃了一下身形。
他暗道一聲慚愧,定了定神笑道:“是師兄啊。你的父親是我的老師嘛,小姐不知道嗎?”
蘇言欣喜的轉過身來:“對對對,你是我的師兄,你教我這個師妹,那可是天經地義,你說是不是?”
楊愈大笑:“哈哈,不錯,天經地義。”
正在這時,秋霞走到身旁:“楊公子,小姐,大人往這里來了。”
蘇言聽了,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卻又急急走回:“千萬不要說見到過我,爹爹要是知道我又在擺弄這些銅人,怕是要發脾氣了。”她說完這話,急忙竄入一旁的花影里,片刻之后,便不知躲進了什么地方去了。
楊愈看著那個在樹蔭花影里像穿花蝴蝶一般的身影,只覺得有些好笑:你將這些物件弄了一地,誰會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