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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朦朧月

“我倒是知道那里有一輪明月,可惜他含糊其辭,我也只好避而不答了。”

她無所謂地笑了笑,便是一副風(fēng)輕云淡的意思。便是多一點表情和言語也沒有了。只剩下女人用滿眼不可明說的感情注視這抹白色的背影。

女人身后儀仗可謂不小,轟轟烈烈地站著一排宮女,再站著一排侍衛(wèi)。又身穿著如火的紅衣,頭上金黃色的鳳冠彰顯著尊貴的身份。

而她只是牽著一匹白馬,白色的袍子被風(fēng)吹的翻飛。兩相比較,她單薄的身子變得愈發(fā)孤寂清冷起來。

她翻身上馬,利落的動作映證了她又多么熟練。

身著華服的女子終究是晃了兩晃,抑制不住的感情被宣泄而出:“姐姐!”

她回過頭,兩人的容貌那么相似,相似的如同一個人般。這般同樣的絕色在天地間格外明媚而攝人心魄。

她溫婉地笑了笑,竟讓這雪也變成了暖的。

女人一瞬間明了,原來他便是如此對她一見傾心的。

甚至……

“我得贖罪。”

“是,你得贖罪……”料是身邊大宮女扶著女人的手,這位尊貴的人依舊跌坐在地。

“深宮險惡,還是勿要像我一樣,最后也不過尋得一輪朦朧月,連燈火也撐不得一盞。”她不再多說,馬兒帶著她的身影漸行漸遠,行進雪山冰川。

大約再也不會回來了。

女人驚呼一聲,竟是暈倒了。

……

書案上擱著一本看似保存精良的本子,邊角都泛起白色的毛邊。

女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翻閱起來:那是她無處宣泄的心聲。

現(xiàn)在,將由妹妹執(zhí)筆,為她正名:

“今夜月光好的有些讓我膽寒了。我知曉我該把我夾著甜味的惴惴不安的心情記下來。他如月神賜予而來救贖我的使者。如此清貴出塵,讓我一眼傾心。只不過他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知道他是誰罷了。

夜色沉靜,湖邊無人。我想我已經(jīng)濕透大半,銀輝在湖面上因為我的緣故,晃動的厲害。我本心滿意足了。

月光是和他一樣干凈的。

我想試著堅持下去,能夠再見他一面也好。不過,這般清亮的月光,讓我無緣地心驚膽戰(zhàn)。”

她的性命是用她的性命本身換來的。她被母親寄予厚望,逼迫著學(xué)得冷心冷情。

她知道她有一個妹妹,她們在母親手下養(yǎng)的很好——直到何時,她也不記得了。總之妹妹就被送走出去養(yǎng)著。不知為何,母親偏偏就是喜歡妹妹,所以讓她承受這一切的黑暗和血腥。

“我倒知是那里,一輪明月,可惜,他含糊其辭,我也想避而不答卻答而不避。如幻想的那里,缺月疏影,我知道故里世人說要我不得安寧。

猙獰時,忘卻我曾愛白衣。我也想學(xué)琴棋,然而只剩刀戟,手中留繭,哪有少女歡喜?我也想要逃避,逼著答而不避,朦朧月啊,那么昏黃,如燈火燭光一樣……”

她的白衣被母親一把火燒毀,她鐘情的琴棋書畫也被通通丟了去。母親喝責(zé)她對死去的小鳥憐憫,用一巴掌替她拭去淚水。她的心再如何柔軟,也被仇恨的怒火燒成無比堅硬的冷石了。

她又遇到了他,他已是白衣卿相。她與他……只是對上雙眸,神色不需細說,卻始終無言。

母親想讓這天地為亡故的丈夫上演一場風(fēng)譎云詭。

她是母親攪動天地的武器。

女人哭得不能自已,她的姐姐啊,從小到大的所描繪的竟是只有該讓人恨的東西,偏偏她又仍舊不肯屈服,至少如今還是溫暖的文筆。

然而……

寫寫停停,翻閱著,忽然本子里只剩了殘頁,留下的痕跡十分猙獰,可見當(dāng)事人的心境異常。

“此處月落烏啼,何處是我故里?猙獰時,忘卻我曾愛白衣。將生死相依羞辱琴棋,將愛恨化作隨意。

我倒知曉那里,明月朦朧依稀,頃刻間,只剩星子閃耀于天際。星塵的光,照亮我不能觸及的西方極樂。

遺忘。……”

他負了她嗎?

女人回想著風(fēng)言風(fēng)語,大約有點不明真相。

左右世人也說是她罪有應(yīng)得。

哪怕……哪怕……

但女人依舊覺得他未負心于她。

女人蹙著眉,終究出了門,有一處她們姐妹倆個都不肯前去的地方,今天須得走進去,才能一探究竟她的過去。

女人回來時手里多了一本陳舊的本子。

那是母親的日記。

在這里,似乎一切都明了了。

母親的表妹聯(lián)合外人害死至親,還身為侍衛(wèi)的父親保著母親躲避是非。而后表妹和外人建立新朝,正著懷胎的母親被朝廷發(fā)現(xiàn),父親舍命保下母親和她們離開都城。

大約因此,她們從一開始就不被母親喜歡。女人竟然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如何,這對姐妹,姐姐像母親多一點,妹妹像父親多一點,因此承父親的恩,妹妹被送離地獄。

若非母親的身份,父親也不會死。可她們的母親太過怯懦,只能將恨強加于一個與自己相像的女孩子身上。

甚至在發(fā)現(xiàn)她對他的感情時,動用為數(shù)不多的底牌將他囚禁作人質(zhì),同時以丞相的失蹤作為歸來的訊息。

第二道驚雷,是她。

那日,紅衣的殺神握著她嗜血的刀,帶著身后的鐵騎闖進別人和美的家庭。一片凈土毀于成河的鮮血之中。

已經(jīng)是晚于了撕碎的時間。女人有些不安地繼續(xù)查找著蛛絲馬跡。

……

果然,那顆溫柔搏動的心,早就在扭曲的世界里變得冷漠而嗜血了。母親稱贊著她一切血腥行為。

紅衣的女子沒有受人脅迫,這是后來者雕刻在她血骨上的圭臬。

她已經(jīng)不在乎草菅人命了,屠城也不過是風(fēng)輕云淡的事情。

所謂的白衣卿相,不過是她變成瘋狗的轉(zhuǎn)折點。在那之前,她就已經(jīng)是那種乖戾的性子罷。

那本日記是多年前文字了,是她又不是她。

因而她屠的城不勝枚舉。

若非她的鐵騎太過令人膽寒,若非她的性子不是那般喜怒無常而嗜血,人們對她的厭惡倘若言說恐怕會淹沒她屠光的城。

她屠至皇城。

須得提及與殺神同名的還有一位杏林圣手。

最為巧合的是,這位神醫(yī)夫人和殺神長著幾乎一樣的臉。

兩人的氣場截然不同,也便令人不難分辨。

這個當(dāng)妹妹的神醫(yī)圣手和她的妹夫卻聯(lián)合她的手下將她活捉。

皇位無人可坐,活捉殺神又有賢妻相助的大功臣就這樣順應(yīng)著民心坐上帝位。

前朝大臣,只剩下一位白衣卿相。

萬劍所指的紅衣之處,依舊讓人膽寒。金鑾殿中血氣彌漫,局勢緊迫。直到所謂的母親出現(xiàn),將天賜的巧合解釋清楚,卻讓本清晰的東西忽然變得模糊起來。

不過她沒有被當(dāng)場殺死,而是被帶到地牢。

他帶著她的本子,下過一趟地牢。

她奇跡般地變回曾經(jīng)的模樣,想要贖罪。

她不愿一死百了,活著的人得受良心譴責(zé),是對她最好的懲罰。

“我前方?jīng)]有可行的路,都是荊棘的鮮血歸途,那是她指引的路,那不是我選的路。那前方已只剩灰暗,已再沒有人為我照亮,那不是我選的路,那是她規(guī)定的路。”

女人手里的筆顫抖不止。

她只知道那是一輪朦朧月。

可她不知道他已經(jīng)先她一步到達她的目的地。

然后將變成朦朧月。

陪她受盡折磨。

陪她還這深重罪孽。

“此處月落烏啼,何處是我故里?猙獰時,忘卻我曾愛白衣。將生死相依羞辱琴棋。”

她與他情深義重。相愛不相知,或是相知也不得承認。

末了,她落下一筆。

“將愛恨化干戈為緞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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