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遙,這幾天晚上是不是老在做噩夢?”小燕看到天遙走進寢室,又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最近臉色還是不怎么好看。”
“有沒有消瘦?”天遙聽到小燕的關(guān)懷來了興致,一天的疲勞頓感消失。
小燕毫不含糊地回答:“沒!”
玉凌這會兒從洗漱間里出來,“我看著,天遙是稍微瘦了一些。”
“聽到?jīng)]有,小燕?玉凌這樣才夠朋友!對室友觀察入微。”天遙走到玉凌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動啊,親愛滴。”
“理智點,天遙。現(xiàn)如今,打招呼的日常用語早已改為——‘你最近瘦啦’!”小燕調(diào)皮地歪著頭笑了笑,轉(zhuǎn)過頭繼續(xù)看韓劇。
“本人體重近來確有細微的差異,玉凌果真好眼力!”天遙接著言歸正傳,“夜里我是不是又說夢話了?”
“是。”可青轉(zhuǎn)過頭來,“接連幾天,昨天才聽清楚。說什么,一切已經(jīng)結(jié)束啦。”
玉凌看到天遙質(zhì)疑地望向自己,連忙解釋:“別看我,我睡著了可是處于絕對的‘昏厥狀態(tài)’,雷打不動。”
“好像是這一句,前天我也聽到了。”小燕邊看電視劇邊說,“還有點傷感的味道。”
“是嗎?”天遙歪歪腦袋,什么也想不起來。
“是不是進入其他科室輪轉(zhuǎn),太累?”可青和天遙在一家醫(yī)院實習(xí),對天遙的情況略有了解。
“可能吧?”天遙也是不清楚。這三個月她轉(zhuǎn)入其他臨床科室實習(xí),雖然累,不過,科室里氣氛和諧而舒適,故而也并未覺得疲乏。
……
遙遠的紫云星曾在宇宙的歷史中璀璨一時,之后卻變的死灰般沉寂,而她孕育的子民們早已飛往了星空的另一片星系。
“不知道還能走多遠,累時,閉上眼幻想著沿一條清靜的小溪慢慢前行,沒有目標(biāo),沒有逗留,沒有疲勞,只是靜靜地與清風(fēng)相伴。小溪邊,永遠沒有喧鬧的聲音,沒有紛雜的色彩;側(cè)耳傾聽綠葉間的竊竊細語,用心尋覓躲在花間的小精靈;或許冷不防會有幾只嬉戲的蝴蝶從身邊飛過,它們不是驚嚇地去躲避,而是會駐足在肩頭或發(fā)尖;自己不曾會去打擾它們,只是希望它們可以多停留一些時間,偷偷地載它們一程;金色的太陽灑下溫暖的陽光,光的小仙女們跳躍在樹林間、草叢中,還會在溪流的水面舞蹈歌唱……”
天遙寫完這幾句覺得心情卻愈發(fā)沉重,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壓在胸口,卻不似以往夢醒時的感觸,是一種不舍,一種依戀,一種在寂靜中逐漸形成的偎依感,一種遙遠的不能再遙遠的與孤獨相伴的熟悉。
朦朧中,她似乎感到自己一直坐在一處突兀的懸崖邊上,遙望著遠方,靜靜地等待,不明白原因的等待,而且為自己的這種等待開心著,滿足著。
“天遙。”
身后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帶出些蒼老感,卻是很溫馨。
天遙坐在崖邊上把腿收回,然后站起,轉(zhuǎn)過身。“你是誰?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在天遙的正前方不遠處,果真站了一位老者,花白的長頭發(fā),一臉慈祥的笑容,上下松弛的眼瞼間嵌著一雙閃光的淡紫色瞳睦,他穿了一身白色長袍,像極了魔法劇情里的大魔法師,又或者是像一位得道的世外高人。
“因為我在你的夢里啊,自然知曉你的名字。”那位老者開心地笑著,顯得有幾分憨厚。
“是哦。”天遙傻傻地回答。“如果在我的夢里,我會叫你做什么呢?”
“哈哈……”老者的笑聲很大,周圍的草木竟也隨之蕩漾開來。“我說是在你的夢中,可并沒有說是你夢中的人物啊。”
天遙輕輕搖了搖頭,道:“對不起,這句話有些聽不明白了。不過,也是實情,在夢里,絕大多數(shù)時候,我也很難左右故事的情節(jié)。”
“小姑娘的悟性很高嘛。”
“多謝夸獎。”天遙謙虛地低下頭。
“天遙,你知道你為什么一直守在崖邊嗎?”
“不知道。不過,這里非常的幽靜,我很喜歡,或許正是這個原因。”
“天遙,先前你做了兩年多的夢,還記得嗎?”
“原本在一次強烈的心痛后忘記了一段時間,不過,這會兒又漸漸想起一些內(nèi)容。是個悲劇,不是太喜歡。”
“你比較欣賞里面的哪個人物,我是說瑞雪身邊的幾名女子。”
天遙回答:“楚楚嘛,美麗善良,敢愛敢恨,有著無比美好的衷心和堅貞,我最最喜歡她。”
老者接著問:“是嘛,羽飛和素云呢?如果讓你選擇她們四個人中的一個,你會覺得自己更像誰?”
天遙抓了抓耳朵,道:“羽飛,聰明果敢,有大將之風(fēng),是位女中豪杰,是我敬佩的偶像,但是她,我卻永遠做不來;素云,雖然貴為公主,卻不驕不躁,恬靜優(yōu)雅,更保留了自己獨特的執(zhí)著和真誠,我恐怕也是望塵莫及。所以我還是愿意做楚楚,普通卻不凡,為了自己敬愛的人,為了堅信的真理去犧牲。”
“還記得夢中的和平女神吧,她一直飄蕩在一片空曠的宇宙中。她的形象適不適合你?”
“女神,我就更沒有什么資格了吧?”天遙苦苦地笑了一下。
“為什么不喜歡瑞雪?”
天遙毫不猶豫地回答:“她呀,假好人一個。累了自己,也害了別人。說不上來,就是不喜歡她。”
老者笑笑問:“你有沒有想過你和這個故事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
“想過,但是最近更多的是思考我擁有這些夢境,是不是有意讓我去改變這個故事的結(jié)局?”
老者閉上雙眼,雪白的眉毛微微一皺,搖了搖頭。“不能。這是發(fā)生在億萬年前的事情,離你現(xiàn)在的世界已經(jīng)非常久遠。它已成為既定的事實。”
“如果這樣,就算了。過去的就讓它成為歷史吧,以后引以為鑒。”天遙不經(jīng)意間嘆了口氣,“也或者我僅是這個故事的陳述者。”
兩個人同時陷入到沉靜之中,天遙繼續(xù)轉(zhuǎn)過身,遙遙地望著懸崖的另一邊,被煙云環(huán)繞的重重高山。
過了很長時間。
“能否告訴我,你是誰?那些故事是真實的,對嗎?我又是誰,他們和我有什么聯(lián)系?”天遙再次轉(zhuǎn)過身來,稍有停頓。“還有,也是我一直不敢問的,那兩個孩子……”
天遙沒有接著說下去。
“這個故事確實和你有著密切的關(guān)聯(lián),如果你想去尋找答案就要放棄天遙,離開你現(xiàn)在的生活。”
天遙迷惑了,未來是否依然很遙遠。“我要繼續(xù)尋找這個答案嗎?一個存在夢里的答案?”
老人望著天遙,慈祥地微笑著,“你是愿意尋找答案,還是永遠地離開過去?現(xiàn)在,我所能回答你的就是:過去無法改變,它永遠地固定在了過去。然而,如今你卻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是想找回過去的自己,還是保留現(xiàn)在,只是單純地做現(xiàn)在的你,繼續(xù)天遙的人生?”
“不知道。”天遙望著眼前慈祥的老者,似乎希望能夠從他的眼神中找到自己的決定。“老先生,我還想問,紫云星,她還好嗎?”
“紫云星,她依舊孤獨地飄散在宇宙里。睿兒他們的出現(xiàn)幫助他們提高了科技和文明,但后期的一些狀況仍迫使星球上的人們飛離了紫云星到達其他星球上重建家園。”
“原來紫云星被自己的家人拋棄了。”天遙坐回到原來的位子,她原想再問另一個人的情況,卻始終沒有開口。
過了許久許久,天遙望著遠方,終于做出回答。“既然過去已經(jīng)老去,就不要再去攪動它,我害怕,對歷史再次造成傷害,只是希望避免悲劇的重演。如今的我有自己的責(zé)任和義務(wù),我要讓現(xiàn)在的天遙活著,無論我到底是小雪、楚楚、素云或者羽飛。她們的故事只能是屬于她們自己。”
“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我便祝福你。”老人說完這些話,聲音變得異常遙遠。“天遙,忘記就不要再回憶。努力地活下去。有些人只要還存在于世,就是對別人的幸運。僅此而已。”
“好。”天遙并沒有轉(zhuǎn)過身,依然坐在懸崖的邊上,遙望著對面埋在深深霧氣里濃綠色的重疊山脈。
時間匆匆地從身邊流過,直到漸漸老去,才會發(fā)現(xiàn)還有那么多的遺憾。但如果有機會再從頭來過,怕是重蹈覆轍的人并不占少數(shù)。
天遙一路的感慨,沒想到今天四十多分鐘下班回宿舍的路程竟然沒有感到無聊。
又過去半年,這半年的時間好像加速了許多,臨床輪轉(zhuǎn)結(jié)束后,緊張地投入到自己的科研工作中,殘害無辜的小老鼠。利用動物做研究,美其名曰是為人類的進步犧牲一批小生靈,可真正的成果卻是少之又少,說得露骨一點,很多動物是白白浪費了。不過,為了畢業(yè),硬著頭皮還要做,連續(xù)熬過三個月,終于有了點眉目,也算對得起部分的小老鼠。實驗中心的戰(zhàn)友們看到天遙快要勝利結(jié)束,連口水都快流了出來,羨慕不已啊。
下了公共汽車,天遙抬頭望了望,宿舍樓就在前方,待會兒便可以回到寢室,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休息,想到這,全身的疲倦也減少一半。
忽然,在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是喬,他不是已經(jīng)回國了嗎?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國快兩年了,而且這段時間也確實沒有見到過他的身影。
天遙大膽地喊出來:“喬?”
沒想到遠處的人真地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頭望向她,“嗨,天遙。”
好像是一個久別的朋友的感覺。天遙原本劇烈跳動的心在那一瞬間忽然平靜下來,為什么?
“您好?”喬微笑地走過來,用生硬的漢語講道:“好久不見。”
“您好。”天遙也走近他,很奇妙,什么感覺都沒有,很簡單,僅僅是在面對一個朋友,和自己懷念及想象中的喬完全是兩個人。
“你不是已經(jīng)回國了嗎?”
喬簡單地做了回答:“我是現(xiàn)在回來繼續(xù)學(xué)習(xí),自己打工。”
“你的漢語進步很多。”
“謝謝。你現(xiàn)在非常好,是愿意與我用漢語交談,這樣,我的成績是可以提高了。以前,你是喜歡交流,用我的語言,我很不喜歡。”喬微笑著,“現(xiàn)在,有時候,我可以幫助你提高外語。”
“是啊。”天遙傻傻地笑了,對于自己的愚蠢和誤解。“過去把你當(dāng)老師了。”
“是的。”現(xiàn)在的喬似乎完全克服了語言障礙。
之后兩人又簡單地交流了幾句便分開,走回各自的方向。這一刻,天遙疑惑了,但也似乎完全解開,解開了很多疑問,解開了自己的心結(jié)。這么久以來,原來自己只是在導(dǎo)演自己的劇情,或許暗戀本身就是一個自編自導(dǎo)的傷心故事,將現(xiàn)實與幻想做了巧妙的結(jié)合。天遙不由自主地笑了,抬步繼續(xù)走去。
回到寢室,一切還如往常一樣,玉凌正在研究課題,完成終極的論文撰寫;可青依舊全心投入地看書備考;小燕在忙著上網(wǎng)看韓劇,她只會把學(xué)習(xí)的精力和勁頭用在寢室以外的地方,回到宿舍便是徹底的放松休息。
經(jīng)過三年的研究生旅程,玉凌和男友的苦戀也將要面臨畢業(yè)、找工作的最后考驗;可青走出了失戀的陰影,充滿抱負(fù)地繼續(xù)奮斗下去;小燕呢,是個天生的慢節(jié)奏,心態(tài)上也樂觀,總是希望明天會有更多的選擇,依然滿懷期待地等待著自己最后的歸宿。
大家一直在堅持、努力,伴隨著點點滴滴的傷心。但時間不會停留在傷痛的地方,當(dāng)然也不會停留在快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