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對這樣的情形一點也不意外？”

寒老大依舊是面無表情，“那么你呢？你似乎也不意外我會是這樣不意外的反應？”

葉勛瀾搖搖頭，笑得有些意味深長，“你說得對！我的確不覺得意外。想知道原因嗎？”

寒老大無心與之周旋，索性閉口不言，卻聽他慢慢道：“你自己見了什么人聊了什么事兒，想必不用我提醒。正好，我對你這些并不感興趣，也無心為難。今天我來，主要是想要確認一件事兒……”

“什么事兒？”寒老大心頭一緊，整個人皆進入了一種戒備狀態。

從葉勛瀾的語氣里，他似乎窺見了些許什么，然而在沒走得到進一步確認前，他也不敢妄自猜測亂了自己的陣腳。

葉勛瀾卻沒有回答他，背著手，在他面前踱來踱去，沉默蔓延在了整個營帳里。

在葉勛瀾沉靜等待的時候，沐書夜也等得快要失去了耐心。

剛才，她正要下定決心去救回寒老大等人時，突然就看到了緩步而來的葉勛瀾。若說一開始她對厲染放火后又饒過寒老大等人性命的做法極為不解，那么在看到葉勛瀾的那一刻，所有的疑惑和不解全部得到了答案。

如今看來，這件事兒根本就是葉勛瀾和厲染共同的手筆?？蓮氖裁磿r候開始，他二人已經狼狽為奸了？

上輩子，她的關注對象不是葉勛瀾，就是寒老大鳳二龍三等兄弟，對那個厲染并沒有多少印象。只依稀記得，厲染在她父親那些手下里并不算是最出眾的，平常話也很少，若是不刻意去留意，也不會想到有這個人的存在。

可據她了解，在她父親離開人世后，先是葉勛瀾逐漸掌控了邊關大軍的大部分力量，隨著他攀上左都督府的大樹，葉勛瀾也慢慢脫離了戰場，緊跟著厲染就取代了葉勛瀾的位置，逐漸成了邊關大軍的主力，直至做到了如今朝廷倚重的邊關大將。

難不成，從兩年前開始，厲染和葉勛瀾就已經有了合作？

她忽然不敢深想下去，生怕在如此關鍵的時刻被擾了心智。兩年前的事兒，她遲早要查個水落石出。當年誰到底參與到了那場禍亂中，誰又做了暗中的黑手，待她查出來，定不會讓那些人好過。

正怎么想著，忽然見幾個人從那營帳中走了出來，就著營帳周圍的通亮火把，沐書夜認出了那些人的身份。只是，看那陣仗，似乎老五、老六和小十六三人要被押送到哪里去。難道說，那營帳里已經只剩下寒老大和葉勛瀾了么？

沐書夜招來身旁的手下，指著正走在黑暗中的幾個人道：“找幾個人，去給我看著這些人！若那幾個侍衛沒任何動作，你們也無需行動。可若幾個侍衛不安分，必要時候你們要保證其他三個人的安全！都給我記清楚了么？”

那手下連忙點頭應是，從身后的隊伍中點了幾個人，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沐書夜緩緩收回了視線，看著前方昏黃的火光，右手豎立，一個即將開始的姿勢。

突然，空氣中隱隱傳來了衣袂帶風的聲音，氣流也隨之發生了變化，沐書夜幾乎抿了抿唇，沖身邊的手下點頭示意，隨后便見那手下帶著幾個人躍了出去，不一會兒便響起了刀劍碰撞聲。

來人竟與她的手下交起手來了！

沐書夜頓感不妙，還未來得及讓手下去查探消息，卻聽那刀劍撞擊聲越來越靠近，派出去的手下竟似乎不敵來人。她不甘心坐以待斃，往前走幾步，已經隱約能看到前方纏斗翻飛的人影。

月色迷蒙中，一片紅色衣角驟然映入眼簾。

沐書夜心中一動，徑自走出身邊人的保護圈，瞇起眼靜靜看著互相打斗的幾人。

那些人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注視，并沒有繼續糾纏下去，在空中翻了幾個跟斗后，便也翩然落地。

趁著這個機會，沐書夜揮了揮手，做了個集合的手勢，手下等人連忙退到她身后。她走上前一步，清涼如水的眸光淡淡掃過眼前的兩人，心頭的那股不安終于悄然落地，“慕容小姐，你們怎么來了？”

慕容英還沒回答，卻見一身紅衣的龍三蹦到她面前，先是繞著她走了一圈，再站定在她面前時，眼里的探究意味不減反增。

沐書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別過臉，淡淡道：“你不是在操練么？怎么也出京了？”

龍三挑挑眉，意味深長道：“自然是跟你一樣了?！?

“跟我一樣？”

沐書夜有些懵，可很快就明白了其中關鍵。

說來也對，以龍三現在的身份，若是沒有齊孝帝的恩準，并沒有機會能夠離開京城。

不過，她出京南下是為了輔助齊凌，龍三又是來做什么的？

犀利的眸光越過龍三的肩頭，落在了慕容英的身上。沐書夜沒說話，似乎在等著什么。

而慕容英也沒讓她久等，不避不讓地對上她的視線，“當初你出京時，我就已經有了南下的想法。不過，為了掩人耳目，還是沒有尾隨而下。我是在路上碰到龍三的，至于他為何會出京，我就不清楚了。其實我們白天已經進了瀘州城，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并沒有立即去找你，只是派出了暗衛去搜尋你的下落。聽說你帶人來了這里，我倆便趁著夜色趕了過來了。”

沐書夜下意識就看過去，不想，龍三已經別過臉，語氣里頗為不耐煩，“你別看我！我能出京，自然也有我的辦法。當然，你可別忘記了，你也欠我一個解釋?！?

沐書夜又氣又笑，她估計知道龍三所謂的“辦法”是什么了。只怕剛才“跟你一樣”的說辭，純粹是用來敷衍她的。一別兩年，想不到龍三這乖張恣睢的性子，卻是一點都沒變。欣慰之余，她也頗為擔心此事會給他惹來禍端。

不想，龍三半點為自己擔心的自覺都沒有，越過她走到高地邊緣，望著底下的場景，語氣似乎沉了下來，“你們怎么來了這里？這邊關軍營，到處都被黑暗籠罩，有什么好看的？”

沐書夜說道：“邊關軍營的確不好看。殺人縱火無惡不作，就連如此安靜祥和的夜晚，也殺機盡顯。”

龍三微微瞇起眼，眼底深處快速閃過一絲殺氣，“沐四小姐，你這是意有所指了？只是不知道又發現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沐書夜本來還猶豫著，是否要將此事說出來。可念及葉勛瀾的目的，她心頭頓緊，忽覺此事她可能不好出面，可龍三卻沒什么問題，于是便也將寒老大等人被關押甚至被縱火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龍三。

龍三聽完，忽然冷笑起來，右手隨意拍在了旁邊的大樹上。半晌后，他把手拿開，那棵樹的樹干上就出現了一個手指印，在月光映襯下，無端透露著一股森冷意味。

沐書夜眸光微閃，卻佯作驚訝道：“你何必如此憤怒？說到底，這也是跟你無關的。再者，此次我南下無聊，無意中得到這個消息，便也起了多管閑事的心思。不然我也不會浪費好好的休息時間來這里吹熱風忍受蚊蟲的襲擊了?！?

龍三看著她，直到把她看得不自在了，才勾了勾唇角，別有意味道：“沐四小姐可真是好運氣！出來多管閑事，居然還可以帶上鳳二給你的手下！想必，這閑事也并不如你所說的那般無所謂吧？”

被龍三窺出了個中玄機，沐書夜也不氣惱，態度一如既往的溫和平靜，“是不是無所謂，我也說不準。不過，我曾經聽人說過，那被靖遠侯扣住的人，曾經是你的兄弟。這個時候，你不應該先去救他們，然后再來跟我討論這個問題嗎？”

“你不打算去救他們？”

“本來還有點多管閑事的心思，只是在看到你時，我就不插手了。說到底，那也是你們兄弟之間的恩怨……”

“呸，老子只跟寒老大是兄弟，跟那個姓葉的勢不兩立。”

龍三啐了一口，在提到葉勛瀾時，語氣里盡是不可掩飾的仇恨。雖說，他已經兩年多沒有與寒老大聯系，可此刻看到寒老大與葉勛瀾走向了對立面，他心中隱隱有股興奮的感覺。不過，他還是很好奇，寒老大究竟做了什么事兒，竟然還與葉勛瀾那個小人正面對上了？而更令人驚奇的是，沐書夜又怎么會了解得一清二？

他抬頭，看了看沐書夜，猶豫再三后，還是沒有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來。潛意識里，他覺得他也問不出想要的答案。

“你再這么猶豫下去，估計人也不用救了。”沐書夜瞥了他一眼，似乎早已看清楚了他的小心思。不過，既然他沒有選擇問出來，她也權作不知道，回頭看了看夜色中孤獨搖曳的火把，前塵往事便也不應時地涌上了心頭。

這個地方，她來過不止一次。誰也不會想到，再站在這里，會是彈指一揮間。

這兩年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朝廷格局又有了怎樣的變化，她都不是很清楚。錯過了與前世兄弟相認的最佳時機，也讓葉勛瀾等人實力更強大，復仇之路也變得異常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