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齊澤偷偷潛入上書房，偷拿了傳國玉璽，被眾多朝臣和皇親國戚所唾棄，差點就被齊孝帝關(guān)了禁閉，危及皇子地位。幸而敬妃挺身而出，主動將此等滔天罪責攬了下來，并不惜放棄宮中的榮華富貴，來相國寺過這清苦日子受這一份罪。

如今想來，包括她在內(nèi)的其他人似乎都被齊澤“偷玉璽”這膽大包天的舉動迷惑了心神，卻忽略了一個極其關(guān)鍵的問題，那便是當年齊澤年紀已經(jīng)不小了，孰輕孰重想必也能分得清楚，又豈會做出這堪稱致命的舉動來？難道他會不清楚，偷拿傳國玉璽是何等大罪嗎?

仔細想想，這種可能性都不會存在。

除非，他被人陷害！

然而，陷害他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若真是齊澤口中的“齊孝帝”，那么也并沒有什么值得驚訝與意外。

可問題是，齊澤怎么說也是齊孝帝的兒子，他至于這么做嗎？

沐書夜心頭的疑惑又加重了幾分，卻聽到底下傳來敬妃憤恨不平的聲音，“皇兒，當年的事，不需要再提起了。如今咱們的機會不是已經(jīng)來了？當初，皇上還為了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讓我去勸說你舅舅，自動放棄刑部尚書之位。我不同意，他居然又將我趕到了這里來，一眨眼，兩年也就過去了。想想皇上當時對那個女人有多捧在心尖兒上，再看看現(xiàn)在，不得不說老天也是公平的！”

想起這一茬，齊澤眼角眉梢開始透露出幾分喜色，驅(qū)散了不少原先的陰鷙，他仿佛看到了朝自己飛奔而來的美好未來，不由得催促起敬妃來，“母妃，既然機會來了，那就千萬不要錯過。明日，您趕緊去找那個沐書夜，看看她能有什么法子，盡量借她的手回宮。如今，五弟對這個沐四小姐可緊張得很，若是不經(jīng)他的同意，沐書夜把您帶回了京城，也就相當于給云貴妃添堵，豈不是還能離間他們了？如此一來，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敬妃聞言，連連點頭，許是覺得窺見了希望的曙光，這兩人竟然就敬妃回宮后做了一系列的打算，可沐書夜卻沒有了繼續(xù)窺探的心思，趁月色黯淡時，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此處。

漸入初冬，夜風冰寒，沐書夜離開后，腦子里亂糟糟的，一時也不想回到自己的廂房，索性趁著月色去了白日里敬妃所待的那座涼亭，裹緊衣服吹著冷風，試圖將腦海里復雜的思緒理清楚。

一直以來，她從來不為自己做過的事情后悔，只為沒做過的事情后悔，可今晚偷聽到的這些陳年過往，卻讓她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當年，敬妃從相國寺回到宮中，并不曾引起什么大的風波。可誰也沒想到，她好不容易得到了這個機會，卻惹怒了齊孝帝，再次被“發(fā)落”到了相國寺。如今想來，還真是無比諷刺。

誰能想到，齊孝帝居然會為了云貴妃和齊凌，做出那般不理智的舉動來？

齊澤的舅舅乃刑部尚書李崇渙，手握權(quán)柄，結(jié)交甚廣，估計三司六部里都有他的人?？梢哉f，有這么個舅舅，總比毫無倚仗的云貴妃強得多。把她換到敬妃的位置上，她也不會愿意拋棄這些能夠托付依靠的力量，而去接受任何“虛無縹緲”的帝王饋贈。

顯然，敬妃也是個聰明人，肯為自己的兒子舍棄榮華富貴，在這相國寺里一待就是一年多。

可她不明白的是，當時齊凌就算不依靠云貴妃，也早已有了王皇后這個靠山，齊孝帝為何又多此一舉，對敬妃提出那樣突兀而不合情理的要求？敬妃和齊澤口中的“云貴妃不再受寵”，又關(guān)系到怎樣的陳年舊事？

沐書夜望著悠悠月色，努力把自己放到齊孝帝的位置上，想象自己置身于后宮眾多女人中，細細深究，卻被結(jié)果驚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她沒記錯，身為帝王，鮮少有能放縱心事的時候，更別提肆無忌憚地寵愛一個女人，甚至開罪于擁有雄厚娘家背景的后宮嬪妃了。這與直接在朝廷大臣心頭上扎下一根刺又有何分別？

爹爹在世時，曾經(jīng)跟她說過，帝王之術(shù)，在于制衡。不管前朝還是后宮，結(jié)黨營私的現(xiàn)象肯定不會少，那么利用制衡之術(shù)在諸多勢力中翻云覆雨，便成為齊孝帝鞏固皇權(quán)的重中之重。

如今，可以肯定的是，當年齊孝帝是真的寵愛云貴妃，以至于對齊凌也有別于其他皇子。這兩年多過去了，這份感情還剩下多少，估計也就只有齊孝帝心里清楚。但是她想，再深厚的感情，終究也抵不過皇權(quán)的誘惑和帝王獨有的猜疑之心。

她早該想到，齊凌當眾請旨賜婚，而后又將她所做之事寫入折子上呈天聽，多少都會引起齊孝帝的猜疑。畢竟，齊凌身后有王皇后母家作為依托，本身能力又出眾，再娶個這般能力非凡不讓須眉的王妃，很難不讓人懷疑他的忠誠之心。

或許，在齊孝帝看來，身為帝王的他還沒老呢，齊凌一個做兒子的就開始謀劃著如何為自己增添助力，這不是惡意挑釁他這個做父皇的權(quán)威么？

也正因如此，齊孝帝才會不動聲色地將敬妃接回宮里，用以分散王皇后的注意力，同時也告誡前朝的人，他并非對齊澤沒有期望和愛護，用心之深沉，簡直讓她大開眼界。

她揉了揉眉心，想到此行的目的，心里莫名就沉甸甸的。齊孝帝若真是起了那種心思，她真把敬妃接回去，那可就如了齊孝帝的意，壞了齊凌的事了。

“什么事讓你這么憂愁？”冷不放身后傳來一聲帶笑聲，像是冷風拂面，讓她混沌的思緒剎那間清醒過來。

她回頭看去，卻見漆黑夜色中，齊凌頭戴嵌寶紫金冠，身穿月白長袍，劍眉微揚，嘴角輕勾，那如墨瞳仁里倒影出她的小小倒影，無端讓她窺見了些許異樣的情愫。

她眨了眨眼，片刻后才叫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這份詫異似是取悅了齊凌，背著手湊到她面前，神秘兮兮道：“你猜猜看！”

溫熱的氣息噴吐到臉上，帶起一股酥麻感，像是有只手無端撥弄著心弦，讓她心里莫名顫了幾顫，下意識就往后退去，可齊凌早就看透了她的意圖，長臂一伸，直接將她圈在了懷里。

突如其來的溫暖懷抱，攜著獨屬于男子的陽剛之氣撲面而來，沐書夜躲無可躲，不得不迎上那雙深情滿滿的眸子，有些惱怒道：“你這是在做什么？”

“我只是覺得你可能會冷?！饼R凌痞痞一笑，整張臉又湊近了些，“你要是覺得這樣不能取暖，不如我再努力點？”

沐書夜哭笑不得，從來都沒想到，這般穩(wěn)重自持的人也會有這樣特別的一面，那低沉中帶著磁性的聲音在耳邊徘徊，她心中似有一股暖流劃過，臉色也開始發(fā)燙起來。

這模樣，落入齊凌的眼中，卻以為她罕見地現(xiàn)出了嬌羞之態(tài)，心頭某一處也跟著變得極其柔軟起來，柔聲道：“這大半夜的，你不該待在房里么？怎么跑到這里吹冷風了？”

沐書夜瞬間回過神來，神色復雜地看著他，遲疑道：“皇上讓敬妃回宮這事兒，你怎么看？”

齊凌怔了怔，眼底劃過一絲凜冽之光，而后察覺到她神色里蘊含的凝重，突然欣慰一笑，伸手撫摸上她的發(fā)端，指尖那柔軟的觸覺取代了此刻心里驟然浮起的冷硬，低聲笑道：“既然是父皇的旨意，除了遵守，還能怎樣？”

“就這樣？”沐書夜本以為他在開玩笑，待發(fā)現(xiàn)他神色認真不似作假，心頭一凜，不自覺地收斂起笑意，無比鄭重道，“你可知道，敬妃順利回宮，會對你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

齊凌不顧她的掙扎收緊了雙臂，使得她整個人被圈在自己的懷里，這才滿意地笑了笑，不痛不癢道：“前陣子，李崇渙被科舉案子牽扯進去，在父皇面前的威望地位也受到了很大影響。倘若敬妃回宮，無異于給煜王、李崇渙等人吃了一顆定心丸，后宮想必也不會安寧了?！?

聞言，沐書夜就更加不明白了，既然他能準確剖析出敬妃回宮的利害關(guān)系，為何還要眼睜睜地看著敬妃和煜王等人心愿得償？

“唉……”齊凌豈會看不出她的意思，語重心長道，“你也該清楚，這是父皇的旨意。我縱然不想讓敬妃回宮，卻也無可奈何?。　?

沐書夜以為他看不清利害關(guān)系，心里還有些擔心，此刻見他這般唉聲嘆氣的模樣，突然就放下心來。與他相互這么久，她多少也了解了他的性子，因此深知他不會坐以待斃，任由形勢惡化下去。

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將希望扼殺在搖籃里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咫尺之間的溫熱胸膛，輕輕松松道：“說吧，你的打算是什么？”

“果然什么事都瞞不過你。不過，如今我也只是有個初步的計劃，具體如何實施還要再看看。等到那時，你便會知道了?！?

言下之意，竟然不打算直接告訴她。

沐書夜秀眉緊蹙，為他此刻的避而不談而略感不舒服。下一刻，那只寬厚溫熱的手撫上她的眉心，似是要將她眉間的褶皺慢慢撫平。她心尖兒莫名顫了幾顫，有些不自然地別開了頭。

齊凌卻也不惱，湊過去，額頭抵著她的，柔聲道：“那些都是上不了臺面的手段，之所以不說，只是單純不想污了你的眼。我比誰都希望你能少操點心?！?

剛說完，他隨之自嘲一笑。嘴里說著不想讓她操心，如今卻惹來那么多麻煩，這些話也變得沒有半點可信度。他偷偷打量著她，見她并沒有什么反應，心里既慶幸又多了幾分虧欠。

他暗暗嘆息，伸出手將她垂落鬢邊的碎發(fā)捋到耳后，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此刻的神情有多溫柔醉人。

自從捅破了那層紙后，沐書夜明顯感覺到齊凌言行舉止里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親昵和信任，心頭幾分復雜幾分欣慰，卻也沒有如以往那般抵觸這份親近，而是默默告訴自己要習慣。

她雙手撐開那具堅硬結(jié)實的胸膛，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頭一次這么近地審視著他。水面反射回來的光打在他的左臉，令他整個人都仿佛陷在光與影的交疊處，愈發(fā)顯得俊美青雋。而那凝視著她的雙瞳黑而深，有一種幽遠神秘的氣質(zhì)。

她以前怎么沒發(fā)覺，這個人的眼睛竟然如此好看。

“在看什么？”齊凌見她對著自己發(fā)起了呆，淺淺的笑意頓時映在了深黑如墨般的眼底，被她刻意拉開的距離又變小了，直到彼此呼吸交纏，她才恍然回神，耳邊悄悄浮起幾朵紅暈，不自然道，“沒什么。我只是在想，時辰也不早了，你待會兒該怎么回去?！?

齊凌嘴角勾起愉悅的弧度，深邃雙眸里閃著點點星光，一時竟讓她看癡了眼，待耳邊傳來那低沉醇厚的笑聲，她頓時懊惱無比，惡狠狠地瞪著他，大有他再笑就開揍的架勢。

而她的這副模樣，顯然逗樂了齊凌，起初他還不敢笑得太放肆，最后卻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異常清晰。

沐書夜嚇得趕緊捂住他的嘴，下意識就去查探四周的情況，冷不防手心被溫潤柔軟的觸覺滑過，驚得她連忙甩開，再也不克制脾氣怒罵，“齊凌，你夠了啊！再這么胡作非為，可別怪我……”

下一刻，她霍然睜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