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山莊的夜晚，荷香浮動，彩燈飄搖，兩人并肩行走在長長的廊道里，誰也沒開口說第一句話。

“四妹，聽說你醫術高超，救回了五殿下的性命？”沐書韻突然問道。

這本就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沐書夜一時沒摸準她這么問的用意，只能是以不變應萬變，“說來，也是五殿下洪福齊天，我所做的，不過是微末小事兒而已。”

“是嗎？”沐書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刻意將聲音拉長，似是懷疑，又像是在思考她話中的真假，半晌后，忽而聽她笑道，“不管怎樣，四妹也是在皇上和五殿下跟前露過臉的人了，一言一行皆要格外注意，切不可心浮氣躁，亦不可忘記自己的身份，做出錯誤之事來。你也是出入過朝臣議事之所的人，我還聽爹爹說，下午他與皇上議論事情時，你也在旁邊聽著，可見皇上對你的信任。你萬不可辜負這份信任，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可千萬要提前遏制住。你清楚了嗎？”

沐書夜壓根兒不會覺得，沐書韻說出這番話，純粹是出于好心，仔細想想，應該更多的是警告意味。可是警告她不要攀附富貴，這不是開玩笑么？

就在這時，腦中倏地白光一閃，下午那一幕場景冒出腦海，再看看沐書韻，盡管她努力掩飾，可細看之下還是可以捕捉到些許吃醋的心思的，心下頓時了然，對沐書韻驀地產生了一股同情，“大姐，你可能誤會我了。我身份卑微，可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不會去奢望太多不切實際的。這個，你大可放心。”

沐書韻知道她懂得了自己的意思，心里的別扭也少了一點，想來她這個四妹也是個聰明人，她也不用太過擔心，“四妹，你向來是個聰明人，既然你這么說，我肯定是放心的。”

“多謝大姐能夠相信我。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尷尬特殊，這些年一直都跟隨著佘姨娘長大，她與世無爭，我也不愿意卷入任何紛爭當中，令她為難。若非迫不得已，我倒是寧愿窩在我的房間里，看書習字，也好過頂著他人的風言風語四處奔波，惹得一身腥。所以，大姐，倘若有人在你面前提到什么關于我不好的事兒，你可千萬不要相信。這些日子，你不知道我的壓力有多大。我的醫術算不上精湛，卻不知怎么就被人舉薦到了皇上面前，聲稱我能夠救回五殿下的性命。也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老天讓我逃過了這一劫，可就怕出個什么意外，惹得皇上龍顏大怒，項上人頭不保。哪里還有什么心思去考慮其他的？”

說起來，這該是沐書夜重生以后，一次性說過的最多的話了。

沐書韻竟也覺得十分在理，想了想，終究還是打消了心頭的那一點疑慮，執起她的手拍了拍，語重心長道：“你也不必太過緊張。你的難處和心思，我都理解的。說到底，你我都是姐妹，哪里需要講那么多禮節？”

“我這不是也擔心有小人在你耳旁亂嚼舌根，離間你我姐妹的情意嗎？就好比如上次，明明是五妹好心派人將三姐和……引到假山處，不想卻在回去的路上，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才會被撞見了三姐和……的事兒。此事也有我的錯，可說到底，也可能是五妹貪玩了，忘記了此事的重要性，不然肯定就不會發生這檔子事兒了。”

沐書韻卻倏地頓住了腳步，眸光犀利地盯著她，待看到她神色失措時，才恍然回神，斂起一身外放的氣勢，笑著問道：“四妹，你確定，上次的事兒，是五妹所為？”

“啊？大姐，你居然不知道？”沐書夜故作驚訝道，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的頭，“哦，我想起來了，那次你先離開后，三姐后來又把五妹叫過來，好像是說五妹派人給三姐指路，結果在回去的路上被其他人撞見，為這，三姐可是到現在都沒給五妹好臉色看呢！大姐。你要不去勸勸三姐，讓她一笑泯恩仇唄。大家好歹也是一家人，這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啊恨的啊！”

沐書韻暗自咬牙，眸光里倏地劃過一絲暗色，沐書夜見狀，垂下眼瞼，遮住自己的得意。

什么一家人？

說到底，她們這些庶女，在沐書韻這些嫡女面前，不過是陪襯的墊腳石罷了。

不過看到沐書韻露出這樣的神色，她也猜出給對方通風報信的人，應該就是沐書茵的人了。更何況，她所說的并非假話，只要沐書韻有心去查探，憑她的聰慧，肯定會發現不少端倪的。如此一來，她開始有些期待，沐書韻對上沐書茵，又會是怎樣一種光景了。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信息，沐書韻也沒了與沐書夜閑話家常的心思，匆匆忙忙離開后，剩下沐書夜一人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住處。

這一夜，沐書夜睡得極不安穩，做了噩夢后，又于半夜醒來，起身點燈，轉身想要回到床上坐著，卻在看到眼前的人時，驚得幾乎叫了出來，“五殿下，你為何會在這里？”

這個人，好好的覺不睡，跑到她這里來裝神弄鬼，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沐書夜才注意到他的裝束有些奇怪。一身黑衣勁裝，如墨青絲用桃木簪束住，劍眉高挺，唇角微揚，長身玉立于前，倒是比躺在床上病蔫蔫的樣子多了幾分生氣和英氣。

這么說來，他的傷，早就好了？

沐書夜見他不答，也沒有心思去跟他打啞謎對峙什么的，腳步懶散地坐回到床沿上，打著呵欠道：“五殿下，你半夜睡不著覺，也不要四處走動。若是被其他人瞅見了，你可就成了刺客了。要知道，你的傷還沒好，再添新傷的話，我可不保證能夠繼續救下你的性命的。”

對這些近乎大逆不道的話，齊凌倒是沒多大的反應，反而是大大方方地坐下她的對面，笑意淺淺，“沐四小姐，果真是醫者仁心。看到我出現在這里，居然還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我的傷勢。”

沐書夜權作聽不見。

與這個人交手幾次，她已經摸清楚了一些手法，只要不是自找苦吃，一般情況下都不要主動去接他的話，因為這樣只會助長他的囂張氣焰。

果不其然，在沐書夜這里得不到回應，齊凌也不自討沒趣，直截了當地說明了來意，“沐四小姐，今晚有一出戲，我想邀請你去看看，不知你可有這個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