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強風(4)

終于來了。

封墨抬起開始稍微有些發軟的手臂，抹去額頭上不斷泌出的汗水，以免它們在關鍵時刻流下，滴入眼中遮擋視線。

搶七決勝局。

六比五，他領先，并且還是賽點。

對方發球。

在猜出硬幣正反面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

給予對方首局發球權的第三重意義，便在于即刻眼前的理想情形。那時的他，略經計算就得出，若是最終的情形符合理想，在搶七局里形成各自保發的態勢，想要搶先獲得賽點的話，就必須將首先發球權讓給對方。

早在自蘇教練那里得知，張耀選手刷新了全國高中生發球球速記錄的時候，封墨就知道只要是面對非低靡狀態的張耀，他破掉對方發球局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因為要獲得一局的勝利，必須取得至少四分。

這代表著若要破發，那么至少要在高速發球的威脅下反擊并獲得至少四分，這個要求何其艱難。

封墨曾經考慮過，如果將所有外部因素都統合起來的話，他在張耀同學發球局中的得分概率，應該可以達至兩到三成。

兩到三成的得分概率，如果再進行四次乘疊，那微緲的數字沒有太大意義，只會徒然消耗體能，使得本就在體能上落后張耀同學的自己加速落敗。

但是，與獲得四分相比，只需求一分則要顯得可行性更大。

而他從開賽以來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營造出這一刻，只需在張耀發球的情況下獲得一分的局面。

進入搶七局后的張耀非常堅韌難纏，他的每一次保發都頗感艱難，實在不知是否還能再堅持一輪保發，因此，現在就是他制勝的最大機會。

或許也是唯一的機會。

封墨凝目看著同樣顯得非常疲累，卻始終屹立不倒的張耀，心知張耀已與視頻資料不同的封墨，全身心地捕捉著對方的每一個細微末節之處。

四周密密麻麻的觀眾，不遠處的裁判，旁邊待機席位的蘇教練和學姐學長們……

這一切都悄悄地開始褪去，周遭的食物全部消失在了封墨的視野當中。

此時此刻，在封墨的視界里，只剩下了球場，以及球場內的他自己與張耀二人。

萬籟俱寂的此方空間內，封墨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張耀的呼吸聲，只不過那聲音變得無比的粗重明顯，除此以外，對方的手臂從空氣中帶過之時，封墨耳中也傳來極為清楚的沉重呼呼聲。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新奇，又是如此的熟悉。

他曾經在大半年以前，面對蘇教練的發球考核時，進入過一次這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奇妙狀態。

只不過此時的他，又在視界里發現那一次不曾看到的事物。

那是……風？

這一縷縷如同煙流一般的事物，本不該與無形之風有任何關聯，但是封墨在看到這些細細密密分布在半空中的煙流時，“風”這個字自然而然地從心底升起。

不，心底涌起的并不是“風”這個字。

而是“風”這個概念。

當封墨在心底接受“風”的概念的時候，他的世界，發生了更加玄妙的變化。

一縷一縷，無數的煙流滿布在視界所見的這片獨立空間內。

當對面的張耀呼出一串氣流時，氣流穿過煙流，將狀若無形的“風流”噴得變形彎曲，此時那道氣流的形態在封墨腦中浮現，巨細無遺。

當對面張耀的手臂自半空帶過之時，手臂穿過煙流，煙流像是輕紗一樣彎曲纏繞，微微籠罩在張耀手臂之上，而張耀手臂的形態也與他鼻中噴出的氣流一樣，極其詳盡地浮現在腦海當中。

仿佛煙流成為了封墨無處不在的眼睛，但凡被煙流碰觸之處，盡皆再現于眼前。

并不止于其外部形態，就連其三維坐標信息，自身攜帶動能大小，都以一種莫可名狀的形式附帶其中，叫封墨在“看”到它們的一瞬間，就知道它們的模樣，它們的位置，它們的動態。

好奇地探索著奇景妙境的封墨，并不知道他視界范圍以外的視界，有三個人情不自禁地從各自座位上站了起來。

在這三個人的眼中，擺出等待接發球姿勢的封墨，較之以前，此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無數如同輕煙一般的流狀物，從半空中憑空浮現，環繞著封墨緩慢轉動，覆蓋的范圍達至整個球場。

那些輕煙時隱時現，宛如世間最難以捉摸的無形之風的具現，形態萬千，且無時不刻都發生著變化。

整座場館之內，可以目睹此景的人，也唯有他們三個。

其中以場館一角的曾鵬表情最為夸張，他面皮抖動，雙眼發直，像是見了……呃，兩只鬼一樣，比上回在蓉都網球俱樂部第一餐廳時候，表情豐富更多了一倍。

曾鵬手腳以極其輕微幅度顫抖，仿佛正以此刻的穿著進入冰天雪地。

他無意識地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哦……領，領域……”

第二位是身處蓉都七中待機席位里的蘇教練。

他在三位三年生奇怪的眼神中突然站起來，又在三位三年生奇怪的眼神中突然坐下。

蘇教練并沒有像曾鵬那般失態于人前，但他閃爍的目光顯現出他的內心正海波翻涌，無法平靜。

第三位是在蘇教練身后不遠的觀眾席上，嬌俏可愛的葉小芹。

她看著身處煙流環繞之中的封墨，甜甜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