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神速(4)

力量與優美兼備的身姿。

然后眼前一個模糊，驟然間生出網球從視野內完全消失的錯覺，繼而右耳邊刮起充盈勁力的氣流，直到身后的鐵絲網發出聲音，封墨才從恍惚的狀態中脫離出來。

封墨動作僵硬地回頭，似乎都聽到了，從頸部傳出的類似于老化機械轉動時的那種刺耳聲響。

在他背后，果然有一枚網球在地上滾動。

這不是幻覺，不是錯覺，剛才蘇教練確實已經完成了發球。

但是誰能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說好的形式化走過場呢？

剛才那個發球，該不會就是蘇教練在全國都有名的時速二百一十九公里重炮吧？

封墨只覺得右耳周圍的皮膚生出細密的疙瘩，難以抑制的驚悸感從內心深處后知后覺地涌現出來，一時間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不止直面蘇教練這記發球的封墨感到心悸，就連旁觀的四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驚之余也難解地面面相覷。

“教練，這是什么意思？”

難得正經起來的戴育首先拋出問題：“就算不想讓小鮮肉入隊，也不至于祭出這種大殺器吧，剛才那個發球，我在這個位置旁觀都覺得可怕，難道是教練莫名其妙燃起來所以用上全力了？”

“高于一百七十，低于一百八十……”

葉小芹在回答之時，依然凝神看向場中，在他們交談的這兩句話之間，蘇教練又完成了一個發球，而封墨同之前一樣沒做出任何反應，她不解地歪了歪小腦袋，苦惱地皺起好看的柳眉：“還是和第一球差不多的時速，看起來大叔今天的這三十球，至少在球速方面基本會處于這個區間。”

三位三年生相視一眼，他們相信葉小芹的專業水準，更對葉小芹的判斷深信不疑，可蘇教練他，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潘莉稍微回憶了一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去年南山中學的曾鵬……同學，刷新了全國中學生錦標賽的發球球速記錄，現在由他保持的記錄是時速一百八十六公里。”

突然之間提到這個人和這個數據，潘莉話語其中的第二層意思不言自明。

“教練他……少年第一次進球場，就讓少年面對全國同齡人里最頂尖的發球？已經不是普通的越級了，教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誰知道呢，說不定教練碾壓完小鮮肉，轉頭又同意小鮮肉的正選資格呢。”

三年生們一面觀察場中略顯怪異的狀況，一面竊竊私語。

第五球。

四人發現封墨似乎已經慢慢習慣了蘇教練的高速發球，在第五球之時就對球路方向做出正確判斷，雖然還沒準確把握到來球的落點，但看起來再經過幾球的話，或許就能回擊成功。

當然回擊成功后，回球能否過網，過網之后又能否落入界內，就很難說了。

然而第六球出現了新的變化。

封墨球路判斷正確，落點的話至少沒有差太遠，按照他所選定的位置，或許姿勢會比較勉強，但擊中來球還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如果……不附帶旋轉的話……

這一球未落地前還不曾發現，但網球一從地面彈起，其帶有的強烈旋轉便顯現出驚人的威力來。

原本應該向右前方彈跳而起，封墨右臂盡量伸直剛好能勉強碰到，可當封墨盡力伸展右手時，悚然發現，那網球在地面一個極短暫的停頓后，竟然大幅度改變方向，朝他眼前迎面撲來。

迎面而來的網球，在視野中不斷放大，然后在封墨反射性地規避下從他頭頂飛過，封墨甚至感受到了頭頂頭發被刮過的感覺。

要是正中臉部，或者說正中眼眶的話……

再回想起他根本未曾做出反應的第一球，似乎也是從很近的地方飛過，封墨再難抑制那股后怕的情緒，瞳孔緊縮之時，心臟跳動較之平時數倍的猛烈。

與封墨初接觸的懼怕不同，旁觀的四人對于這種程度的危險已經習以為常，他們更加關注蘇教練發球附帶了強烈旋轉這件事。

戴育不禁為封墨打抱不平：“喂喂喂，有南山中學王牌選手發球速度還不夠，還要在保持球速的同時帶上強烈旋轉，這是同齡人會面對的發球嗎？就算那位王牌也做不到吧。”

潘莉和彭博同時點頭表示贊同，他們不清楚蘇教練的最終用意如何，可僅僅一場入隊測試就拿出這等高水準的發球，在他們看來無疑有些過分，尤其考核的對象還是學習網球三個月不到的新手。

“如果是十八歲左右選手的話，還是有人做得到哦……”葉小芹仰起小臉，想起來大叔曾經提起過的一位人物，“不過那不是重點哦。”

眨了眨水盈盈的雙眼，葉小芹說出她的看法：“潘莉姐姐在大叔手下的幾年時間里，有沒有見過大叔做過沒把握，或者說無意義的事？我是指球場上哦。”

要說日常時間段，咸魚大叔做過的無意義，甚至可說“自作死”的事情，簡直有如天上繁星，數不勝數……以至于咸魚大叔竟然能活到現在，葉小芹都覺得是生命的奇跡。

“好像，沒有吧……”潘莉快速搜索一番記憶，自己也不太確定地回答道，但轉瞬間她就明白了葉小芹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小芹你是說，封墨他可能？”

“時速最少超過一百七十公里，而且還帶上強烈旋轉，讓球路根本沒有辦法預測，說不定下一秒教練還會打破節操下限，發一個極限短距極限角度的超棘手發球來……小芹你認為在強行把難度拔高到這種程度的情況下，封墨可能順利通過？”

潘莉在反問之時，彭博和戴育二人忙不迭地點頭，他們自問在面對同樣水準的發球時，要想靠能力回擊沒有半分可能，只能在一開始就去賭球路的走向提前進行跑位。

“能哦。”

連半點猶豫都沒有就給出肯定的回答，淡金柔發隨著葉小芹輕點臻首的動作，輕輕晃動起來。

仿佛是在驗證著葉小芹篤定的回答，已經來到第十八球的考核，封墨終于在這一球掌握到來球的路線，更碰上沒有附帶棘手旋轉的情況。

自身的站位，迎擊的姿勢，擊球的觸感，無一不是順暢無比，唯獨可惜的是動作似乎稍嫌大了點，致使回擊過去的網球還差幾公分的距離才可過網。

接下來的兩球蘇教練均沒有附上旋轉，封墨回擊過了半場，不過遺憾的是都落在了界外。

但從第二十一球開始，封墨就再也沒有這樣舒服的回擊機會了，因為從那一球開始的每一球，蘇教練都附帶上了不可預知的旋轉。旋轉的方向沒有任何規律可言，封墨倒是憑借運氣碰到一球，但那也只是字面意義上的“碰”而已，根本無法做出有效回擊。

全神貫注和力量爆發帶來了巨大的體能消耗，封墨臉上分泌出細密的汗水，趁發球之間的間隙他用衣服在額間抹過，以避免汗水在某個關鍵時刻流下遮擋視線。

第二十九球了。

經驗匱乏的封墨仍然拿變化多端的旋轉球毫無辦法，他怔怔地看著球從身邊溜過，這和他“賭”的方向完全相反。

還剩下最后一球，他必須做些什么。

封墨大口喘氣的同時陷入思索，無數念想從腦中電閃而過。

如果不帶旋轉的話，他毫無疑問已經適應這種等級的球速，能夠予以回擊，最棘手的問題還是每次球從地面上彈起來的時候，方向和角度都無法進行有效預測，單憑自身反應實在太過勉強，事先進行賭博式預判的話又等同于將命運寄托在虛無縹緲的運氣上面……

最后一球蘇教練會大發慈悲地不附帶旋轉嗎，封墨不知道也并不期待，他腦海里浮現出一幕幕網球從地面彈起時大幅度變向的場景。

等一下，彈起來……的時候？

“彈起來，彈起來……”

封墨嘴里無意識低聲重復幾句，雙眼微微睜大，如果是那樣的話，說不定可以行得通。

不，一定行得通。

看著已經準備好發球的蘇教練，封墨擺出比往常重心更低上少許的待球姿勢，目光集中到蘇教練身上，竭力捕捉對方動作里的每一個細節。

還要更加的集中，更加的集中，剛才那個于腦中靈機一現的辦法，縱然較為取巧，可依舊具備難度頗大的前提條件。

封墨深吸一口氣。

周圍的景色逐漸從他視野里褪去，遠處的樹木，外圍的鐵絲網，身側的后勤樓，休息座椅上的四人，這一切全部消失。此時此刻，在他的視界里，只剩下了球場，以及球場內的蘇教練與他自己。

同樣消失的還有人聲，風聲，這一方空間歸于寂靜。

還要更加地集中，更多的專注。

篩掉諸多無意義的雜亂信息，唯獨循著特定的方向而去，無數由聽覺與視覺捕捉到的情報，經過雙眼雙耳朝大腦匯聚成海量的資料沉淀下來。

冷眼觀看，側耳傾聽，封墨無意間進入某種莫可名狀的奇妙狀態。

然后……

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