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少華山篇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阿湛，你走快點成嗎，照你這速度，等下了山斗燈會都結束了！”鄭云初拖著星湛加快速度沒走兩步就又被星湛給拖慢。

呵，結束，結束才好呢。老子本來是要借機溜走的，你們陣仗弄這么大是想怎樣。

星湛轉頭看著同行浩浩蕩蕩幾十人的隊伍，萬茯苓和童子們提著花燈一路唱著蓮花鎮的小調，少華山的弟子推著布施的月餅和藥材緊跟其后，這一派祥和之下，他也只有忍了。

可是，為什么南云淇這家伙也跟來了。他不是不喜歡與人親近的嗎，居然還親手扎了燈。

星湛望了眼自己手里五彩斑斕的鳳凰燈，明明是展翅的鳳凰硬是扎成了只撲騰的鵪鶉，偏偏隔壁南云淇手里的金鳳凰高貴不失靈氣，形神俱在。

他真要懷疑南云淇是不是存心同他過不去，他扎鳳凰南云淇也扎鳳凰，還扎的比自己好上一百倍。

要不是萬茯苓說不吉利攔著他，他真想把自己的鵪鶉給燒了，一想到還要提著這樣的燈招搖過市，星湛嫌棄地把燈直接丟上了車。

不知是不是因為靠著東海的關系，蓮花鎮竟像是蒙了一層薄如蟬翼的水霧，映著萬家燈火更顯出別樣的朦朧美來。一彎石橋橫在兩條主街之間，月色與河中倒影相映成輝，浮光掠影間，彩繪盈盈流動。橋下臨水處鋪開十里荷花，岸邊樓閣高高低低，簾幕隨風起起落落。

只聽一聲開市鑼響，提著各式各樣花燈的男女老少紛紛踏出家門，賣貨郎也都已經架好琳瑯滿目的香囊、飾品。

“我們就擺在這吧。”萬茯苓指著街口一出位置，同少華的弟子們一起擺好月餅和藥材，童子們卻歡笑著直接涌入了人群。

萬茯苓對長贏一行人道，“這里我們自己來就好，各位師兄難得來蓮花鎮，希望你們能玩得盡興。”

“沿著這里一直走就是斗燈會了，大概還有半個時辰就會開始，被選中的花燈就可以第一個拜月許愿，聽說這頭一個愿望是極靈驗的。”萬茯苓指引完方向，眼神又落到了星湛的臉上。

星湛從布施臺上撿了塊月餅邊走邊回頭沖萬茯苓道，“知道啦！”

長贏的幾個弟子和鄭云初也追進人群里，唯南云淇剛邁出一步便被萬茯苓叫住。

“君懷師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星湛嚼著月餅，穿行在人群中，回身時已不見長贏弟子的身影。

地上人太多，星湛索性順了壺酒攀上了一處房頂。他拔開酒塞飲了一口，只覺這酒太過清淡，入喉就如水一般只留余香，卻沒半分酒味。

忽然臺下鑼鼓聲起，上百盞燈同時亮起，耀如白晝。星湛半依著屋頂，靜靜觀摩。

臺上人著一身水墨色青衫，盤一個發髻簪一個白玉冠，手執白馬楔香扇微微搖動，貌似書生。他抬手，鼓停鑼止，對著臺下鄉親一作揖，洋洋灑灑道，“今乃拜月節，斗燈乃是我們蓮花鎮沿襲了百年的習俗，為免外鄉人不知情，小生便再次同大家好好說一說這燈要如何斗。”

書生從旁邊小廝手中接過一只燈，示意給眾人看，“斗燈，斗的既是手藝，也是心思。拿小生手上這如意八寶燈做例，除了樣貌好看，富貴吉祥的寓意也是極好的。能從眾燈中脫穎而出者則為勝者，可為首拜月，許得頭愿。下面，請斗燈者上臺。”

星湛手下玩弄著自己的衣角，卻見一行人提著燈上了臺，南云淇也在其中。他一身白衣道袍，氣質清冷，倒是與這月色極相容，

他那燈盞做得極其精致，拔得頭籌自然是毫無懸念。

書生宣布完結果，請南云淇行拜月禮許愿，他似是知道屋頂上有人，一轉頭就精準無誤地同星湛的眼神交匯。

他掌心生出一團白氣將金鳳凰燈輕輕托起，慢慢飄向屋頂的星湛。

星湛從屋頂上坐起來，伸手穩穩接住了飛來的燈，不解地看看燈又看看地上的南云淇。這算什么？道歉？求和？嘲笑他那個丑鵪鶉？還是，又在試探什么。

“君懷靈真這是何意？”

任星湛眼神如何的輕慢和褻玩，南云淇的眸子始終望著他，只是淡淡道，“許愿。”

星湛本來覺得南云淇這個人不難懂，可眼下對著這樣的南云淇，他似乎又不太懂了。

廣場上的人還等著拜月許愿，便都開始催促起來。

“快許愿！”

“是啊，既然道長把燈給了這位小公子，你就快許愿吧～”

許愿？也就這些凡人才會相信許愿成真的事，他自己也曾是個神仙，自然知道凡人的愿望一如草原上的草，千千萬萬，大大小小，天上的那些老家伙才沒空理會。

迫于地上一眾人急切的催促，星湛只好對月默默閉眼許愿，他偷偷睜開一只眼，見下面那些人已經將注意力放到了拜月和猜燈謎上，余光落到右下角，就見到一雙月白云紋的道鞋。

“你贏的愿望，為何要給我？”

他也懶得再往上看，就著手里的鳳凰燈玩了起來，湊近了看，更發現這鳳凰的眼睛竟如活了一般，眸子清亮又帶著幾分媚意。

是啊，為什么要把愿望給他？為什么會在看到他做鳳凰燈扎了一手的血之后，也想要做一個鳳凰燈，為什么要跟著來斗燈會，南云淇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佇立在屋頂，烏發束著條白色綢帶，一襲白衣暗紋道袍，只是這么靜靜站著，也是豐姿奇秀。他的眼中覆著一層淺淺的月光，月光下平靜如水。

雖然南云淇這樣也很是好看，可星湛更樂意見到會喜、會怒，像個普通人一樣有情緒的南云淇。

星湛忍不住調笑道，“你就不想知道我許了什么愿？”

南云淇的唇微微開合道，“不想。”

“不是吧，我看道長明明就很想知道。”星湛把身子往南云淇面前探了探，見南云淇眨了下眼睛，滿意地又靠了回去，雙手抱胸道，“其實告訴你也無妨的，我呢，許愿希望君懷靈真能多笑一笑。”

南云淇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他轉身看著正笑得開懷的星湛。

星湛以為南云淇又生氣，著急解釋道，“我這可是特地替你許的，你說你吧，整日苦大仇深的樣子，縱使生得再好看，姑娘也是不喜歡的。喏，像我這樣笑一笑多好。”

南云淇緩緩嘆息道，“為何不替自己許？”

“我？”星湛指了指自己，垂眸微笑道，“無所求，無所愿，走自己要走的路，做自己的神佛。”

地上火樹銀花乍起，一簇簇的火球在夜空中開出朵朵艷麗的花，轉瞬而落，又有新的升起，一朵接一朵地極力盛開。

星湛望著這轉瞬即逝的煙花，能窮盡畢生這樣盛開一次也不算枉活，他拿過酒壺倒了一大口對著夜空吟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是因為只余一縷殘魂，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才如此肆意而活。南云淇負在身后的手默默緊握，脫口道，“我信你。”

星湛訝異地看向南云淇，兩人對視一眼，欲開口卻見對方也有話說就都停了下來。沉默了半晌，星湛向后一趟枕著自己的手閉上眼。

南云淇正欲離開，卻聽星湛道，“道長，我喝的有點多，明日離開少華山時，要勞煩你叫我了。”

南云淇不語，守在星湛身邊對著漫天燦爛的火花和星辰，默默許下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