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與社會

社會的觀念，近數十年來有一極大的變化。就是前人以為社會不過是一種機械的組織，現在知道此說不對了。社會實在是一種有機體，是由若干原子泡構而成的，是從內向外發生的，不像機械組織的樣子從外加上去的。所以教育必須使各個人在社會中都能平均發展，若只有部分的個人發展，社會還是不能進化。十八世紀的個人主義，即有此弊。英、美、德、法平均每百人有四五人不識字，俄國七十五，埃及、印度九十二。中國到現在還沒有精密的調查，據教育部的統計，全國學生（公私教會各學校不在內）總數只有四百萬，以全國人數平均，只有百分之一。英、美、德、法等國都有百分之二十五。中國識字的人（未死的科舉中人及私塾生徒均在內）平均約百分之二十，計八千萬人；然此中真能讀書的不過一千萬，而能閱書報的只多不過五百萬，能寫能做的尤其少數，還要加上些個能讀古文而不識今文的頑固派，算起來真能受著我們文化運動的人，至多不過五百萬，實在可驚可憂。全國可以盡力于文化運動的學生約五十萬人，五四以后的新出版物約四百種。平均算他每種銷行一千份，四百種計共不過銷行四十萬份，換句話說，就只有四十萬人可以讀這種新出版物，而且許多還是學界中人自做自看。就是算起文化運動的責任來，五十萬學生擔負四萬萬人，平均每人須擔負八百人，這種金字塔尖的文化運動，于下層大多數人決不會有影響的。這是講書報方面的文化運動，不能收多大的效果。但是我們看實行方面的平民教育，若五十萬學生每人每星期擔任六小時，二人合教三十人一班的平民，計每人擔任教十五個平民，就可教育七百五十萬個平民。我們在平民夜校擔任一點鐘的功課，其效力實比費數小時做一篇人云亦云的文章大得多。況且中國現在社會上，有知識的同無知識的差不多是兩個世界。你看五四以來的愛國運動，學生界費了多少犧牲，市民中真能了解的，能有幾個？他們基本知識一點沒有，所以腦筋完全不同；我們大聲疾呼，他們莫名其妙，是必然的結果。所以平民夜校實在是文化運動的根本辦法，最切實而最有效。

我們現在附講幾句普及教育。普及教育是順著時勢需要而生的結果，他有歷史上的根據，并不是憑著空想杜撰出來的。十八世紀當英國工商業尚未發達的時候，民生困苦，教育不興，于是有慈善團體出來辦義務教育，社會大受其益，英政府也就出來提倡，從倫敦漸漸推行到別處，后來各國紛紛仿效，乃造成由政府強迫兒童入學的結果。美國從前預算設監獄同設學校的費用相等，所以多設學校，從以教育減少犯罪人數著手；法國的普及教育，也是由慈善教育演成的。德國的普及教育，根據國家主義，灌輸兒童以為國犧牲的精神。美國各大學多有市上講演所，講演世界大事及各種生活常識，使人人都有受知識的機會。但西洋多是工業社會，平民常聚集于工作地點，如大城大工廠等，所以施行普及教育，格外容易。我國是農業社會，平民多散居城外，沒有常常聚集的機會，施行普及教育，就比較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