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樹下有神仙（二）

三個屁滾尿流的何家軍騎卒離開之后，那中年人似乎什么都沒發生一般，轉身回到樹下又癱坐了下去。

李多泰可是把剛才發生的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心中是震驚不已。

李多泰在原地愣了一會，緩步朝著那棵大樹走了過去。

他沒敢靠的太近，站在距離大樹有些距離的位置，雙手抱拳，一揖到底。

“多謝先生剛才救命之恩。”

李多泰心里清楚，要不是剛才這位中年人以石子打掉了那何家軍手中的長刀，自己恐怕就要命喪刀下了。

可就算是到了現在，李多泰也沒明白那些個何家軍為什么要拔刀。

那中年人慵懶的躺在樹下的雪窩里，好像根本感覺不到寒冷。

中年男人保持著自己慵懶的姿勢輕聲問道：“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出乎李多泰意料的回答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說話了。

他思考了一下說道：“先生指的是什么？”

中年男人扭動了一下身子，把自己蜷縮成了一團，說道：“仙萊鎮的事。”

李多泰的情緒忽然變得很沮喪，聲音很弱的說道：“是真的，仙萊鎮被北羌人夜襲了，全鎮的人都死光了。”

這個時候中年男人轉過了身子，眼神犀利的盯著李多泰說道：“那你又是怎么活下來的？”

那中年男人的眼神如同刀子一樣，看的李多泰渾身不舒服，這眼神仿佛比北羌士卒殺人的尖刀還要鋒利。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過后，我……我就活了下來。”李多泰似乎感覺到了對面中年男人對于自己的不信任，說話都是斷斷續續的。

那中年男人嘆了口氣，似乎是在惋惜什么，隨后一句話不說轉身背對著李多泰。

早在李多泰上來道謝之前，他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今天遇到了何家軍，就是那個掌柜的愿意豁出性命都要相信的何家軍。

可是何家軍的表現讓李多泰十分的失望，與此同時他又看到了這個來歷不明的中年男人在他面前展現了一出如同天神下凡的本事，李多泰頓時就決定了，要拜師學藝。

何家軍讓他失望透頂，要想報了仙萊鎮的愁，參軍恐怕是不行了。

“噗通”一聲，李多泰跪倒在地上說道：“請先生收我為徒，我要跟您學本事。”

說完，李多泰朝著背對著自己的中年男人磕了三個頭。

那中年男人對于李多泰的所作所為無動于衷。

“你知道我是誰嗎？就要拜我為師？”李多泰跪在地上許久，那中年男人才緩緩開口說道。

“我不知道您是誰，但是我見過您的本事，您一定是非常厲害的人，我一定要拜你為師。”李多泰算是把自己的心里話都說了出來，可是那個蜷縮在樹下雪窩之中的中年男子依舊是無動于衷。

“你走吧，我不收徒弟，也幫不了你。”

這一句話算是給李多泰的心上潑了一盆涼水，涼的像是這天寒地凍的北境。

李多泰的表情略微有些失望，但是他并沒有放棄，他沒有繼續說話而是不住的磕頭。

不知道磕了多少頭，李多泰的腦袋上或許是被凍得又或許是滲出了血，總之他額頭上是通紅通紅的。

“行了，你不用磕頭了。”那中年男人說道：“你就算是磕死在這我也不會收你的。”

這一句話算是給李多泰蓋棺定論了。

李多泰不甘心，他平生見過的武道高手并不多，但是眼前這個看上去邋里邋遢的中年人無疑是他生平見過的最強大的人。

如果李多泰現在不抓住這個機會的話，那么他想給仙萊鎮所有居民們報仇的事情，恐怕又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了。

想到這里，李多泰奓著膽子靠近了這個在他眼里如同神仙一般的人。

李多泰走上前去，伸出雙手抓著那中年男人的胳膊，說道：“先生，我求您了，您要是不幫我，我想要報仇的事情就遙遙無期了。”

“先生，我可以答應您，給您做徒弟，當牛做馬都行，我只求您能教我一招半式，讓我能替滿鎮的鄉親們報仇。”

李多泰剛說完，那中年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翻過身來，被李多泰抓著的那只胳膊瞬間掙脫了李多泰的雙手，并且牢牢的把李多泰的雙手給鎖住了。

這中年男人似乎對于李多泰上來抓著他的手臂感覺到很反感，他的表情變得十分的兇神惡煞，眼神也是完全不隱藏自己的怒意。

李多泰被這一幕嚇壞了，他以為這中年男人被自己給激怒了，于是閉上眼睛等著挨打。

他心中堅定的念叨著，就算是挨打了也絕對不能退縮。

可是閉上眼的李多泰等了許久也不見那中年男人打他，他帶著疑惑緩緩的睜開眼睛，驚訝的發現面前根本就沒有人。

李多泰趕忙站起身子來四周張望，這才發現那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時候跑到了他的身后。

“先……先生。”李多泰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樣說道。

那中年男子的態度和剛才不太一樣了，他說道：“你我素不相識，這么草率的就要拜我為師？”

李多泰從中年男子的話語中聽到了一絲希望，于是他也不敢撒謊只能一五一十的說道：“實不相瞞，我其實是個孤兒……”

李多泰幾乎是把他所有的經歷以及身世都告訴了眼前這個相識還不到一個時辰的中年男子。

“掌柜的沒了，小灰也沒了，全鎮的人都沒了，我現在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只想為仙萊鎮死去的人們討一個說法。”

“我不管您是好人還是壞人，我看到了您的本事，知道您一定有辦法幫助我完成復仇的愿望，我想過了，就算您是個騙子，現在的我又有什么是可以被你騙的呢？”

李多泰說完，那中年男人微微愣了一下，他想不到眼前這個看上去也就十多歲的小孩子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中年男人說道：“你的意思，你的仇人是北羌？”

“對，是整個北羌。”李多泰說的無比堅決。

中年男人笑了，是嘲笑。

“你知道北羌何其大，憑你一個人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李多泰的臉滿是堅毅的說道：“那我就做一個可以使其傾國覆滅的人。”

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中年男子竟是被李多泰這平淡語氣說出來的話給震驚了。

中年男人也知道這不過就是個小屁孩的大話，不過這氣勢著實讓他感覺到了北境冬天該有的寒冷。

中年男子輕聲說道：“走吧。”說完便轉頭向著李多泰來時的方向走去。

“去哪？”李多泰不明白那中年男子的意思。

“去看看能讓你付出一切想要報仇的地方，仙萊鎮。”那中年男子不回頭的說道。

“哦，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多泰。”

“嗯，你叫我封慕陽吧。”

兩個人，一大一小，穿行在北境的雪地之中，過了沒多久，二人就來到了沒有一絲生氣的仙萊鎮。

李多泰快步跑進了仙萊鎮里面，留著封慕陽一個人站在鎮子外面。

封慕陽站在銀裝素裹的仙萊鎮外面抬眼望著這個似曾相識的地方。

之前在樹下，李多泰抓著封慕陽胳膊祈求他的時候，他無意中摸到了李多泰的脈搏，這個脈搏雄厚有力，完全不像是個十幾歲小孩子該有的脈搏，那個時候封慕陽就開始懷疑，這是不是自己的命數呢？

年紀輕輕，而且看上去根本沒有任何武學基礎，卻有著如此雄渾的內力，這種情況只有一個解釋。

李多泰是神魔之體。

如果他真的是神魔之體，那么他能從仙萊鎮活著出來便不稀奇了。

封慕陽低頭苦笑了一身聲，喃喃自語道：“樹雨停而風不止啊。”

說完便邁步走進了滿城死尸的仙萊鎮。

剛走進去就看見李多泰在不停的搬動著已經凍僵了的尸體。

“你要干嘛？”封慕陽問道。

李多泰說道：“仙萊鎮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溫暖的地方，我不能讓這些鄉親們就這么曝尸荒野，我想把他們都埋了，多少能算是入土為安吧。”

“可笑，這全鎮子死掉的少說幾百人，你要一個個的把他們埋了要等到猴年馬月？”封慕陽說道。

“那您說怎么辦？總不能讓他們就晾在這吧。”李多泰確實不知道該怎么辦。

封慕陽環視了一周，心中算計了一番，說道：“我知道怎么辦，你先出去吧。”

“出去？去哪？”李多泰說道。

“鎮子外。”說著，封慕陽走向了他自己劃定的仙萊鎮的正中心。

李多泰是見過封慕陽本事的，雖然現在還不太明白封慕陽要干嘛，但是他愿意相信這個自己認定要做師父的人。

等到李多泰走出了仙萊鎮之后，封慕陽看著天空自言自語道：“七年沒動手了，不知道我這把老骨頭還行不行。”

說完之后，封慕陽滿身破洞的衣服瞬間被流轉的氣機撐的滿滿當當，整個仙萊鎮刮起了不明來歷的罡風。

空氣中無窮無盡的劍意纏繞著整座仙萊鎮。

封慕陽的雙腳慢慢的離開了地面，身上的氣機運轉速度越來越快。

這一幕看的李多泰都傻了。

仙萊鎮雖說是邊陲小鎮，但是時不常的也會來幾個說書先生，李多泰從那些說書先生的嘴里得知這個世界上還有劍仙這么一種人。

所謂劍仙，一劍可開天，一劍可裂地，一劍便可使風云變色，激起九霄龍吟。

不過那都是從說書先生嘴里得知的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

“呼隆”一聲，整個仙萊鎮開始下陷，周圍的碎石沙礫不斷地掩埋在仙萊鎮上。

李多泰終于明白了封慕陽所謂的辦法是什么了，封慕陽是想要把整座仙萊鎮全都埋葬。

李多泰望著眼前比說是先生嘴里的故事還要夸張的場面，聲音顫抖的感嘆道：“這就是劍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