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為老不尊
- 凡人仙途
- 青木原人
- 3465字
- 2020-11-04 20:49:05
第9章 為老不尊
這座城市正籠罩在仙風道骨的氣氛中,修仙風之盛,吸引了各地青年才俊。鐘原川正是沖著這一點才堅持來崇阿城見識一番的。
事實與希望總無法完美契合。高舉求仙問道旗幟的人們似乎只對錢感興趣。在尋訪了幾家道館,搜羅了一些門派信息,朱貪彷徨不定的回頭,前路漫漫。要他帶著滿腔熱血蹲坐在狹小的世界中尋求突破的窗口,無異于慢性死亡。在物欲橫流的當今世界,這樣一個身無分文的人,只能過著如同乞丐一般的日子。
穿過恢弘磅礴的城門,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新的世界,新的生活與樂趣。販夫走卒在他們身邊穿梭,千姿百態的路人在他們面前疾駛。像一陣陣風,撥動著他們向往美好人生的心弦。然后,心弦一下子斷了,朱貪何眼神渙散。垂頭喪氣的坐下。這個奇怪的城市到處帖著與金錢有關的事情。道館征收弟子的報名費就要十兩銀子。那可是他五年所掙的錢。
云樽了然的笑著說:“別擔心,本少爺有的是錢,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事兒。”
確如云樽所言。道館負責人看到白花花的銀子,即刻跟孫子似的點頭呵腰。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樣讓鐘原川大為惱火。同是修士的他感到了莫大的羞辱。
清風道館。云樽挑了個名字文雅的,相關人員收了銀子,立即給三人安排了事情。云樽打掃衛生,朱貪何巡夜兼廚房伙計,鐘原川隨館長押鏢。
身在廚房的朱貪何徹底死心,所謂的清風道館不過是個慢速運轉的鏢局,而道館的秘籍清風決,在外面只要十文錢就能入手。當滿腔熱血化為飛灰,朱貪何的怨念一下子放大了。
朱貪何隨老廚師修煉,多多少少學到了一點。尤其是關于吐納之法,在切菜的時候表現的尤為突出。那種張開渾身毛孔,將全部精力灌注到刀上,轉而以刀的咬力,感受菜的肉感,那般靈魂出竅似的錯覺令人心神激蕩。如今已經漸入佳境的朱貪何只用了不到十天時間摸到了筑基的門路。
其實朱貪何還不知道什么是筑基,只是在某個奇妙的瞬間,有種欲仙欲死的感覺,等他再集中精力捕捉那段混蛋感覺時,要費上好半天功夫。甚至有一次差點因為分神把廚房點燃。沒人愿意教他,朱貪何只好自己摸索。
另一邊,云樽要好的多,他的生活,除了象征性的掃地,大部分時間隨眾師兄們習武,所練功法雖然豐富,卻也繁雜不一。境界上沒有什么長進。一味追求刺激的他急功近利的搜羅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功法。但那些花拳繡腿總是打不到人。
清風道館對于鐘原川來說,只是一個寄居的地方。他看不起每天疲于修煉的人們,看不起任性妄為的館長。更看不起道館唯錢是舉的思想。幾乎在入館的同一天,他十招之內把大師兄揍趴下揚長而去。后來,館長恍若未聞,以后的幾天,即使有人被揍,館長也裝瘋賣傻。反而鐘原川頗感無聊,不再理睬道館,整日在崇阿城走街串巷,尋找新鮮的東西。
這天,朱貪何隨老廚師外出采購。進了道館已十多天,如此采購是第一次。
熙熙攘攘的人群把他們推向兩邊。在老廚師聲嘶力竭的叫喊聲中,他們像兩葉扁舟,被風浪拍打的奄奄一息。老廚師瘦巴巴的身子骨被人們擠得原地打轉,路人們朝他翻白眼,這個老人也以微笑報之。
朱貪何實在看不慣,說道:“師傅,他們撞了你,應賠禮道歉才對,為什么反而你要向人點頭呵腰。”
老廚師一愣,苦苦思索了片刻,說道:“弱肉強食。師傅老了,不想折騰。怎么活都是一樣。”
朱貪何不覺悲哀。他擼起袖子,游泳似的在人群里鉆來鉆去,老廚師的妥協激發了朱貪何死要面子的臭嘴臉,于是這個海洋里多了個沒事找事的小子。人群像漩渦般塌陷,朱貪何好不容易爭取的空間頹然傾倒,跌跌撞撞退了幾步。他回頭看去一波更深的浪朝向他。
老廚師見他目露兇光,急忙一拍腦門說:“哎呀,為師的二兩小酒還沒有買,快快隨我去,晚了可就沒有了。”他邊說邊顫顫巍巍的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瘦弱的身子在夾縫中格外凄楚。他奮力掙扎,終是抵不過歲月的侵蝕。
朱貪何低聲說:“師傅慢點,徒兒給你開路。”他想去抓老廚師,在狹小的空間中,明明觸手可及,縱使他的手臂伸的直直的,都沒有碰到老廚師。
朱貪何頗覺奇怪,加快腳步朝老廚師抓去。老廚師如同泥鰍一般,一下子飄到遠處。他轉頭朝朱貪何嘿嘿一笑,老實巴交的說:“為師買完酒自會回來找你,好生在這里呆著,別被人群沖走了。”
朱貪何面色不悅,隔著人群喊道:“師傅,等等我。”話音剛落,惱羞的紅著臉。老廚師身手之矯捷,當真不像一個遲暮之人。他慍怒的咬緊牙關,說道:“這老家伙,明明是在耍我。平日指使我砍柴燒水洗衣做飯,明明有這么好的身手卻不教我。此人心胸狹窄善于掩飾,切不可與之交心。”嘴上這么說,朱貪何已迫不及待的找個機會巴結老頭了。哪怕學到一鱗半爪也能威風一下。
他迷茫的看著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人們,這些錯綜復雜的路線相互交織在一起構成的強大繁復的天羅地網徹底把他轉暈了,朱貪何根本不認識回去的路。對于路盲來說,還有比熱鬧的街市更可恨的地方嗎。
穿過一條街,走過小路,朱貪何打算按原路返回,恍恍惚惚被不知那里來的人浪沖飛。人群把他帶往相反的地方。他使勁渾身力氣不能動彈一絲一毫,還遭了人家的白眼。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都說沒錢了,再糾纏我可不客氣了。”那聲音剛落,緊接著是一片笑聲,笑聲中,有某種不屑。
那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冷冷的說:“我不想傷害你們,快滾開。”
“喲呵,脾氣倒是不小,得罪了大爺,還想一走了之。走也行,留下五兩銀子。看你一臉窮相,量你拿不出銀子,給大爺磕頭認罪,學狗叫三聲即可免去皮肉之苦。”那人笑的險些被口水噎的大小便失禁,“今兒心情好,大爺不想見血,最好學乖點,否則。”
“啪”,一聲清脆的響一下子撕碎嘈雜的聲音。像悠久歲月剛冒出頭的迷失的歷史。恰巧,朱貪何終于露出半個頭,目睹了這一幕。
鐘原川伸出手,輕輕在對方臉上掃了一下,那人便如受到致命重擊似的,一下子扎進土里,動作之迅速,行動之果斷令人自嘆不如。誰也沒有想到貌似輕微的一擊竟然能產生如此驚人的威力,看熱鬧的人們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瞎起哄的已經打算離場。
朱貪何更是五味雜陳,他原本只知道鐘原川是修士,不過修士爾爾,現在看來,在修士中,這個朋友的修為真的不低。老廚師說,一般修士到了筑基期,可以單手擊碎百斤巨石。鐘原川那恐怖的一掌何止百斤。從對方深深插入泥土中的慘樣看,至少得千鈞之力。
隨行之人左右夾攻,封堵鐘原川兩側。而鐘原川歸然不動,面無表情。甚至沒有看對方一眼。朱貪何屏住呼吸,時間像卡了殼似的,淌的格外慢。場中的兩方遲遲沒有動手。
人群一下子亂了起來,接連跟著起哄。他們一邊擠著朱貪何,一邊朝鐘原川吼道:“快打,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鐘原川微微一笑,從鴕鳥似的,深埋在土里的人身上跨過,慢慢融入人群中。然后是一片唏噓聲,對方楞了片刻,肆無忌憚的罵了起來,在種種煽動下,朱貪何聽到的除了“膽小鬼”就是“孬種”。這場即將劍拔弩張的鬧劇草草了事。
朱貪何眺望著鐘原川離去的方向,復而把目光投向那位少爺。鐘原川與他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這種平衡叫做“見好就收”。
朱貪何氣力尚淺,擠不過人群,不能像鐘原川似的閑庭信步。他步履維艱,直到傍晚人群暫時消散的時候才沒頭蒼蠅似的找到了清風道館。一整天的摸索,終于對清風道館的位置有了初步了解。是一家處于貧民區的小道館,從建筑與規模看,比之其他小道館也要小一號。如此平庸無奇的道觀,在列強群起的崇阿城竟然能獨居一隅,平平淡淡的混日子,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他狠狠的啐了一口,暗暗罵道:都是縮頭烏龜。
朱貪何喟然長嘆,說道:“如今我也是這里的一份子了。漫長的路啊,給我點力量吧。”他好像真的得到了神奇的力量,腰不酸腿不疼,走路也有勁了,一口氣跑五公里不費勁,或許是許久沒有出去的緣故,雖然被人群擠得暈頭轉向,但生活不是死胡同,總有一條通往光明的幽徑,只要他不提前繳械投降。
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在他背后飄來:“貪何,我找你找的好苦。為什么撇下我一個人先回來了。”老廚師佝僂著身子,身上系了麻袋,背上捆著食材,胸前還掛著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老頭顯然累的不輕,他嘴唇干裂,眼珠泛紅,臉色蒼白。爾后不由自主的坐在地上,無奈的說:“我走不動了,你背我回去。這些食材按品種給我擺好了。今晚的飯由你掌勺,明天一大早替我上山撿柴火。大家換下的衣服還沒洗吧,人家第二天就要用了。你丟下我一把老骨頭自己回來本該受罰,罰你晚上不許睡覺,屋里蚊子多,替我扇扇驅蚊以作懲罰。”
朱貪何一陣頭大,說道:“師傅,世上有個詞叫‘為老不尊’。拜你門下時說的明明白白,我陪你采購食材,你幫我洗衣板衣服。您要耍賴嗎,我也會。”小伙子來的干脆,脫了長褂橫躺在地上,正好堵住門口,他長吼一嗓子,天真無邪的笑著朝老頭眨眼。
老廚師半死不活的枕在食材上喝道:“少廢話,先抬為師進屋。”世事難料,有悲有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