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學問之說

面對徐邦寧有根有據(jù)的言辭，劉侍郎顯然已經(jīng)有失分寸。

盡管他始終不承認自己對徐邦寧的判斷乃是自己一廂情愿，盡管在座的所有監(jiān)生都對徐邦寧剛才的一番話深感贊同，可是他卻仍舊緊咬著徐邦寧大逆不道不仁不義不放手。

在他看來，徐邦寧整個“廢長立幼”的主角，無論出于什么樣的原因，也無論這件事因何而起，更無論所謂的長如何不堪，徐邦寧都是罪惡的，而且是不可饒恕的，必將遭到世人唾棄，遺臭萬年，甚至要將他綁在歷史榮辱柱上狠狠鞭撻，方能解心頭之恨。

“大人，此事已不再是學生是否有禮嗣爵之事。”

“此事已涉及禮法之根本，乃學問之說。”

“事關(guān)學問之說，人人都可以有自己不同的觀點，只要不違背仁義道德，大人又豈能言錯？”

“正如科舉之卷，千萬舉人就一題而答，各抒己見，然每年錄取進士數(shù)百，大人難道就能肯定這幾百進士對這個題目的答案就完全一致？”

“不過是誰更在理，誰更得人心罷了。”

徐邦寧言罷，在場所有監(jiān)生都不由自主的點頭稱是。

京城會試，千萬考生就一道題而作答，難道那些被錄取的考生的答案就全都一模一樣，全都講的一個學問，一種道理？

非也。

學問之事，可以有不同的意見，只要沒有超出禮法綱常，仁義道德，都是允許的。

所以現(xiàn)在，事關(guān)徐邦寧之事，已然不再是簡簡單單的廢長立幼，而是因為這件事，而引發(fā)的一種學術(shù)討論，一種有關(guān)廢長立幼這種做法到底能不能行，有沒有違背禮法的討論。

而一旦這件事不再局限于徐邦寧一人，那么這件事的論述就可以變得多樣性，結(jié)果也可以是各種各樣，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也沒有一個標準的答案。

這也是徐邦寧為何要故意演這出戲的原因所在。

他要把這件事徹底鬧大。

眼見學堂里的監(jiān)生們都對徐邦寧之言表示贊同，劉侍郎臉色頓時一變。

“放肆！”

“此乃國子監(jiān)，豈容你在此處胡言亂語，諂言惑眾！”

“給本官滾出去！”

劉侍郎徹底失了分寸，也再無應對之法，所以說不過，就只能動手。

而徐邦寧作為國公府世子，他自然不敢直接動手，只好讓徐邦寧滾出去。

他那氣急敗壞的模樣，直讓在場的監(jiān)生們心神一震，而后均是搖頭。

“劉大人，徐小公爺剛才所言甚是，此乃學文之說，非民事俗事所能概之，我等入國子監(jiān)所為何者？不就是研學？既是學問之說，既是觀點不一，此事為何不能細細研究以證對錯？”

“對啊，劉大人這是打算不為我們授業(yè)釋惑么？”

“唉唉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堂堂國子監(jiān)竟如此烏煙瘴氣，實在可悲，實在可悲啊！”

隨著監(jiān)生之中有一人發(fā)問，緊接著便是無數(shù)監(jiān)生開始思考和反問劉侍郎到底何意。

畢竟涉及學問之說，豈有不問之理？

當然，其中還夾雜著一兩個陰陽怪氣。

那是王晨陽和李嗣源。

徐邦寧聽到聲音回過頭去，只見這兩人不知何時也來了這邊學堂。

國子監(jiān)內(nèi)的學堂和考場一樣，都是分開來的，類似于現(xiàn)在的教室。

王承陽與李嗣源原本都在另外的學堂，所以徐邦寧之前在這里并未見過他們。

大抵是因為今日兩人知道劉侍郎要為難徐邦寧，所以這才偷偷溜了過來打算為徐邦寧助陣。

可沒成想，徐邦寧一人便將劉侍郎辯得無話可說，氣急敗壞，兩人著實打心眼里高興。

這不，眼見劉侍郎打算倚老賣老趕徐邦寧離開學堂，兩人當即“陰陽怪氣”起來。

“爾等．爾等爾等竟膽敢如此無禮！”

“來啊！將這些人全部趕出去！”

劉侍郎乃禮部侍郎，本就掌管國子監(jiān)的部門，他的話，在國子監(jiān)就等同于圣旨。

可是這一道圣旨落下，無論學堂內(nèi)還是學堂外，都無人動手。

郭祭酒更是早早的就溜到了門邊，隨時準備一閃而沒。

于是，尷尬的場面發(fā)生了，劉侍郎雖怒不可遏的大發(fā)雷霆，可是學堂內(nèi)卻沒有一個人回應他，甚至所有監(jiān)生都用鄙視，懷疑甚至是厭惡的目光看著他。

原本他在監(jiān)生們心目中“高大偉岸”的印象，頓時崩碎一地。

眼見如此，劉侍郎當即怔怔失神，一時面紅耳赤，站在案桌前不知所措，只剩下眼睛里的種種不甘而憤怒正在緩緩消失，最終化成一抹深深的怨恨。

那是對徐邦寧。

徐邦寧自也知道自己和劉侍郎已經(jīng)水火不容，但今日的目的他卻并未完全達到。

“老大人，學生此篇文章，只書圣人之理，圣人之理與學生之行并無排斥。”

“還請老大人允以過之。”

月考必須得過，這是他爹徐鵬舉給他下達的任務。

劉侍郎聞聲，一時未能反應過來，仍舊恨意十足的望著他。

“大人，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搞得我好像偷了你家女兒似的。”

“學生雖有些紈绔，但也只是在勾欄瓦舍，在此莊嚴神圣之地，學生可萬萬不敢紈绔不羈。”

徐邦寧再度出言，語氣平和舒緩。

這一番話，直將場中緊張壓抑的氣氛沖淡，在座監(jiān)生紛紛大笑起來。

可也是這一番話，劉侍郎聽罷，直接差點氣得吐血。

“徐邦寧！”

“學生在！”

兩人四目相對，劉侍郎的目光陰狠怨毒，徐邦寧的眼神淡然從容，針尖對上麥芒，學堂內(nèi)的氣氛再度為之一緊。

劉侍郎深知自己針對徐邦寧的計劃已經(jīng)落空，此時已無法再阻止徐邦寧研學參加科舉。

而徐邦寧也知道劉侍郎心中所想，此刻腦海之中已然開始浮現(xiàn)出日后將要進行的種種。

“好！”

“本官讓你過！”

“但今年秋闈，也是老夫主考！”

“到時候咱們再手底下見真章！”

又到了放狠話環(huán)節(jié)，劉侍郎不愧是官場的老油條，幾句話便讓在場所有監(jiān)生的心提到嗓子眼。

此間月考豈能與會試相提并論？一旦在此間得罪了劉侍郎，那日后會試，還能從他手中金榜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