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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悲慘世界

年輕真的是一種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楊慧慧一來,就風風火火的打了全場。

什么腰痛干不動?不存在的!

什么分工合作?不存在的!

一句話:我有的是力氣,我能干,我來!

李玉萍有點傻眼了,眼看著手里的活被楊慧慧以尊老愛幼的名義不管三七二十一搶了過去,哭笑不得。

也不得不佩服楊慧慧,一個人買菜、接送、洗衣、燒飯、全屋清潔,她一通上躥下跳半天搞定都不帶喘的。李玉萍成了個閑人,除了跟車接送一下鬧鬧,就剩給鬧鬧洗頭洗澡的活了。

柳七開始懷疑,以前覺得這么多事情必須要兩個阿姨才能做完,是不是判斷錯誤了?到底是其他阿姨都在消極怠工呢,還是這個楊慧慧實在太能干了?還是說,其實真的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多的事情?

楊慧慧到了柳七家,就成了“三不停”,手不停、腳不停、嘴不停。原來祁冰冰也是個愛說話的,但是她氣虛,講話就中氣不足,所以家里有她的時候就覺得有只小蜜蜂一直在嗡嗡嗡。楊慧慧不一樣,中氣足,嗓門大,聲音還有點沙啞,現(xiàn)在柳七只要一到家,就覺得有只破鑼在不停地敲。

人越多的時候,楊慧慧就說的越帶勁,晚飯時間就幾乎成了她的個人脫口秀。

話題是從教育默默和鬧鬧開始的。

默默和鬧鬧一個不愛吃魚,一個不愛吃肉。楊慧慧搖頭長吁短嘆道:“我跟你們說哦,你們真是命太好,才能挑精撿瘦,這不要吃那個不喜歡。我十歲的時候我爸媽車禍死了,我和我哥有時候住在大伯家里,有時候住在舅舅家里。不管在哪里,我都是沒有資格上桌吃飯的。我十二歲就開始給全家人燒飯了,可是我自己吃什么呢?我外婆在的時候,她還經(jīng)常會留點好東西給我,可是我十五歲的時候,外婆也死了。外婆死了以后,更加沒有人管我了。我有很長時間,除了在燒飯的時候偷吃一點,都幾乎沒有碰過葷菜。”

默默和鬧鬧都是聽的一臉懵,吃個肉這么復雜的嗎?

鬧鬧:“慧慧阿姨,死是什么意思?爸爸媽媽外婆為什么會死?”

默默:“慧慧阿姨,你舅舅為什么不讓你上桌啊,為什么不讓你吃肉啊?我每次到我舅舅家里去,他都是讓我隨便吃的呀。”

楊慧慧呵呵笑道:“跟你們是說不清楚了。說了你們命好呀。家里條件這么好,父母又這么疼你們,你們怎么會懂我過的日子呢。我呢,從10歲以后,就是個多余的了。”

小仲馬在《茶花女》里寫道:“不了解別人的痛苦,又要去安慰,那總是很困難的事。”

可不是嗎?尤其當那個最難過的人笑的最燦爛,揭自己的傷疤就好像在旁觀別人手術(shù)一樣,旁人說什么仿佛都是錯的。別說孩子,就是柳七,也不敢說,你的苦難我理解。

柳七看著這個嘻嘻哈哈聲如洪鐘整日里瘋一般干活的姑娘,捉摸不透,她笑著說起自己那些鮮血淋漓的往事的時候,到底是怎樣的心態(tài)?

柳七也不知道,是該順勢讓默默和鬧鬧了解一下人間疾苦,還是應該捂住楊慧慧的嘴巴?

楊慧慧到了柳七兩周后,有天突然跟柳七請假。

“寶媽,周五我要請半天假。我去離個婚。”

“啊?”

“離婚呀。我老公一直打我,只要我不給他錢就打我,我已經(jīng)110都打了好幾次了,驗傷也驗過好幾次。他每次打完都說要改,可是照樣打我。自己不工作,老是問我要錢,我哪里有這么多錢?公公婆婆還總是幫著他。這日子我不過了,我要離婚。什么都給他,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就一個人光溜溜的走。”

“啊?”

柳七是真的驚呆了。眼前這個姑娘一臉無所謂地說著自己被家暴,說著自己要離婚,說著自己一切都不要凈身出戶。她還在笑,仿佛打110,驗傷都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怎么這么突然啊,還以為你小時候苦,結(jié)婚了就好了呢……”

“一點不突然啊,我早就想離婚了,但是他一直不肯啊,我哥也一直不同意,他覺得離婚了很丟臉。現(xiàn)在我想開了,什么都不要,房子、存款、兒子,通通給他們,我哥說啥我也不管。他有什么臉管我。我這么多年賺的錢,都給了他了,我丟誰的臉,也沒丟他的臉。我外婆死了,我就再也不會回老家了。這里又沒多少認識我的人,誰管我離婚不離婚。我哥不過是不同意我不爭財產(chǎn)罷了。我就不爭,我只要自由。我不能被他一輩子追著要錢追著打吧!”

“啊?我以為你和你哥相依為命,他對你很好的……”

“我哥?哈,也算不上好不好吧。我小的時候吧,他嫌我累贅,不過也總算沒有丟了我,還算管我的。后來我自己出來打工,你別說,我雖然沒有文化,但是我能吃苦,腦子也還算活絡(luò),還是賺了一點錢的。不過后來我哥結(jié)婚問我要錢,我嫂子要開店問我要錢,我存的這點錢都給他們要去了。我能不給嗎?我小時候我哥也算撫養(yǎng)過我,他剛剛開始出去打工的時候也是管我一口飯的,我算還他的吧。”

“哦。那,那你兒子怎么辦?”

“唉,兒子,算我對不起他吧。也許我這樣的命,就不應該生孩子。兒子跟奶奶過吧,不過我這次同意什么都不要凈身出戶,他們以后也會讓我看看兒子的。我這個老公靠不住的,剛剛結(jié)婚的時候還好,自從兒子出生就越來越不像話了,從小就不管兒子,只知道自己到處玩,還賭錢,根本不想工作。他們家有拆遷房,兩個老的還有點退休金,一直防我跟防賊一樣。現(xiàn)在我說都不要了,他們松了一口氣,終于同意離婚了。”

“哦。”

柳七詞窮,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她終于有點明白,楊慧慧為什么喜歡從早到晚說話說個不停了。這樣的人生,她除了靠不停地說來紓解一下,還能如何?假如一直不說,是不是得瘋?

楊慧慧果然花了半天時間把婚離了。晚上回來的時候,拎著一個行李箱,半邊臉是青的。

家里一群女人看著她,連平時話一直很多的柳媽,也不知道怎么開口了。只有默默傻乎乎地問道:“阿姨,你的臉怎么啦?”

楊慧慧笑笑,摸了一下臉,滿不在乎的說道:“又被打了一頓唄。喏,這個箱子里就是我最后的財產(chǎn)了。他們連這個箱子都不想讓我拿,我老公,哦,不,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我老公了,我前夫拎起一個鍋蓋子就砸在我臉上,就變成這樣了。算了,我以后除了看看兒子,也不會跟他們來往了,懶得計較。”

她邊說著,邊拖著行李往房間走。留下一眾人面面相覷。

接下來的日子,楊慧慧還是照樣那個瘋狂干活不停說話的勁頭,仿佛生活于她并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家里的成年人也就自然絕口不提。

不到一個月,楊慧慧突然在廚房間接了一個電話,聲音高了八度,憤怒的說話聲響徹整個屋子,讓所有人想不聽到都難。

“你們要不要臉的?我都凈身出戶了,現(xiàn)在你們連孫子都不想養(yǎng)了?”

“老頭子癌癥活該!現(xiàn)在知道日子難過了?讓你們寵兒子啊,讓你們罵我啊,報應來了吧?”

“我養(yǎng)兒子?我沒房子沒錢,怎么養(yǎng)兒子?你們有想過我怎么過日子嗎?啊?”

……

楊慧慧每次講自己的事情的時候,都是好像是在講別人的笑話,如此聲嘶力竭,是第一次。

一屋子人都噤若寒蟬。連完全搞不清狀況的孩子們,都被她瞬間爆發(fā)的情緒鎮(zhèn)住了。

半晌,終于掛上電話的楊慧慧一臉頹廢地從廚房間出來,癱倒在沙發(fā)上。

她喃喃地說道:“外婆,寶媽,玉萍姐,你們說這家人要臉不要臉?突然說老頭子得癌癥了,老太婆沒辦法帶孩子了,要我把兒子帶走。”

“我一個人,帶著兒子,要讓我怎么生活呢?他們一分錢也不給我,現(xiàn)在還讓我把兒子帶走,意思是讓我一個人養(yǎng)兒子?想的美!”

“報應啊,哈,癌癥,癱倒了。這死老頭子以前還幫著他兒子打我,讓他打啊,這下死了吧?”

……

柳七已經(jīng)把兩個孩子都塞進了房間。真的很怕小孩子追根究底的問。這樣的事,該如何解釋?

李玉萍這次倒是難得沒有走開。往常,李玉萍一向是不太摻和家里面其他人的事情的,尤其是另一個阿姨的事情。但是到底是女人,看到楊慧慧失魂落魄的樣子,李玉萍也做不到?jīng)]事人似的走開。

柳媽已經(jīng)忍不住開口了:“慧慧啊,那這個最后怎么說的呀?你什么打算呀?”柳媽是個心腸軟的人,眼前這個姑娘的悲慘經(jīng)歷,真的讓她有點招架不住。

“打算?能有什么打算?我不理他們!我兒子不是他們孫子嗎?他們還能把我兒子扔出家門嗎?我還不信了!”

“慧慧,賭氣不是個辦法。不管怎么樣,你也得考慮一下小孩子的感受,他畢竟是無辜的。他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成長,今后會長成什么樣啊?你是他媽,無論如何這個責任也是逃不過的。”柳七說道。

“我管不了他!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

“慧慧,命好不好,不是注定的。而且,他的命好不好,有一部分,是掌握在你的手里的。你爸媽意外去世了,那是他們沒辦法。如果他們沒死呢?會放任你不管嗎?你兒子有父有母,可是他父親不管,母親說他命不好,他長大了會怎么想?能把一切都歸于命運嗎?”

楊慧慧沉默了。她空洞地望向天花板,苦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什么。

其實柳七覺得自己很虛偽。自己不是楊慧慧,說點這樣冠冕堂皇的話,看似正義凜然,其實又何其虛妄。日子終究是她在過的,別人又憑什么說三道四,憑什么站在道義的至高點上評論是非對錯或者指導她該怎么做?

憋了兩個星期,楊慧慧還是回去了一次。

這次回來的時候,楊慧慧明顯的神思不定。

其實柳七有種預感,就楊慧慧這么風雨飄搖的狀態(tài),有個這樣千瘡百孔的背景,無論如何,在自己家里也是做不長的。

果不其然,楊慧慧當晚就跟柳七攤了牌。

“寶媽,我回去跟他們家商量了一下,最后的商量的方案是他們愿意把他們一套房子的過戶到我兒子名下,我可以跟我兒子一起住,前提是我每個月要給1000塊錢的撫養(yǎng)費,每個周末兒子我來帶,平時他奶奶幫忙帶,其實也就管他一頓早飯和晚飯。”

“嗯,也算是個方案。”柳七很平靜地等她繼續(xù)說。

“不過,我婆婆說要我回南橋找個工作,兒子學校里有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去,她要照顧老頭子,也搞不定學校里的事情。這樣的話,我就不能在你家里做了。”

“嗯,我知道了。其實慧慧,我聽你家里的情況,就知道你在我們這里不是長久之計。不過我這里說白了,誰來做都差不多。你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比較重要。”

“唉,寶媽,你說的對啊。我雖然嘴巴上說不管兒子,心里還是舍不得的。自己這么慘,總不能讓兒子也這么慘。我雖然賺不了多少錢,但是努努力,把兒子養(yǎng)大應該還是可以的吧。唉,女人還是心軟。”

柳七笑了笑。說的沒錯啊,真正能狠心不管孩子的母親,有幾個呢?

楊慧慧又在柳七家里呆了一個星期,等柳七找好了新阿姨,楊慧慧就回南橋去了。

楊慧慧走了,柳七感覺松了一口氣。楊慧慧在柳七家里呆了半年左右的時間,悲慘的人生和她一刻不停傾瀉的負能量已經(jīng)快把柳七家所有人淹沒了。柳七莫名會覺得生活陰沉沉灰暗暗的。尤其是對孩子來說,每天讓她們聽那些狗血的故事,聽著人世間那些丑陋的事情,柳七覺得實在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對楊慧慧這樣的人,柳七也實在無法開口去辭退她,總覺得是于心不忍的。現(xiàn)在她自己想好了后面的安排,主動辭職了,也算是幫柳七解決了一個問題。

楊慧慧離開的那天,柳七覺得呼吸都輕松了一些。

下一位,不知道又會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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