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討厭過自己？被深切的自卑折磨得憔悴，暴躁，敏感，冷漠？

你根本無暇顧忌別人的感受，即使看見母親的憂慮，聽見父親的責罵，但你就是停止不了，停止不了傷害自己，傷害別人。是的，你已經不再是你，你明知道他們很傷心，你也無能為力，因為自己的傷心誰也管不了。

你不聽不看不說，只是一味的沉淪下去。但在痛苦之外內心深處，依然保存著完整的希望，那是潘多拉的盒子。

黑勇說，你那么拼命的當個小混混，讓我經常忘了你是誰。當我想起你曾經的樣子，竟然會心疼。陳小江，你和我們不一樣。他停頓了一下，又抽了口煙。

我們是天生的壞蛋，我們以欺負別人為樂，打架也好，勒索也好，我們從那些可憐蟲身上得到了快樂。但你讓我覺得自己有罪。陳小江，你的臉上寫著字，從你第一天來到我們面前，就一直在呼喊著。你在求救，但我救不了你。他這樣說的時候，大口大口的吸著煙，沉悶極了。

之后的一個星期，我跟著黑勇到處打架，但勒索的事情我總是躲在最后面。我學會了抽煙，因為這樣就看不清楚那些哀求的臉，看不清楚自己多壞。我會盯著自己吐出的煙，目不轉睛的看個半天，直到周圍都安靜下來，直到他們喊我離開。

我的口腔里一直彌漫著香煙苦澀的味道，我專注的品嘗這味道，忘了思考。這樣很好，我連自己是誰都會忘記。

昨天被老爸狠狠的修理了一頓，老媽傷心失望的表情就在我眼前晃，怎么都揮之不去。其實，我很想跪下來告訴他們，我不想這樣。可最后我還是硬梆梆的站在他們面前，一句求饒悔改的話都不肯說。

只有打架的時候，這些都不是煩惱。我滿腦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擊倒對手，那個人在我的眼里沒有面目，只是個會動的布偶，讓我時刻緊張的布偶，稍不留神就會被打得渾身是傷。求生是種本能，而我需要這種本能。

直到那天，袁瀟瀟找到了我，或者說我們，我們這群小混混。當時和四中的小流氓們約好碰面，為了爭奪地盤，要狠命的干一仗。

我們在一個廢舊工廠的空地上對峙，站在水泥管上，和廢棄機器上。對方有我認識的人。周世凱，那個曾經找我茬兒的家伙，現在是對方的老大。還有耿丹丹，曾經的死對頭，現在依然是惡狠狠的看著我，但也許她更關心的是站在黑勇身邊的魏佳佳。

袁瀟瀟的出場有些戲劇性。

當時，我們兩伙人正在醞釀氣氛，兩邊站好七、八個人，每個都面目不善。沒有人敢輕舉妄動，大家都攥緊著拳頭，一觸即發。

正準備行動的時候，一輛自行車沖了進來，停在了我們之間。從車后座跳下來一個人，筆直的向我走過來。

她怒氣沖沖的向我吼著，“陳小江，你跟我回家！”

她像一道霹靂出現在這片灰暗的世界里，我無處閃躲，困窘不堪。一陣壓迫感過后，我沒有勇氣直視她的臉，而是氣急敗壞的向帶她來的那個人發泄，“我跟你說過，你怎么還是把她帶過來了？”

后面那個人不慌不忙的立好自行車，無奈的擺了擺手，“我能抗住一個星期，夠了不起了，你還不滿意。”

“喂！你們三個干什么呢？黑勇，你他媽的搞什么鬼？”四中的老大不耐煩的開始叫嚷起來。

“我怎么知道？要不我們改天？”黑勇從水泥管上跳到場地中間，向我們三個走過來。

袁瀟瀟根本就不在乎她在什么地方，周圍都是什么人。她只是一把扯住我的手臂，任我怎么上下甩都甩不開，死命的和我較勁。

我仔細的端詳著這張許久未見的臉，緊蹙的眉頭，堅持的眼神，決不妥協的鼻子，隱忍的嘴角，和我的想念一模一樣。我的手臂就停在半空中，任她拉扯。

我有些忘了自己來這里的初心，到底用怎樣的心情看她，哪里來的一絲喜悅呢？明明她的眼圈都紅了，眼角的淚珠一點點地膨脹，馬上就要落下。

她在喊什么，別人在喊什么，我統統都聽不見，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眼角的那滴淚。它滑下的時候，我情不自禁的用另一只手，將它阻截在那里。

“你怎么總是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