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的弟子？”梨花夫人有些震驚，“從前你我和師姐一起住在神族時，倒是也聽過有關神族的一些傳聞，其中最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便是這月神宮的大弟子，傳言說他是離淵帝神與魔族公主所生，而且在他年僅九歲時，便殺了他的父神！”

聞庭安搖搖頭示意梨花夫人不要再說下去，低聲說道：“三界之內，皆有神族耳目，這些話不是我們能議論的，”他思索了片刻，又說道，“既然那位少年對湫白有救命之恩，我們也不能害他，你我就權當不知曉其中的內情就好了。”

“師兄說的對，”梨花夫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見聞庭安一直放心不下不遠處昏迷了的王若桃，“師兄請放心！夫人那邊我會代為照管的。”

“多謝！”

聞庭安失魂落魄地回到書房，取出剛剛收起來的那枚曾刺進王琮心口的魔族銀針，操作執念之術想要從銀針上探出一番，紫色游絲的從他指尖游出來將桌上的銀針纏繞在半空中。

跟隨殘留在銀針上的魔族瘴氣探查下去，聞庭安見到了在后山樹林內與魔族密會的王琮，也見到了滿身黑衣遮面的魔族打傷了金門弟子，又殺了仙霧門的弟子，然后拋尸后山草廬。

尋著魔族氣息繼續探查下去，在一片幽暗的幻境中，聞庭安見到了一個人影。

渾身包裹在黑色的長袍下，面上帶著黑色的黑蓮面紗，周遭布滿了黑色魔族魔障，奇怪的是，他身上除了魔族氣息，聞庭安還感應到了神族與仙族的氣息。

“師弟，你在人間茍且偷生了這么多年，真的全將師姐我的死忘了嗎？”

“師姐？”

聽聲音可以認出蒙著黑蓮面紗的人是位女子，若是普通人根本無法察覺到聞庭安的神識，而眼前這個女子不但發現了他的蹤跡，還能與他對話，可見她修為法術遠在自己之上。

“你到底是誰？”聞庭安如觸驚雷，她竟然自稱師姐，可師姐她早已身入混沌，這使得他越發想要看清楚蒙黑蓮面紗之人的真面目，可眼前之人如幻影一般，讓他無法靠近。

“哈哈哈……”那女子的笑聲滿是凄涼苦澀，這聲音逐漸擾亂了聞庭安的心緒，那女子見勢繼續說道，“你和他們一樣，都是些道貌岸然的懦夫，明知我死得冤枉，卻只貪圖自己過得風光，不肯為我報仇。”

“聞庭安，你不配做我的師弟！”

“不是這樣的！師姐，我沒有！”他慌忙解釋，恍惚間又是那個溫順乖巧的小師弟，“我也想替你鳴不平，我也想為你報仇，可當年是你要我對天地起誓，絕不為你涉險報仇！”

“是嗎？”

黑蓮薄紗蒙面的女子如鬼魅般縈繞在聞庭安周圍，又一陣刺骨的冷笑后繼續說道，“所以你就任由我被那些人抹黑冤殺，然后將自己置身事外嗎？”

“我……”聞庭安臉上滿是愧疚之色，心中又想到自己曾答應師姐照顧好她的女兒，可還是讓她吃了許多苦，這一次還險些丟了性命，越發愧疚難當，“對不起師姐，你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膽小鬼，不敢替你報仇，也沒能好好照顧你的女兒，是我無能。”

“女兒？”黑蓮薄紗蒙面的女子語氣中的驚訝轉瞬即逝，“我的女兒還活著？她在哪里？”

“師姐的女兒她……”聞庭安正要如實道出，猛然想起魔族之人與王琮勾結，將蘇流川抓到上窮碧落閣來，最后蘇流川為救聞湫白而死，其中種種，為的不就是查出師姐的下落嗎？

“你到底是誰？”聞庭安揮袖一記紫光劃過，打破了魔族女子為他設下的幻境，那魔族之人自知無法再蠱惑他，心中對他的執念之術也有所顧忌，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聞庭安一臉落魄從書房走出來，仰頭看著蒼穹之上的層層烏云，漸漸有雨滴從天而降，點點碎雨落進他的眼里，然后化作道道淚痕。

竹樓臺上，他親手栽種了無數的竹子，只因從前他們和師姐一起在神界修行時所居住的院子，與其他神族的華麗軒宇不同，他們的院子里沒有珠翠玉樹，只有很多的竹子。

“綠油油的多好看啊！師弟，你喜歡嗎？”

“嗯！只要是師姐喜歡的，我都喜歡！”

“師兄說得沒錯，翠綠的竹林確實比其他神君府上的寶石玉砌好看多了，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梨花，花開時香飄滿園，入秋了還有香甜的梨子吃。”

“沒問題，等過幾日我就去凡界尋一處仙山，為你種一山梨樹，以后逢春秋二季，我們三人就同去梨花師妹的梨山玩耍。”

“好！哈哈哈！”

“哈哈哈！”

安頓好王若桃后，梨花本想來告訴聞庭安一聲，也好讓他安心，行至竹林時，卻見他倚靠著竹子在淋雨，竹林臺本是仙山，若不是師兄施法，又怎么會有雨，可見他今日心情真的不好。

“梨花，我想師姐了！”

聞庭安倔強地仰著頭，任由雨水滴落在眼中，好讓人分不清劃過他臉頰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聽到“師姐”這個稱呼時，梨花夫人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很多年沒聽到聞庭安提起了。

依稀記得也是在這樣的陰雨天氣，數以萬計的神界天兵將師姐和她的丈夫、那個妖族的赤狐團團圍住，而梨花夫人和聞庭安卻被師姐用陣法困住，眼睜睜看著師姐隨赤狐一起死去，他們置身法陣中除了憤怒咆哮嘶吼，什么都做不了。

“庭安，梨花，我愿意陪他一起死，因為他是我的丈夫，也是我孩子的父親，可你們不一樣，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在等著你們一一去經歷體會，我希望你們都能好好活著，如果可以的話，請照顧好我的孩子！”

“師兄，我也想師姐！”

思念及此，梨花夫人也是雙淚縱橫，施法停了天上灑下來的雨，走到聞庭安身邊，“我們都是師姐撫養長大的，可當她有危險的時候，我們卻什么都不能為她做，就連她唯一的血脈，我們都沒能看護好他，我……”

“不！師姐的孩子……”聞庭安猶豫了片刻，終于決定不再隱瞞，“梨花，其實師姐的孩子沒有死。”

“可當年我明明看見他被神將的金羽箭刺中，還是我們親手將他葬身在霖凰之地，”梨花夫人細細想了想，問道，“難道這些年每逢師姐孩子夭折之期，師兄都不曾去往霖凰之地看望他，并非是因為害怕神族之人責怪，也不是害怕再添悲傷，而是因為那里埋葬著的，并非是師姐的孩子？”

梨花夫人想起，當年身懷有孕的師姐被神將天兵追捕，逃到上窮碧落閣生下了孩子，可當年由于自己遠在梨山看守魔族封印，并未親眼看到師姐生產，待自己趕到時，孩子已經出生三天了。

“難道是師兄在孩子出生時便用其他嬰兒將他替換了？”

聞庭安點點頭說道：“當年師姐剛生下孩子，便在孩子身上設下封印，又將自己的畢生修為法術全都化作金丹喂孩子服下，還命我將孩子帶到黑石城看守的月海雪山冰封起來。”

“就是那個傳聞中冰封了神族叛逆的寒冰地獄？”梨花夫人從未知曉這些隱情，“怪不得，怪不得！”梨花夫人似乎想通了什么事，又問，“可那個被神將金羽箭射殺的嬰兒又是誰？”

聞庭安又一聲嘆息，“師姐的孩子體內有神族與妖族的血脈與氣息，本就與尋常孩子有異，根本無法輕易騙過神將的眼睛。幸而遇上雪狐族的族長，是他用自己的孩子替代了師姐的孩子。”

“聽聞當年雪狐族的族長也選了一位神族女子為妻，卻不知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孩子，”梨花夫人這才明白過來，眼里充滿了驚訝，“難道說小白她……”

聞庭安點頭言道：“沒錯，聞湫白不是我和夫人的孩子，而是師姐與曾經的妖族之王赤狐的孩子。”

“怪不得，怪不得，”梨花夫人恍然大悟，“即便狐族沒落了，可身為雪狐一族的族長，不愿留在雪域看護自己的族人，而是千里迢迢來到人間，化身一位修仙術士收小白為徒。怪不得小白明明天資聰穎，悟性又極佳，可無論她如何刻苦努力，依舊是修為平平。也怪不得師兄當日會讓小白成為里月海最近的蘭溪鎮的執念師。”

“原本我還想不通，那位白衣少年醒來之后為何偏偏選中了小白，原來早在小白是嬰兒時期，他們二人之間便結下了緣分，魔神之子與妖神之女，這……”梨花夫人自己都不敢相信，若是他們二人的身份被神族發現，又會引來怎樣的一場腥風血雨。

“這些事師兄既然已經隱瞞了這么多年，為何又選擇在這個時候全部告訴我？”

聞庭安看著周圍的竹林，他總覺得只要有這些竹林在，師姐有朝一日還是會回來的，“因為我今天在執念幻境里看到了師姐。”

“雖然我清楚師姐是魔族的人變化的，可如今細細想來，那個魔族之人說得確實不錯，這么多年來，是我太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