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舊夢誅心
- 拎著萌兔闖三界
- 西西瓜很甜
- 3662字
- 2020-11-01 03:38:18
清風徐徐,點點黃蕊,片片雪白。漫野雪白的杏花林中,有一書生打扮的男子臥坐在樹下,獨自對弈飲酒,這書生名叫宋嵐。
與他相見時,聞湫白九歲。
妹妹聞湫雨失蹤,母親憂思成疾,夜夜噩夢纏身,每每見到聞湫白,思女之心更切,多次吐血昏迷,神志不清時會跑到聞湫白房中,對熟睡中的聞湫白拳打腳踢。
猶記得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夏天,父親外出辦事回來,給聞湫白帶了一串紅燦燦的冰糖葫蘆。
“湫白,過來!”父親喚她走過去,將冰糖葫蘆遞給她。
都說心里苦的人,多吃些甜食心情也會跟著變好。
那一日,她剛張口咬了一嘴滿是蜜糖的冰糖葫蘆,含在嘴里還未咽下去,便被突然出現(xiàn)的母親狠狠打了一巴掌。
“你這個害人精,竟然還有臉在這兒吃東西?”聞夫人面色猙獰滿眼憤恨地瞪著聞湫白,“快說,你把我的小雨藏到哪兒去了?為什么你回來了,我的小雨卻不見了?”
血水順著嘴角一點一點溢了出來,九歲的聞湫白嘴里含著一小塊冰糖葫蘆,還有被母親一巴掌打掉的牙齒,不敢吐出來,只能硬生生吞了下去。
“哭哭哭!一天到晚你就只知道哭!快說,你把小雨帶到哪兒去了!你快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聞夫人推搡著她瘦小的身體,眼淚住不住地往下掉,她像一個破舊的布娃娃搖搖晃晃朝地上跌去,死死咬著嘴皮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聞閣主急忙沖上來扶起她,護在她身前,對聞夫人柔聲細語道:“夫人別生氣,外面這么熱,我陪夫人回房去歇息吧!”
看見聞閣主,聞夫人的神志似是清醒了一些,哭得像個孩子似的,緊緊抓著丈夫的手,不停地問他:“夫君,找到我們的女兒了嗎?”
“快了,就快有消息了,”聞閣主神色暗淡地攙扶著她,臉上擠出生硬的笑容,“夫人你不要難過,我陪你回屋休息一會兒,我們先把病治好,等你的病好了,小雨也就回來了!”
“我沒病!我沒病!快讓我見見我的女兒,求你們讓我見見我的女兒。”
“好好好!你沒病,你只是太累了,我們回屋休息一會兒就好!”
“我的女兒啊!你到底在哪兒?她還那么小,外面又那么危險,要是有人欺負她怎么辦?她今天有沒有吃飯呢?……”
每次被母親打了,父親都會帶她到屋頂上看星星,他的眼眶總是紅紅的,和白天那個高高在上、一臉威嚴,讓門下弟子犯怵的聞閣主簡直判若兩人。
“小白,別生你阿娘的氣,她和阿爹一樣,都很愛你,你還記得她從前給你縫衣裳、做飯,帶你去花園嗎?”
小湫白點點頭,那些美好的回憶她當然記得,可那些事,阿娘只在聞湫雨還在的時候做。
阿爹,我真的是阿娘生的嗎?
不知從何時起,小湫白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這個疑惑,可是她從來不敢問出口。
她害怕,害怕知道答案。
“小白,你阿娘心里是喜歡你的,只是她現(xiàn)在生病了,等阿爹把你妹妹找回來,治好你阿娘的病,我們一家人就能和從前一樣了。”
“真的嗎?”小湫白仰頭看著聞閣主問道,星星映在她滿是淚花的眼眸里,越發(fā)讓人心疼。
可那時候,聞閣主只是點點頭,無數(shù)次的希望之后,迎來的是一次次失望,讓他們一直徘徊在絕望的邊緣。
面對上窮碧落閣其他人的惡意與嘲諷,小湫白可以假裝看不見聽不見,唯獨阿娘說的話,如同詛咒一般,不分白天黑夜地糾纏著她。
曾經(jīng)好幾次,她躲在門外聽到阿爹和阿娘因為自己吵得面紅耳赤,她能做的,就是躲在被窩里偷偷哭。
“她不過是一個孩子,即便是犯了錯你也不該對她動手!更何況小雨失蹤根本就不關(guān)她的事!”
“那天要不是她慫恿小雨去外面玩,小雨又怎么會失蹤?老天呀!為什么失蹤的不是那個害人精,為什么要奪走我的女兒?”
“你這說的是什么話?以后這些話不許在小白面前說,那孩子一直在責怪自己,她那么小的年紀,你怎么忍心讓她承受這么多?”
“她不好過,難道我就好過嗎?憑什么我要忍受母女分離之苦?”
“你簡直是無理取鬧,我和你說不通,我去書房睡好了!”
“你!——”
“都是你沒用,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好,一天到晚只會在我面前逞威風!”
小湫白站在雨里哭了很久,她也在問上蒼,為什么那一天被黑影帶走的人不是自己,除了連綿的雨聲,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淋了那一場大雨,她大病了一場。醒來時看見姑姑回來看她,她求姑姑帶她離開上窮碧落閣。
“好!”姑姑梨蕊夫人點點頭,溫柔地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小湫白,姑姑帶你走!”
梨蕊夫人是鎮(zhèn)守魔界封印的神女,她居住的青璃宮就在離魔界不遠處的梨山。
山群環(huán)繞綿延千里,可容納千余人的青璃宮,卻只有她們姑侄二人居住。
梨蕊夫人時常要前往魔界邊緣巡視結(jié)界封印,很少會留在青璃宮,即便回來了,也不過與小湫白匆匆吃一頓飯,然后將自己鎖在暗閣內(nèi)閉關(guān)。
吃穿用度,全靠小湫白自力更生。
那一日,小湫白在青璃宮餓了整整七天,梨山能吃的她全都嘗過了,遠遠看見山下似是有炊煙升起,她獨自一人下山找吃的。
走到蘭溪鎮(zhèn)外的杏花林迷了路,見到了躲在樹下偷喝酒的宋嵐。
見到生人,她嚇得轉(zhuǎn)身就逃,沒跑幾步就被宋嵐追了上來,誤以為他是壞人,小湫白在他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嘶——好痛啊!小丫頭你屬狗的嗎?”
他換了一只手拎著她來到樹下,將自己吃了一半的燒雞遞給她,“我的手可不好吃,你要是肚子餓了就吃這個吧!”
“真是難得,竟然有人可以走進杏花林,這下總算是有人能陪我說說話了!”
小湫白心無旁騖地盯著宋嵐手里的半只燒雞,香味引得肚子里的饞蟲咕嚕咕嚕地叫。
她沖上前一把將燒雞搶了過去,縮到一棵杏樹背后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
一邊吃著燒雞,一邊躲在樹后偷偷看他,只見他自顧自地坐在杏花樹下喝酒,見她看著自己,便沖她笑笑,“你吃慢點,沒人跟你搶,小心噎著!”
宋嵐和小湫白見過的其他人不一樣,從不罵她也從不打她。他笑起來的樣子,總讓她覺得心里暖暖的。
每次小湫白下山來找他,他都會準備好吃的等她來,然后給她將很多凡間的趣事。
“宋嵐,等再過幾年我長大了,我給你做娘子好不好?”
她和他并肩坐在杏花樹下,滿臉稚嫩地仰頭看著他,滿樹的杏花全都映在她眼底。
童言無忌,驚得宋嵐剛喝進去的一口酒從嘴里噴了出來,哈哈大笑道:“你這丫頭還真是……”
“你和我成親好不好?”她小臉鼓得通紅,對于成親一詞,全是因為宋嵐給她講的故事。
她天真地以為,只要兩個人成了親,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宋嵐仰頭看著滿樹的杏花笑而不語,小湫白有些急了,追問他:“宋嵐,和我成親好不好?”
“不好!”他回頭看著她,拍了拍她的小腦瓜,臉上的笑容如春光乍暖,“姑娘家家的,張口閉口就提成親,你羞不羞?”
她搖搖腦袋,又問了一遍:“你和我成親好不好?”
“不好!”
“為什么?”
“我心里已經(jīng)有人了,”他站在耀眼的陽光下,風揚起周圍細碎的杏花如春雪拂過大地,他的身影,比陽光還閃耀。
“待我此次上京考取了功名,回來就和她成親。”
她沒有生氣,只是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很好奇那個女孩子長什么樣子,可無論她怎么追問,宋嵐都推說他記不得了。
為了參加上窮碧落閣的執(zhí)念師考核大會,她一直留在梨山青璃宮勤修苦練。
成為執(zhí)念師之后,她選擇了地勢偏遠、人口不多且沒有什么靈氣的蘭溪鎮(zhèn)。
剛開始時,她想要守護的,只是那個名叫宋嵐的書生。
當她曾幻想過很多次,在自己苦修的日子里,宋嵐考取了功名,騎著高頭大馬去迎娶他心愛的姑娘,雖然覺得錯過了他的婚宴心有遺憾,可她還是很為他開心。
當她以執(zhí)念師的身份滿心歡喜地來到蘭溪鎮(zhèn)時,卻發(fā)現(xiàn)一切都變了。
昔日熟悉的杏花林變成了一座杏花酒樓,樓內(nèi)卻沒有一棵杏樹。
她走進杏花樓,一眼便看出杏花樓的老板娘虞三娘有古怪。
明明是凡人的身體,里面卻裝了妖精的神識,她多番試探,虞三娘卻表現(xiàn)得和凡人一樣,對于自己的不同,她似乎一無所知。
只是她身上的執(zhí)念,隱約讓聞湫白覺得很熟悉。查探之下,才得知其中真相。
原來聞湫白幼年時遇見的宋嵐,不過是寄養(yǎng)在杏花妖幻境之中的一縷冤魂。
早年間他上京趕考,才出了蘭溪鎮(zhèn)就被附近猖獗的山匪殺害了。
魂魄被困在了杏花妖的幻境中,因為心上人虞三娘的執(zhí)念牽絆,魂魄一直未消散,而記憶卻一直停留在遇害的前一天。
渾渾噩噩地游蕩在杏花林幻境中,他走不出去,外面的人也走不進來,直到年幼的聞湫白闖入幻境中。
兩個孤獨的人,一大一小,一人一鬼,竟成了朋友。
以虞三娘身上的執(zhí)念為引,聞湫白得知,在宋嵐被山匪殺害的第二天,與他青梅竹馬的義妹虞三娘就來杏花林認領(lǐng)他的尸身。
村民都為宋嵐的遭遇感到惋惜,紛紛勸她看開些,幫著她將宋嵐的尸身埋了。
她一直跪在宋嵐墳前不言不語,不吃不喝,最后悲傷過度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不見良人,空對孤墳無處話凄涼。
無人知曉,那一日虞三娘一頭撞死在杏花樹下,林中的杏花妖感其二人情深,用自己的內(nèi)丹和多年的修為救活了虞三娘,與她人妖合為一體,故而才有了后來的杏花酒樓。
知曉真相的聞湫白一直在暗處保護她,不讓任何的仙門之人、修道行者靠近她,直至和她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以她遠方表妹的身份留在杏花樓。
聞湫白深信,只要虞三娘活著,只要她對宋嵐還有執(zhí)念,終有一日,他們一定還會相見。
懷著這樣的期許,多年來她一直殫精竭慮小心翼翼地守護著虞三娘
若是宋嵐還活著,他一定希望自己這么做。
“宋嵐,對不起,是我沒用!阿娘說的不錯,我就是一個害人精!”
“宋嵐,我……我也想見你!”
“傻丫頭,我知道你盡力了。沒關(guān)系,或許這樣的結(jié)局,才能讓我們都的到真正的解脫。”
“這么多年,你和三娘都辛苦了,是時候該歇一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