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狡猾的混蛋！”上官雪雁扔下那柄屬于秦舞陽的長劍，有些惱怒。

“他一只腳已經邁進了聚星境的門檻，我也沒指望能抓住他。”哲言神情淡然。

秦舞陽消失不見，劍閣頂層只留下一個巨大的空洞，沉默籠罩四周，外面強勁的風聲呼嘯著。

哲言來到呂顏身邊說道：“呂顏……”

“那是真的么？”呂顏打斷哲言問道。

哲言稍微偏著頭，眼中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劍閣的存在真的只是殺死修行者的謊言么？如果劍師早已經死去，那么是你選擇要犧牲江尺？還有我母親和村里那些人的死，是你一手安排的么？”呂顏低聲咆哮著追問。

哲言只是平靜地看著她，許久之后，哲言緩緩開口：“魔餮的可怕你也見識過，我如何有能力能精準地控制它的行動？”

呂顏并非是不相信哲言，只是在目睹了秦舞陽的轉變之后，她迫切地需要確認心中所想。

“那劍閣和江尺的事情呢？也是假的么？”

哲言低垂著頭沒有說話，比任何話語更能證實這點的沉默降臨。

“你要殺了江尺？”

沒有回答。

“你要讓那顆魔丸吸收江尺的生機？換取天啟城的安寧？”

哲言一直注視著呂顏的臉。

“回答我！”呂顏吼道。

“沒錯！”哲言眼中沒有波瀾。

“江尺會被關進這個牢籠，門外被設下符咒，然后被殺死……”呂顏看著靈柩中的枯骨，喃喃自語，“這樣的劍閣……這樣的守護……這樣的安寧……本身就有問題！”

“讓我替江尺入閣！”呂顏抓住哲言的雙肩，“為什么是江尺？選我就好了啊！我早在那天就該和母親一樣被吃掉了！”

哲言不發一語只是冷冷注視呂顏的臉。

“讓我替他死！”

哲言依舊沒有回答。

“他還那么小，比我更有理由活下去！”呂顏開始哀求。

“他比你更強大更有資格成為劍閣的祭獻者。”哲言甩開了呂顏的手，以平靜地聲音冷靜地說道。

這一剎那，呂顏能聽見火焰劇烈翻騰的聲音，也能聽見木頭爆裂的聲音和百姓恐慌地呼喊聲音。

“呂顏妹妹，你這是何苦呢。”站在一旁的上官雪雁微嘆一聲，“犧牲一個劍侍，能換取整座城池十余年的安寧，可以讓更多的人活下去。”

“再調兩千重甲來收住這里，不管是魔族還是城里任何人，但凡靠近，一律殺無赦！”哲言吩咐道。

隨后，她見到江尺被幾名甲士護著走進了樓頂。

“江尺！”呂顏趕緊踉蹌著跑過去抱住了他，然后使勁把他往門外推，“你快離開這里！劍閣是個騙局！你會被殺死的！你快走！”

“呂顏姐。”江尺用稚嫩地聲音說道，“所有的一切，殿下都和我說過了。”

江尺的聲音冷靜到令人害怕。

“你……你會被殺死。”

“哲言殿下已經告訴我了，不過不用擔心，在一瞬間我就會失去意識，所以并不會感到痛苦。”

“你這個笨蛋！你在說什么？”呂顏覺得毛骨悚然。

“雖然我比試輸給了姐姐，可是，我的力量要比你強呀！”江尺的聲音甚至還帶點笑意，“要是姐姐成為了祭獻者，就算失去了生命，你的靈魂也一定無法動手殺死秦舞陽，所以這是我的使命。”

“白癡！你這個白癡！你明不明白現在的狀況！”呂顏使勁搖晃著他的肩膀，氣急敗壞地吼叫。

“姐姐才是笨蛋！”江尺用手輕輕抹去呂顏眼中的淚水，有些哽咽地說道：“我也不喜歡姐姐死掉啊！”

這時呂顏感覺到心口一陣劇烈疼痛，她忍不住呻吟。

“我說過，我要保護呂顏姐姐，保護天啟城。”江尺的聲音沒有一絲顫抖，“所以，我可以的。”

說完，他朝著哲言點了點頭。

上官雪雁伸手抓住了呂顏的胳膊，呂顏拼命掙扎，可是對方以驚人地力量輕松將她提了起來，朝樓下走去。

“殿下！殿下求你說句話！我來替他死！”呂顏發了瘋似的尖叫著，“殿下！哲言！我不會原諒你的！你這個殺人兇手！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她身上的劍氣開始暴躁，地上的青鋒發出絲絲嗡鳴。

忽然，呂顏感覺到腦袋一沉，上官雪雁將手從她脖子后拿開。

“對不起……”呂顏暈了過去，這是她聽見的最后的聲音。

溫暖的紅色渲染著空氣。

那是一整片紅梅。無論眼睛看向哪里，都只能看見如紅云般的梅花，支撐住花朵的枝干。

呂顏為秦舞陽拿了些甜湯，他喝了一口。一旁，江尺正大口吃著糯米丸子。

糯米丸子、裝著甜湯的罐子、桂花糕、胡桃、水果等各式各樣的甜點擺在草坪的涼席上。

“偶爾這樣其實也不錯。”秦舞陽笑著說道。

“我想每天都這樣！”

聽到江尺的話，呂顏笑了出來，“每天都這樣，你怕是連劍丟哪兒了都不知道。”

“有哥哥還有姐姐在，我可什么都不怕。”江尺嘻嘻笑著。

“你這個懶家伙……”呂顏微笑。

突然，她注意到秦舞陽臉色的白布滑落下來，不等她開口，一雙燃燒著青白色火焰的眼睛出現在面前。

低沉的吼叫聲從耳邊傳來，呂顏側過頭，瞬間一陣顫栗。

正開心地大口吃著食物的江尺背后，不曉得什么時候突然出現像小山一樣的黑影盤據。在如鐵般閃耀黑光的鱗片底下，血紅色的雙眼正發著光芒。張開的大口裂到肩胯，還可以窺見毛骨悚然的獠牙。

呂顏想要大喊。

聲音卻發不出來。

飛濺的鮮血噴到了呂顏臉土。

江尺從胸部以上全部消失，失去肩膀的右手臂滾落在座墊，鮮血從通紅的斷面猛烈噴出。

“慢慢吃哦，魔餮。”秦舞陽笑著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呂顏的喉嚨發出不像自己聲音的慘叫。

這才發現視線范圍內的梅樹全陷入一片火海，不對！根本打一開始就沒有梅樹，那是不屬于這世界的樹，在扭曲的枝干上緊密綻放的，是火焰之花。

火花飄落，樹木燃燒的味道，讓呂顏的胸口也差點著火。

“全都變成灰燼吧。”

秦舞陽在笑。

“火焰很美吧？”

秦舞陽在笑。

“和我一起走吧。”

秦舞陽在笑。

他在笑！他一直在笑！

秦舞陽！！！

呂顏跳了起來，她全身緊繃，心跳如同在頭上敲響的鐘聲一樣刺耳，氣也快喘不過來。

“啊！啊！”呂顏想要說話，喉嚨卻發出奇怪的聲音，接著是激烈的嗆咳。從胸口到背部都感到陣陣疼痛，甚至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總算能正常地呼吸，喘著氣看看四周。

這里沒有燃燒的樹木，也沒有魔族。

她在碧落天自己的寢室內，門窗全部緊閉，燭臺的火在墻上朦朧投射出呂顏的影子。

四周的空氣有焦臭味，外面隱約傳來激烈的呼喊。

這時，開門的聲音傳來，哲言走進了房間。

看見他略顯疲憊的臉，記憶一下子涌進呂顏的腦海。

劍閣、秦舞陽、尸骸、魔丸……還有江尺……

記憶如白紙吸到墨水般一點一點恢復。

“江尺呢？”

哲言沉默搖頭。

呂顏瞬間看向在哲言背后敞開的門外，房間面對著外廊，庭院里空蕩蕩，所以一下子就能看到天空。

夜晚的天空隱隱發白。

無數白色劍氣從劍閣頂端射出，然后飛向天啟城中各處角落。

呂顏撞開哲言，跑向庭院。

怎么會……

劍閣的影子矗立在更黑暗的夜空中，周圍滿是濃煙。無風的夜晚正逐漸吸收升起的灰煙，城中處處是零星火光。

江尺……

天空雖然濃煙密佈，但是劍閣上那束越發濃厚的白光，讓呂顏的背后竄上一股寒意。

江尺被祭獻了……

她無法從那束光芒上轉開視線。

“你應該再睡久一點的。”哲言冷漠的聲音自背后傳來。

呂顏轉身，視線和他對上。

“你殺了江尺！”

呂顏用黑暗低沉的聲音說道。

“是的。”

在聽到回答的瞬間，呂顏知道自己血液沸騰起來，身體下意識地動起。她伸開手，青鋒出鞘飛落到她手掌中，然后呂顏用劍抵在了哲言胸前。

哲言沒有任何舉動，只是稍微皺起臉。

“為什么要這樣對江尺？”

呂顏將手里的劍朝前刺進了些，哲言潔白的衣襟上印出血跡。

“說話啊！只要為了救更多的人，所以死掉一個江尺根本無所謂嗎？說啊！回答我！」

“終究有人要站出來的。”哲言冷峻地臉龐就在眼前，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為了天啟也好，云陽也罷，劍閣必須存在著。”

呂顏的身體差點跌坐在地，但還是用手扶著背后的柱子撐住。

“所以哪怕是身邊很珍貴的朋友也可以么？”

“我曾經對你說過，我們在碧落天的目的是一樣的。”哲言看著呂顏說道，“毀滅魔族，為珍愛的人復仇，我們的初心從未改變過。”

“親手將一個孩子送上劍閣，確實是一件很惡心的事情。”哲言臉上露出自嘲的微笑，“但是，必須要有人做的，不是么？”

“為什么不是我？”呂顏再一次說出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