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香消玉殞
- 霸府
- 魯橋
- 3206字
- 2020-11-01 06:06:00
一個丫鬟帶著何遇來到燈兒遇難的地方,這是一面幾乎垂直的懸崖,差不多有十幾丈高。
生要見人,死要見尸。何遇不死心,決定下到崖底去找燈兒。
此處離陳家塢太近,經(jīng)過一夜激戰(zhàn),后燕騎兵雖然損失不小,但主力尚存,弄不好會整隊搜山,趕快離開這里是當務之急。
當下,何遇和師父商議已定,由冉裕帶領眾人繞過敵軍,從山間小路趕去連云寨。經(jīng)此一役,陳家塢把幸存部曲、塢民都算上只有不到三千人,加上連云寨人馬,總數(shù)不到五千,寨子占據(jù)五座山峰,盡可以住得下。
陳卿云此時也得知兄長死難的消息,傷心過度,不能理事。她和兄長相差十多歲,由陳敬教養(yǎng)長大,一向視兄如父。
她哀痛之余,忽又想到,塢中遭此大劫,究其原因是由李鈺暗戀自己而起,便覺得自己是不祥之人,心里鉆了牛角尖,整個人像是傻了一般,一句話也不肯說。
何遇和陳卿云同病相憐,心中悲憤不在她之下,但現(xiàn)在陳家塢眾人安危系于他一身,使他沒有時間去哀毀自傷。陳卿云自小嬌生慣養(yǎng),耐挫能力遠低于何遇,驟遇至親死難,整個人一下子便垮了。
何遇知道,陳卿云心中的傷痛只能靠兩種東西去抹平,一種是時間,一種是仇恨,任何勸慰都是徒勞。
冉裕指揮手下將領,分撥人馬,整好了隊形,又吩咐了幾句,急匆匆率隊離去。此去連云寨,全是山路,燕軍多是騎兵,料想不會派大隊人馬攔截。
眾人喧囂一陣,離得遠了,四周山林恢復了寂靜,看天色已是到了下午。冉裕擔心何遇一人下去,容易閃失,便留了三名親信配合何遇。
何遇系了繩索,降入崖底。此處崖底夾在兩山之間,懸在半空,呈V字形,長度七八丈,落差十余丈。崖底淺淺一層腐朽的枯枝敗葉,還有風化的動物鳥獸的尸骨羽毛,其外并無其他物事。
何遇雙腳一落地,眼睛剛一搜索,便發(fā)現(xiàn)燈兒身著月白勁裝,長發(fā)披散,仰面躺臥在崖底枯葉上,一動也不動。
“燈兒--燈兒--!!!!”
何遇雙腿發(fā)軟,連滾帶爬撲了過去,因為過度悲痛,聲音都顫抖起來。
燈兒充耳不聞,動也不動,一只腳上的皮靴掉了,露出雪白的布襪。
何遇撲到燈兒身旁,跪倒細看。燈兒雙眼緊閉,氣弱游絲,臉色慘白如紙,嘴角有稍許血跡。
燈兒身無明顯傷痕,顯然是受了嚴重的內(nèi)傷。根據(jù)常識,何遇知道不能隨便搬動燈兒,做人工呼吸似乎也不妥當,便撲下身子,在燈兒耳邊輕呼她的名字。
何遇的呼喚似乎起到一點作用,燈兒長長的睫毛一顫,竟是睜開眼睛。
何遇的身影映入燈兒眼簾,她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斷續(xù)道:“何。。。郎。。。你。來了,我。。。不是在。。。做夢吧。。。?我。。。不。。。行。。。了。。。壺。。。壺。。。天。。。。。。?”
玉臂一抬,握住何遇手掌,忽地往下一沉,已是香消玉殞了。
“燈兒。。。”
。。。。。。
“燈兒。。。”
。。。。。。
何遇邊哭邊喊,心疼得仿佛在石頭上摩擦。他忽然想到什么,忙從懷中掏出瓷瓶,倒出法顯所贈的九轉回天丹,納入燈兒口中。
崖底無水,何遇便口對口運氣將丹丸吹入燈兒體內(nèi)。彈丸入口即化,四周頓時彌漫著一種說不出來的異香。
何遇一動不動看著燈兒,等待著奇跡的降臨。但是過了許久,想象中的奇跡并沒有出現(xiàn),燈兒依然不見動靜。
何遇徹底絕望,在燈兒身邊坐了下來,給她穿上皮靴,理好鬢發(fā),眼淚一滴滴掉落在燈兒胸口上。因為早有燈兒遇難的心里準備,所以他雖然悲慟欲絕,神志倒還清醒。
他甚至有些慶幸,自己執(zhí)意下到谷底,見了燈兒最后一面。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繩子在身邊抖動,顯然上面的兄弟許久不見何遇動靜,心里著急,抖繩發(fā)出信號。
何遇脫下血衣,將燈兒半身包裹起來,抱在懷里,一抖繩索,上面的兄弟會意,慢慢往上提拉。燈兒已逝,作為夫君,何遇要維護燈兒最后的體面。
何遇上到崖頂,三名兄弟一見這個樣子,自然明白過來。燈兒上次在連云寨中和他們喝過酒,很是親熱,音容宛在,芳魂已遠。
三人跪下沖著燈兒磕頭,咬牙切齒道:“少主,等回了山寨,你帶著大伙兒給燈兒娘子報仇。”
何遇面沉似水,緩緩點頭,磕頭還禮。三人是何遇下屬,他磕頭還禮,三人如何敢當,急忙扶何遇起身。
何遇害怕冉裕擔心,便道:“三位兄弟,我要帶燈兒去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安葬,辛苦三位即刻趕回去報與師父知道,我辦完事,隨后就回山寨。”
三人頗為精細,對視一眼,一年長的說道:“少主,娘子大仇未報。。。你可不能。。。親者痛仇者快。。。”
何遇知道三人的苦心,恨恨道:“多謝三位兄弟好意,不割下慕容楷、慕容麟、慕容紹的人頭,我且不會死的。”
聽何遇這樣說,三人便放了心,又提醒了幾句,翻身上馬,穿林而去。
何遇撮口一呼,白龍駒轉眼奔到。何遇環(huán)抱燈兒,辨認了一下方向,向壺天勝境馳去。
燈兒臨終的意思,顯然是想葬在壺天勝境。白龍駒奔馳如飛,一盞茶的功夫,已是到了獨龍崗下。
何遇牽馬上山,將馬放入林中,在樹洞內(nèi)找到上次所藏的繩索。白龍駒機警兇悍,無物能夠近身,所以不用擔心丟失。
何遇抱著燈兒,扯著繩子下到山洞,蜿蜒而下,進入小山谷。
山谷美景依舊,燈兒卻是看不見了。何遇經(jīng)過溫泉,掬水給燈兒凈了手臉。
燈兒容顏如生,看上去像是睡著一般。何遇將燈兒擺放在石床上,自己也睡到一旁,忽然想到:“燈兒已逝,應入土為安,這里氣溫頗高,放置久了,身體毀壞,是對燈兒的大不敬。”
但真要把燈兒埋入土中,何遇說什么也不舍得。躊躇良久,終于想到一個辦法。他用力將石床顛倒過來,石床中空,正好當作石棺,灶間的石桌面正好當作石棺蓋子。
何遇依法施行,將石棺清洗干凈,擦干水分,將燈兒遺體輕輕放了進去,并從懷中掏出夜明珠放了進去,當合上棺蓋的那一瞬間,何遇感覺自己整個身心也隨燈兒一塊去了。
何遇從林中采集了鮮果花束,擺放在石棺一頭,又用巨闕在石棺上刻上一行文字“愛妻林燈兒之墓,夫君何遇謹立”。
做完了這一切,何遇感到精疲力盡,躺在棺前地上,一陣恍惚便睡著了。睡夢當中,燈兒嬌俏喚道“夫君。。。夫君。。。你愛去陳娘子那里,自去便了,又不管我的事!”
何遇大窘,剛想解釋,幻聽消失,原來是南柯一夢。一看窗外,天光大亮,已是次日白晝了。
摯愛已逝,生之無趣,剩下的日子就只剩下復仇。
何遇在燈兒靈前跪下,用巨闕劃破手指,立誓道:“娘子在天之靈保佑,為夫不殺盡慕容,誓不為人。”
拜了三拜,何遇忍下心轉身離去,從舊路返回,攀上山頂,召來白龍駒,騎了下山。
來到山下,正打算去連云寨,忽然心念一動,報仇不在人多,憑自己現(xiàn)在的身手,冒險行刺,即使不成,脫身當無問題。后燕軍隊新破陳家塢,士氣正盛,很有可能疏于防備,正好偷襲。
何遇報仇心切,打馬朝陳家塢方向馳去。他一身血污,身無分文,白天活動太過引人注目,加上一晝夜粒米未進,肚子早就餓急了。
何遇想了想,打馬進山,找個安靜的地方睡了一覺。一場血戰(zhàn),原來住在山中的塢民早就逃之夭夭,房子也被后燕軍劫掠燒毀一空。
天色漸黑,何遇攜了巨闕悄悄下山。剛到山下就見陳家塢上空濃煙滾滾,烈焰升騰。后燕軍隊滿載著劫掠來的糧食財物,浩浩蕩蕩出南門去了。
邊境軍情緊急,后燕軍隊一天都不敢逗留,連夜將陳家塢洗劫一空,臨走之前又放火燒城。
何遇騎馬來到陳家塢北門,城門坍塌,空無一人,后燕戰(zhàn)死的士兵尸體有些都沒有收埋。他騎馬向著家的方向奔馳,一路殘破,濃煙滾滾。
到了梅館,火勢還未大盛,何遇下馬進院,穿過門廊,來到內(nèi)室,里面一片狼藉。
燈兒苦人家出身,有藏金藏銀的愛好。所以,何遇毫不費力,就從藏放處找到一包金銀首飾,又從地上撿了一身自己的衣服,迅速換上。
此時西南風大作,火勢轉大。何遇不敢逗留,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和燈兒日常起居的地方,沖到院外,騎上白龍駒,信馬由韁,漫無目的地跑出塢外。
何遇騎馬駐立山崗,從高處望去,昔日一座繁華的塢堡,轉眼之間已是被大火吞沒。
后燕軍兵屯雁門,陳家塢又被攻滅,沒了后顧之憂,后燕軍隨時都會進攻北魏大城平城。
對于后燕與北魏的恩怨,以前只是在歷史書上看過一些,現(xiàn)在身處其中,道聽途說,倒是了解不少。
鮮卑族人發(fā)源于東北遼東,有慕容、拓跋、段氏、宇文、吐谷渾等好幾個部落。鮮卑諸部之間既有爭斗仇殺,又有聯(lián)姻嫁娶,也就是說既作戰(zhàn)又做*愛,其中又以慕容部和拓跋部最為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