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品酒大會篇(拾叁)
- 烏合塔
- 籬人三島
- 3458字
- 2020-11-01 08:29:22
赤游,當年是仿佛跟著天地一起修煉的謎之少年,神元修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直達豪杰境界,仿佛這天地間的因緣都為他而建立。直到那一眼清泉的出現,赤游奉師命前去查探鬼無門清泉之謎,雖未查探出個所以然,卻鬼迷心竅地在哪里救了一個胖女人,隨后竟然也就在清泉周圍修建了入凡驛。
赤游的原話說道,那不是我造的,我在的時候,那里就有這座館驛了。
至此之后,赤游神元無所進步,大概反反復復了十年,才勉強進入城主級別,進入城主級別之后,功力大增,進步神速,這才進入了山海境的絕頂高手行列。
可在眾人眼里,他還是那個精于算計,又疲于算計的老板,是那個怒目而視仿佛有莫名威嚴,可私下里卻是畏妻如虎的柔弱漢子。
一個少年緩緩走出門外,一招招的比試讓他興奮萬分,這可不是在御明城隨時隨地都可以見到的武技雜耍,就算是每年入兵府的新員武考,在他眼里也不過是稍大型一些的市井群架,不過他也會迎合著那個看得津津有味的大哥,一起饒有興致的品評一番。
可這時候的比試,可不是那些花拳繡腿。
赤游這一刀看似平平無奇,但是所用的力度勁道都是上乘的招式,還帶著讓人難以言喻的一絲禪味。
“醞釀了多年,一朝破境,豪杰變城主以后,赤游師叔的招式里有含浸了多少別人無法得知的辛酸苦楚,而那一刀的悠閑態勢,真真帶著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絲神秘,仿佛天地間的那些玄妙道理他窺探到了一二似的。”不知不覺走到夸扶老爺子身邊的少年緩緩蹲下來,握著老爺子的手,仿佛撒嬌一般地依偎著老頭,全然不顧身邊還有嬌艷的女子緩緩走出門外,一副要啥男子氣概,我就是一個嬌弱公子的樣子。
“少主啊,你真是用心良苦啊……”夸扶老爺子霍哈哈地笑了幾聲,淡淡地說道,“這一招豎劈赤游一沒用玄妙招式,二沒有催動神元,你單單就看這一個動作就可以想到這么多?這種比意境而不比武力的玄妙比試你竟然也可以窺看到其中玄妙,你是真的不一般那少主。”
少主眼眸子盯著前面的赤游師叔,整個人都帶著一絲莫名的興奮,許久沒有遇到這么厲害的角色了,御明城二少主曉帝非神元都泛起一些細小波瀾,手上蠢蠢欲動。
忽然間,少主的眼中又閃過一絲淡淡的失落,作為從小看著他一步步長大變成現在的二少主的夸扶自然是心領神會,他笑著說,“莫要多慮,二少主,自然會有屬于你的劍出現的。”
身邊美艷脫俗的姑娘,玉手輕輕將蹲著的少主慢慢扶起,她帶著一絲風淡云清的低緩語調,悠然地說,“少主不是福薄之人,想必定然有一把山海境內最出類拔萃的劍傍于左右。”
“參會,喝酒,尋劍。”少主隨口說道,“哪樣都是聽著這么雅,實際上卻帶著千絲萬縷的煩惱的事情啊……”
“是千絲萬縷的聯系,二少主”夸扶拿起椅子邊竹凳上的茶壺,嘬了兩口以后,悠悠然地對曉帝非說道,“品酒大會,群雄并至,那些在山海境翻江倒海的強悍人物哪個不配著一把代表自己威嚴和獨特性格的武器?你可以品味其中的玄妙,這對你找到自己的劍有百利而無一害,這喝酒也是如此,品酒大會其實在一個品字,酒不過是引子罷了,每次召開品酒大會,都意味著山海境的未來勢局將有所變化,所以品是可以品出一些門道的。”
說著說著,夸扶站起,豎起雙指,豪邁一笑,他又說道,“看好了,尋劍尋劍,非你尋劍,而是劍來尋你!心中有劍,它不遠萬里就會來找你,心中無劍,那大千世界都是你的浩然劍氣!”說完夸扶雙指一個橫掃,爆喝一聲,“赤游!接劍!”
霎那間,一陣勁風橫掃過來,田坊聚的門口大旗被風勁吹的繃直,那風勁就好似十幾把短劍飛出一般,在空氣種摩擦發出好聽的鳴音。
“一十五把……上次品酒大會足足多了三把……”赤游暗自嘀咕,他用極慢卻頗具坐禪冥想中產生的無意動作般,緩緩伸出右手,輕輕地左右撥動,前面的五把劍氣凝練成的斬擊飛劍就被敲開,而后十把劍前赴后繼地繼續跟上,赤游右腳點足而起,身子向后仰著,拉開距減少劍氣帶來的勁力,就這樣且退且敲,相繼又卸去了八把劍氣
最后兩把雖然也是及時趕到,但是赤游一路后退使得劍氣無論是氣勁還是速度都有了明顯減弱,一直全力防御無法揮刀的赤游終于可以站定,他停止滑行揮刀就是一斬,一時間終于風平浪靜,赤游看到了地上有著十五片泡過水的綠茶葉片,原來剛才是夸扶老爺子一時興起擲出的十五片茶葉。
曉帝非看的如癡如醉,特別是當赤游揮刀一斬接下最后兩劍的時候,霎時間勁風化為微風,茶葉雖然沾水,卻也能在空中飄飄然而下,這股子巧勁若非幾十年的神元磨練,哪會有如此境界?
而且更讓人嘖嘖稱奇的還不是這一出一拆間的神元力道,而是這其中可以反復咀嚼的禪機玄妙,勁風鋒利無比,卻沒有將他們凝聚一起的劍,而那些斬擊凝練著的不過是一片茶葉,剛接劍時,赤游頓覺此招來勢洶洶殺氣騰騰,就好似天地之間最為窮兇極惡的十五名殺手向他飛撲而來,可靠近他的時候,卻發現那斬擊氣勁就是點到為止,仿佛懸于空中等待赤游破解,就好似是師傅給徒弟出了一個題目一般,待徒弟解開招式,一瞬間即便是十五片已經沾水浸泡的茶葉,也帶出了一絲沁人心脾的香味,而這茶香一來,這有朋自遠方來,當敬茶一杯的待客之道便油然而出,而以茶為題,卻也是夸扶對自己愛徒的一番深情。
這幾種細枝末節的禪機滋味,也只有當事者才能品出,赤游當下跪拜夸扶。
“行了,你早就出師了,也就不再考你,哈哈,你個赤游啊,有空要常來啊,反正你那個入凡驛生意也就那么幾天好的,你也有的清閑。”
赤游嘿嘿笑著一路小跑走到夸扶面前,裝著憨憨地說,“你不知道,前些天老婆跟我說了,覺得店里冷清了些,要是有個娃娃歡蹦亂跳的在驛館跑來跑去的,就好了……所以我這也是請了假來的,照道理……我都不能喝酒……”
夸扶一愣,轉而哈哈大笑,朝著赤游的屁股就是一腳,他笑罵到,“說起來你小子有了個白白胖胖的老婆了還沒請我個老頭子喝過酒呢,我就說,開門徒弟里面要說哪個精,那肯定是你排第一,也罷,等你以后孩子滿月酒一并還我。”
“行,老爺子您就安心坐在躺椅上,下次我爭取人未到,我家未來胖小子的哭聲就先傳到你耳朵里。”赤游嘿嘿笑著,三步兩步就向廚房走去。
“別欺負大順!他被你惹急了可真打!大順,他要喝酒,你就給他一壇最次的!”夸扶喝到。
一陣酒碗撞擊聲。
夸扶已經習慣了這個鬼機靈的徒弟從來都不曾改變的荒誕不羈,他看著被赤游晾在一邊兩個少年,傻愣愣站著的兩個少年剛剛從前面夸扶和赤游的比招意境中走出,費遺趕忙上前行禮道,“后輩費遺,拜見酒公夸扶大人!”
“行了,跟你說話太拽文了,你啊,這幾天也就做好兩件事,喝酒,論天下!”夸扶朝著費遺走去,然后拍了拍費遺略微單薄的身子,笑著說,“做大事不急一時,如同下圍棋一般,這棋子其實都差不多,但是你落在哪里,就很有講究了,你要知道自己這枚棋子,來到了山海境這塊大棋盤上,你應該落在哪里。”
費遺點點頭,若有所思地小聲說好。
“衛何……”夸扶轉頭看了看費遺身邊兩腰佩刀,卻一副文弱書生模樣的衛何,他端詳了一會兒,忽然暗動神元,一股殺氣悠然而生,這磅礴殺氣只怕是稍有些神元的人都能感受的道,夸扶狠狠地說道,“穹起就是為救你而死的?”
這話講完,剛才磅礴的殺氣又提高了一層,仿佛一只擎天巨掌狠狠壓下,一時間神元噴涌而出,曉帝非趕忙上前兩步,只怕夸扶會突然將眼前毫無警覺洞察之力的衛何轟殺。而這一股殺氣也同樣使得田坊聚廚房內的打鬧聲停歇下來,赤游和通大順幾乎同時瞬步移至夸扶身后,卻見夸扶朝著衛何怒目而視,那彌漫著濃厚殺氣的神元讓兩人也是停在一旁不敢言語。
衛何沒有武功,雖然感受到那駭人的壓迫感,但是遠遠沒有那些會感知神元的人感受那么強烈深刻,他只是覺得后背發涼,比起這駭人的壓迫感,衛何在夸扶憤怒無比的眼神中卻看到了一絲悲涼。
這股子悲涼就仿佛是喪子的悲痛,是愛徒被殺的悲憤,是師門之間恩怨的無奈,衛何似乎又在這一絲悲涼中感受到了一絲更加讓人心如刀割的無能為力,哪怕自己是山海境內最負名望的宗師,哪怕自己對神元,對天地,對山海境本真的理解已經進入了極深的境界,他還是沒有辦法左右別人的路。
哪怕那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穹起在走,黑玄也在走。
衛何眼神也跟著悲涼了起來,他知道穹起不是為了自己死的,他可沒有那個面子讓一個如此梟雄為自己赴死,穹起最后是為了完成那一斬的壯舉而死的,也是為了自己的城而死的。
然而回想起天賜城之戰的一幕幕,衛何卻說不出話來了,他好像也不能那么理直氣壯地跟夸扶說,穹起死又不是為了我,他總覺得穹起的死確實和自己有一些潛在的關系,但是究竟是什么關系,卻不得而知。
沉默并不是回答,卻比回答更加有效。
彌漫著殺氣的神元在一陣死寂一般的沉默中漸漸消散,夸扶的眼神漸漸溫柔起來,然后看了看四周或緊張,或詫異的旁觀者,他和眼前依舊沉默著的衛何說道,“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