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田村田坊聚外帶著幾個拴馬柱和喂馬槽的門口空地上，一個威武還帶著一些猙獰的男人畢恭畢敬地在距離門口乘涼老人幾十步遠處下跪磕頭，而后老人望了一眼那個男人，皺了皺眉頭，又笑了笑，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你到先來了……”

就好像浪濤一樣慢慢地撫掠過夸扶的皮膚，又感覺那些浪濤一樣的神元還帶著一股馬上就要爆發的巨大的震撼力，一種感覺不到是壓抑著的興奮還是遮不住的殺意也就隨著神元的散發這么不緊不慢的沖襲向夸扶，老人坐在躺椅上，竹制的搖椅在一股股神元氣浪的打擊下竟然紋絲不動，若在以往，哪怕就是微風徐徐，老人也會躺在搖椅上搖兩下以示愜意，可這陣陣連綿不絕的神元氣勁打擊下，搖椅竟然卻不動喚了。

老人淡淡一笑，點點頭似乎表示剛才的氣浪攻擊不俗，之聽著幾十步外站立的男子起身朗聲道，“老師祖在上，不才學生一敬老師祖！”說完男子拔出身后藍色彎刀便是一招斬擊，那斬擊配著彎刀的形狀，也變成了一輪弦月一般的斬擊，而斬擊的后面卻帶著一陣巨浪，斬擊只是開路，雖然鋒利卻不如后招那么綿延渾厚，老人慌忙拿手抱頭，大喊道：“你有病啊！這么砍下來我這把老骨頭要斷了！”

這一聲急吼之后，從老頭身后轟出一陣巨大的氣浪，將襲來的氣浪仿佛揉面團一樣地揉捏在一起，兩股同樣渾厚的氣勁互相撞擊下竟然頓時相抵，風平浪靜，而老人剛才大聲的喊叫，卻入一陣音浪把先前的氣勢不大卻鋒利無比的斬擊吼碎了。頓時間，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搖椅又復而悠閑地搖晃了起來。

“老師祖果然不俗！不才學生再敬老師祖！”說完后那男人帶著一條橫貫鼻梁的刀疤的兇狠臉蛋凝眉一怒，竟然是將拔出的彎刀又再收回，這一回鞘間，又是一陣刀風，這次的斬擊和刀風一起混雜著形成了一道從天而降的巨大氣浪，詭異卻極其突然，倒也符合臺風降至那疾風驟雨的場面，老人看著從天而降的刀鋒，無奈地說，“你這不孝徒弟……”說完從搖椅上跳起，扛著搖椅就要往邊上逃，但見身后又是沖出一道磅礴氣浪，將這一陣巨浪翻滾還帶著刀鋒的氣浪轟得干干凈凈，老人朝屋里張望，只看著從屋內廚房白案房里傳來一聲粗獷的聲音。

“師傅你可真是丟人……”

夸扶哈哈一笑，放下搖椅拿起地上的茶壺準備喝些茶，卻有聽見那回鞘收到的兇臉惡漢高高躍起，凝聚神元，大喝一聲，“老師祖！不才學生三敬……”

這話還沒說完，只聽見嗖的一聲，一股巨大的轟擊帶著氣浪沖向那刀疤惡漢，又聽見一聲輕巧的“邦”的一聲，一個木頭的搟面杖竟然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惡漢的腦袋上，原本鼓足神元，兇相畢露的惡漢忽然如同打懵了一般跌坐在地上，看見搟面杖，顧不得頭上著實有些厲害的疼痛，迅速站起，整整衣服恭敬拱手說道，“不……不知道大師兄在此……師弟魯莽……還請……”

“廢什么話！進來搭把手啊！”里面聲音大喝道，那刀疤臉慌忙快步走進夸扶，即將要走進田坊聚門內時，朝那個老頭恭恭敬敬又是低頭一拜，老頭卻朝著他低頭露出的后腦勺就是一記溫柔的手刀。

“還敬我！離那么遠就敬我！還出刀！還出了兩刀！你還要出三刀？有完沒完？反了你了你個刀疤小蘿卜，寧水城城主了得瑟了是吧？打師傅！叫你師哥弄死你，信不信？信不信？”

一記記手刀落在那刀疤男人的頭上，把刀疤男人兇狠威嚴的氣勢滅的干干凈凈，刀疤男一邊捂著頭，一邊委屈地往大師哥的廚房間逃去，他邊逃邊說，“師祖你說過的，每次回來都要亮亮絕活，算是給你的見面禮，你自己說了卻又不要我這么做！徒弟那幾下三腳貓功夫你套個甚啊！真是的……哎喲別打了……師哥你勸勸師傅啊！”

一老人一壯漢打鬧著進了廚房，卻看見滿臉冒汗的白胖男人正在用肩膀上搭著的白色毛巾擦汗，這廚房內一切井井有條，靠著內院的灶臺上還放著熱氣騰騰的一個蒸籠，白胖男人白了一眼自己的師傅，又看了一眼額頭上微紅的刀疤男人，頓時不耐煩地說，“你就空手來了？”

刀疤男拱手作揖慌忙說道，“不是不是，師弟已經把禮品給了村口迎賓的小二，小伙子挺機靈……馬上就給我牽了馬……”

“我說我扔你的那根搟面杖，你要幫忙你不把他撿回來你怎么幫忙啊？”那白胖男人搖搖頭，牙關都氣的有些咬緊，刀疤男看著那個以前一掌就把自己拍飛數圈后來才發覺出手重了，所以又照顧床上哼哼的他半個月的師哥，慌忙說道，“師哥別生氣，我這就去，我這就去！”說完連滾帶爬地跑出去撿搟面杖。

“你說他還是見我這么怕，羅禹這小子，給他個寧水城管的有模有樣，到了這里，卻又成了以前那副傻樣……”

“那一屆，要數后來最有出息的，也就他，不像前一屆……”老人笑著說了個開頭，卻沒有再接下去。

站在廚房門口拿著撿來的搟面杖的羅禹低沉不語，過了半晌，他緩緩說道，“這次徒弟前來，老師祖若是有什么吩咐，徒弟萬死不負！”

“神經病，先幫你師哥搟面！”老人沒好氣地說道。

羅禹也覺得似乎有些太過拘謹，倒也沒再次表明自己堅定的決心，只是微微一笑，幫著白胖的師哥和起面來，嘴巴卻還是有些碎碎念，“師哥，不是師弟說你，你看你手上功夫再好，做的面點再好吃，也得注意下儀態衛生不是？你看你毛巾就這么掛在肩膀上，哎喲要我是食客，可有些不敢食用，您說呢……”

“廚房間您也要注意清理，雖然看著還挺干凈的，但是往您這腳下一看，就有點吃不消了，您看您這腳下都是用剩的鍋碗瓢盆，真個有些雜亂……哎我在寧水城啊，就是沒啥話說，人家看著我都有些發怵，可我看到這些啊，就覺著以前碎嘴的毛病還是沒辦法根治……師哥您這大大咧咧的脾性，我就真想說道一下……”

“清理廚房？我現在有點想清理門戶……”白胖男人淡淡說道。

這一瞬間，整個廚房就恢復了往日的熱氣騰騰和安安靜靜，白胖男人看著一溜煙逃出去的夸扶老師祖和羅禹小師弟，微微一笑，無奈地搖搖頭，他靜靜地揉著面，卻想著那個時常來偷包子吃的淘氣師弟，那時候那個師弟是多么的狡黠，雖然隔三差五的會做出些出格的淘氣事情，但是他總有辦法將自己從這些自個闖的禍中逃脫出去。就是這樣一個總想著插科打諢過日子的人，卻悟性極高得了大造化大機緣，習得了神仙的刀法，本想著在這大爭之世守一城，做一方霸主，隨后也可無憾終老的男人，卻被這大爭之世逼到了最后，為守一城逃離的城民，為證自己秉持的執念，揮刀斬山海……

“這一次，你卻沒逃啊……”思緒到了這里，白胖男人看著眼前依舊滿滿的，冒著熱氣的蒸籠，略略有些悲涼地說道。

是的，怕是以后，這蒸籠里的包子，再也沒人敢偷了。

“事情的經過，我所知的就是這樣了……”蹲在夸扶的躺椅邊的羅禹詳細地說完了天賜城之戰他所知道的一切，沒有那些氣概萬千的故事，也沒有刀光劍影，兒女情長的江湖事跡，羅禹不過就是如同匯報事件始末一樣和夸扶說了，當說道“一刀揮出，斬敵兩萬”這八個字時，羅禹的話語激動而響亮，眼神中竟然帶著少有的羨慕與神往，當說道“力竭而死，被黑玄斬去頭顱”的時候，羅禹又有些哽咽，哪怕就是可以跟河神交談，換來山海境東西通航的寧水城城主，在夸扶面前，也不過一個需求寄托的學生罷了。

“哎……”夸扶長長地嘆了口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這些劫難，這些恩怨，該怪誰，又該靠誰才能制止呢？夸扶首先想到的是有過幾面之緣，教給他神元真諦的他眼中的仙人拙書不言，可他也聽拙書不言說過，世間事總是有個脈絡在隱隱之中掌握著大家命數的，但是這脈絡的盡頭他也不得而知，這脈絡的方向他也不可言明……

看著羅禹眼中隱隱含著的恨意，夸扶淡淡說道，“行了，你從寧水城過來，也走不少路了，去休息去吧。”

羅禹站起身來，緩緩說道，“老祖師，問你句話。”

夸扶說，“你若真的誠心想知道答案，這話你就不要現在問。”

羅禹笑笑，無奈地說到，“是是是，是弟子太魯莽了……弟子不孝，但若老師祖下定決心，請告知弟子，弟子萬死不辭。”

夸扶冷哼一聲，語氣頗有些嚴厲地說道，“萬死？你的寧水城怎么辦？東西山海境你就真的要停航到底了？天賜城寧水城的那些個靠著航路營生的百姓你都不管了？你還有個亭亭玉立的妹妹，你也不管了？你不要去學那個傻瓜，他這輩子都沒把天賜城當作城，他把那個地方當作自己的家了，這樣不對！你要有天下！知道嗎？”

“我就是心懷天下，所以只要可以處理好黑玄的事情，我萬死不辭……至于我的妹妹……景微她未嘗不會是一個好城主。”羅禹悠然一笑，握緊山海境里有名的彎刀“滴斬”，他堅定地說道，“大爭之世，若是為了天下，負我一城又有何懼！”

看著心意已定卻沒有方向，覺悟極高卻沒有定奪的羅禹，把所有的決心和信念都交給了夸扶的一個選擇上，夸扶閉上眼睛，想起了那個在御田村求學時，在呂造橋邊搭了一個茅屋向著斬軍河祈福，聊天，哭訴，咒罵的倔強男孩。

那時候斬軍河依舊落葉沉底，泥沙混合，無法通行。

終于在一天，那男孩看見一個男人使出滔天之力將斬軍河掀起一股巨浪，而后踏浪而行翻騰了幾圈又落回了原地，然后笑著對夸扶說道，“夸扶老爺子，我還是沒辦法御河而行，我看是真的想不出別的法子過河了。”

那男孩朝著河水大聲吼道，“斬軍河！吾乃守衛河神冢的羅家后人！請河神渡我世人！清河神渡我世人！”

那吼聲沒一點神元，就好似是個男孩子的嘶吼罷了，而就是這一吼，這個號稱守護斬軍河河神冢的羅家后人神奇地拿到了從河里飛出的一道滴水不沾的契約，約定這男孩每年都有十日通航的權限，拿男孩按照契約上的流程，爭的就使得本來一直都靠著呂造橋連接東西兩境的道路變得可以選擇。

要說誰接近神，這個羅禹絕對應該是候選之一。

可羅禹并不知道那個叫做拙書不言的所謂仙人，也就是從穹起的口中才知道一二。

想到這里，看著羅禹堅韌的有些執拗的眼神，夸扶淡淡說來一句：“神經病。”

而這時，那個可以將落葉沉底的斬軍河轟出波浪并踏浪而登高男人，剛剛走到御田村的那片樹林里。

身后的兩個年輕人一路上都在交流或者是爭論些什么，而男人也是充耳不聞，直到看到這片他小時候最喜歡在里面采摘野果的樹林。

他想起了當年喝醉以后幾個人一直都在反復說著的那句話。

“好好喝酒，喝喝好酒，好酒不僅喝了，還喝了好久，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