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品酒大會篇(始)
- 烏合塔
- 籬人三島
- 4305字
- 2020-11-01 08:29:22
“你就是太固執了,一定要陪著他,陪著這座城,你想過沒有?你這一刀沒救回什么,卻把我們三個人的情分斷了個大半!”得知戰事結束,打發手下繼續西進攻寨,自己第一時間趕來天賜城的無言城城主韜鐵恨恨說道,“你主人發牛脾氣,你也跟著發牛脾氣,你看看,你一發脾氣,我師弟的刀也不高興再發出光彩了,你們就準備這么一直賭氣嘛?”
韜鐵指著地上兩把整個山海境內屈指可數的名刀“歸一”、“吞雀”語重心長地和它們聊著天,一刀過后,死去的是人,而失去了光彩的卻是出鞘斬擊的刀和奮力抵擋的另一把刀,當年和它們的主人一樣,這兩把刀也是山海境里赫赫有名的,韜鐵精通武器,也喜愛武器,尤其對刀。
黑玄對韜鐵師兄在做的別人眼中看來怪異的行為不以為然,雖然跟兩把刀聊天在別人眼中無疑是瘋癲的行為,但是黑玄知道他的師哥有著特殊而強大的神元能力,可以和別人眼里玄之又玄的刀魄交談,古時候有醫術了得的醫生曾經為那些犯了癔癥的病人說病,單靠著聊天就可以將病人的癔病說沒,而韜鐵卻有著為暗淡的刀魄說病的本事,天賜城一戰后,兩大絕世兵器重創了對方的主人,因此刀魄也帶著一層灰暗,“歸一”的雄渾之力蒙上了一層陰影,感覺自己的刀卻護不住主人,“吞雀”也帶著一絲悲涼,感覺失去了自己的主人,刀也一心只求封印,退出這個大爭之世。
“埋了他們吧,師哥”黑玄愣愣地說,“這刀是我和穹一刀一起從老爺子的兵器坊里偷來的,帶著他們去品酒大會,老爺子看了,傷心?!?
“老爺子見到你就會傷心,還用得著看到刀?”韜鐵依舊保持著恨恨的表情說道,“不是就打個天賜城么?你炸了城,把城民都殺了,把穹起打廢了,都可以啊,你要他命干嘛?你們為了的是天下,又不是私仇,非要一命換一命?”
“師哥啊,我兒子沒啦,我師弟也沒啦?!焙谛o奈地笑著,“你知道嘛?我的師弟沒了,天賜城也就沒了,他們是一體的,我打下這座城的時候,他就已經不是天賜城了。我兒子沒了,天下也沒了,都給你吧,我不指望了,天下都給你吧。”
黑玄滿目的悲涼,任誰看見了都會唏噓感嘆,而韜鐵看著黑玄無助的眼神,輕輕地拍了拍黑玄的肩膀,他的嘴角微微揚起,那一瞬間,他似乎想起了三個人在夸扶老爺子那里偷酒的事情,那時候黑玄膽子是三個人里最大的,穹起從大酒缸里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酒,他抿了一口以后興沖沖地帶去給正在酣睡的黑玄和韜鐵兩位師兄嘗,黑玄抿了一口大呼過癮,韜鐵抿了一口以后干脆地一飲而盡,而黑玄卻早已去了酒窖,將整壇酒端了過來。
后來此事被夸扶老爺子知道了,夸扶就說過,“三人之中,穹起最為忠厚,雷厲風行辦事周全,韜鐵最為實際,精于算計謀定而動,而黑玄卻是三人之中最特別的?!闭f到這里,夸扶就沒有再說下去。
想到這,韜鐵笑著對黑玄說道
“天下都給我?好啊?!?
此句一說完,剛才還在地上暗淡無光的黑刀“歸一”忽然閃出一陣白光,竟然飛騰而起,只聽見“噌”一聲寶刀出鞘,已經握在了黑玄的手里。
韜鐵繼續保持著含義復雜的微笑,他無視黑玄手中已經恢復光彩,殺機凌然的寶刀“歸一”,心平氣和跟黑玄說,“刀終究是奪人生命,取人心頭摯愛的邪器,任你是何種寶刀,就算是懲惡揚善,也不過是懲自己的覺得的惡,揚自己信奉的善,所以心中只要有執念,刀就一直在,這刀魄自然也早晚會再泛起殺念,你看,歸一它好了。”
黑玄眼神復雜地看著師哥,搖搖頭不做聲。
“你搖頭作甚?”韜鐵問道。
“沒了那個惹我們生氣的小師弟,咱們師兄弟……”黑玄欲言又止。
“你別老咱們咱們的,咱們自己的事情那都是事情嘛?我賺你的錢,你用我的兵,人要做早就已經做習慣的事情,少去做那些賭上你心頭顧念的事情,對吧?”
韜鐵看黑玄沉思不做聲,哈哈大笑,搭著黑玄的肩膀,將他的刀緩緩收入歸鞘,朝著黑玄說,“你口口聲聲說穹一刀是個蠢師弟,在我眼里,你也何嘗不是個蠢蛋?如今你也算是了無牽掛了,就別在糾結西山海境如何如何了,看看東邊吧。”
黑玄淡淡說道,“也行,想去御田村喝酒了……”
“酒么,入腹之江海,不喝?不喝你腹中哪會有江海?哪里來的吞吐世界之志?所以,酒!他娘的就是要喝,不僅能喝,會喝,愛喝,還要總喝!夢里濁酒敬山海,一杯一壇一海碗!他娘的都給我敬酒!一個都不能少!若是你腹有良謀,你就……”
啪!
一只胖乎乎白嫩嫩的手卷著風壓往費遺還留著哈喇子的醉臉上就是一巴掌,手的主人喘著義憤填膺的粗氣指著挨了一巴掌還在瞇著眼睛砸吧嘴品味道的費遺說,“也算個讀過書的人,還他娘的他娘的,喝了幾兩馬尿子就真的啥都不認識了?來入凡驛也有幾天了,酒沒少喝錢是一分沒付,看你就戳氣!”
挨了一巴掌以后,費遺到感覺舒爽了很多,也不破口大罵,也不喊喊叫叫,到像是被老母親摸了摸臉頰一樣,一臉幸福地睡著了。
在一旁看著苦笑不得的赤游摟住胖女人柔聲道:“好夫人,何必和他這樣的醉子一般見識,咱們忙咱們的,店外面好像有幾桌要算賬了,咱先去把錢賺了吧。”
胖女人狠狠地白了一眼在她眼中欺軟怕硬一副老好人做派的赤游,赤游卻不以為然,他嘿嘿一聲壞笑,摟著胖女人的腰狠狠朝她胖乎乎的臉上就吧唧一口,拉雜胡子刺撓得胖女人難受,胖女人被這蠻橫一吻氣地不打一出來,狠狠地推開赤游,沒好氣地說,“你個老不害臊的,哎喲我怎么就跟了你這么個爛泥扶不上墻的家伙……”
赤游得到這話后心滿意足,竟然哈哈大笑轉身離去。
胖女人摸了摸滾熱漲紅著的臉,嘴角略略一彎,露出了一個全天下女人都會羨慕嫉妒的幸福微笑。
走到了大廳,赤游頓了頓神,看見剛才喧鬧的大廳卻帶著劍拔弩張的壓迫感,一個男人頭帶斗笠,神色凝重,土黃色的長袍襯著高大的身軀凸顯氣質,他手中緊緊攥著一塊令牌,環顧四周以后,將令牌放進了胸口袋中。
那無字令牌就是品酒大會的一般門票,這次品酒大會的一般門票一共就發了七十二枚,全權交給司禮監處理,這個情況和以往是略有不同的,品酒大會,品評天下,共享美酒,是可以決定山海境以后的大局發展的大會,上一次品酒大會,穹起豪飲瓊漿,和天下志士仁人大談山海境大局,說出了“心有山海,天賜一城”的豪言壯語,更是和韜鐵黑玄組成了西山海境的三足鼎立,一晃幾年過去了,什么都在變化,而唯一不變的,只不過是變化本身。
西山海境由三變二,而鐵玄聯盟的建立也使得由二變一成為了大趨勢,在這個前提下,東山海境卻反應略顯滯后,所有的人都盯著成為東山海境的主城——御明城的態度。
這個時候,御明城選擇了沉默,并不是因為沉默是金,而是因為御明城的主心骨,城主曉帝江的突然病重,御明城的運作幾乎停滯了下來。
坊間也是偷偷地傳著流言蜚語,到了入凡驛這個說書臺,拿故事換酒的地方,這些流言蜚語就更加編排的變本加厲,傳言都說曉帝江是天上降下的神仙轉世,如今準備歸天了,而且還把那些天空泛出微紫,流星閃過,颶風席卷的這些個天象都揉捏進了流言里作為佐證。
天賜城的未來,西山海境的未來,東山海境的態度,御明城的態度,曉帝江、黑玄、韜鐵、乃至其他的城主的態度,現在來說都是未知之謎,而這一切的一切,將會在品酒大會上迎來第一次劇烈交鋒。
所以作為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具有影響力的一屆品酒大會,除了給那些城主和著名人士的署名令牌以外,那七十二枚無字令牌就顯得非常珍貴,據說黑市里的價格已經吵到了幾千金一枚,讓很多的富家商戶都望而卻步,而部分的令牌就成為了眾多利欲熏心人的獵物。
卻說那土黃色長袍的斗笠男人放好了也是他拼命搏殺得到的品酒大會無字令牌,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眾人都停下了吹牛喧鬧,眼睛帶著寒意看著斗笠男人。
赤游滿臉堆笑地搓手上前說道,“這位客官,您看若您不介意,可否不要在大廳用飯食,你看看你四周,這批人眼睛都要瞪出血了,你看若是要在這里打起來,免不了要踢壞我的桌桌椅椅,您要不就換個地方?我家后院還算大,客官您肯定耍的開,還有一口井,真的是沙漠中的奇觀,您看要不您就……”
“赤游大人,您就別在我眼前裝了,我不過是一個剛進大不凡境界的武夫,您最起碼也是豪杰境界了,我也知道您和‘酒公’夸扶也是忘年好友,我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在這里造次,我只是想喝兩碗酒,喝完我就上路?!?
赤游依舊搓手轉身,對著冷伯喝到,“冷伯啊,搞點酒肉,給這位兄弟!”
看著赤游撅著嘴有些不爽的走進柜臺,冷伯笑著小聲說,“當家的你朝我吼啥?平日里你低調已經成為習慣,被人說是豪杰境界也不奇怪,你別太介意,沒準啊,你現在真的退步到這個地步了?”
赤游剛還撅著嘴,看冷伯如此奚落他,卻不由笑臉如花,“哈哈哈,你個糟老頭,你才豪杰,你全家豪杰!”
“不過,當家的,你沒看到吧,我見到有幾個斂去了殺氣,坐在大廳角落的黑衣人,那種裝扮,那種深藏不露的感覺,分明就是殺手無異?!?
“我也感覺到了,”赤游收起笑意,皺眉道,“一般來說殺手行刺都是獨來獨往,但是這批殺手卻穿著殺手本身的黑衣,而且幾乎都是從西山海境來的,我看很有可能是黑玄的暗殺部隊——聽血,這幾乎來了大半,若是要奪無字令牌,這些人未免小題大做了,我覺得他們應該和他們的首領叁目有關?!?
“前幾日就有白隼來書,說叁目追殺準隼和一個神秘少年進了鬼無門,而且消失在了中心風暴帶的邊緣,那些人估計就是在這里等自己主人從鬼無門走出來的。”
斗笠男人找了個相對低調的位置坐下,要了一碗牛肉面,而那緊張的氣氛卻一點沒有變。
門再一次打開了,一個少年拖著疲憊的步伐走進了入凡驛的大廳,黃沙風暴肆虐后的白衣變得有些泛黃,少年的盤發早已經打散,變成了披頭散發的狀態,他馱著背,長發遮蓋的眼神清澈卻也疲憊,那條暴風中開辟的道路是如此的漫長,似乎就像是無限延長的恐怖道路,那個渾身纏著繃帶的白袍男人和那不知是夢境還是真正世界本相的巨塔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他沒有目的,不知因果,只剩下一條那男人給他指出的道路,在這條道路上他沒有停歇,盡管沙漠的酷熱讓他饑渴交加,前幾日仿佛度過一生的神奇遭遇讓他步履沉重,但是他依舊還是沒有停下求生的腳步,幸好,他也不算孤獨,不知什么時候,兩把短刀就飛到了他的身邊,在他的周身飛舞環繞,那是叁目留下的“禍起”和“赦罪”,這兩把刀應該是那個白袍男人給自己的,但是少年始終還是不知道,這兩把刀贈給他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畫師,究竟是為了什么。
依稀間,少年回想了起來,是的,那么大的一片沙漠,就算那個叫拙書不言的家伙給你指出了一條正道,你也很難堅持走到這出口,而這次他成功了,走到了這個又出現了人氣的地方。
少年回想起了那片沙漠,想起了沙暴中慢慢沉沒流進沙土里的準隼和叁目,那片地方多么的純凈,他可以吞沒任何一個不速之客,讓那片沙漠永遠保持著單純的黃色,那真是一個高雅,涼薄,冷峻,不識人間煙火的沙漠,哪像眼前這個喧鬧的驛站,這一刻,若要論起寬廣和包容,這客棧比那一望無垠的沙漠不知大了多少。
少年一笑,身子往前一跌,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昏死在入凡驛的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