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南燕春
- 只此浮生
- 3402字
- 2020-11-01 08:29:42
沐王走出了壽安宮外,回頭瞧了瞧那幽深的亭廊。
作為宗親府宗老之一的沐王,從這所宮殿里得到最大尊敬也許就是那條圓凳,冷淡的語氣,命令式的口吻,不容拒絕。
作為這場國祭的親眼見證者之一,沐王明白他也不能拒絕,禮尚往來,你有種來試探,就應該付出試探的代價。
不過只有一天時間,事情就能查的清清楚楚,她對這所燕京城的掌控未免太恐怖了一些。
嗤笑一聲。
沐王就轉過了腦筋,明面上這場國祭大典辦的還是漂漂亮亮的,所以搗亂的人,找不找的到也不著急,至少不能大張旗鼓,首尾處理干凈,把事態壓到最小就好。
現在不過是那個女人在想辦法發泄她無處安放的怒火,而要承受的怒火的人就是最大嫌疑者,需要理由嗎?不需要啊
可能更深層次的是在展示的她的權威?或者又是一種試探呢?看看誰不聽話,或者要找出那個搞鬼的人嗎?
沐王搖了搖頭,驅散了腦中的想法,他不過也是個辦事的人罷了,想的這么仔細干嘛。雖然在里面面有難色,不過他也是免為其難應承下來了這事,畢竟對于他們這種真正夾在中間的人來說,只有兩邊平衡了,才能活的更好,活的更滋潤。
隨著沐王離開皇宮,一條消息也不脛而走,太皇太后欲重修供廟,太廟,向諸王募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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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諸王募款,倒像那老太婆的喜歡干的,因勢利導,以勢壓人,慶王腦中想著新聽到的信息。
不過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管其他,干什么。
躺在床榻上的慶王,不禁想起了那個老人的話,
“慶王,還是要安心休養,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宗司的事,以老朽的建議,還是不要再管為好。”
“謝陳公公探望。”
只是不管眼神和語氣,怎么也不像探望一個病人,更像對著一個死人。
慶王譏諷的笑了笑,先禮后兵嗎,不過都派了血都沁透的老刀來,這禮可不善吶。
看來就算臨時抱佛腳,去裝一個忠臣,也躲不過這秋后算賬,自以為天衣無縫,那老太婆這么不講道理,看來是寧肯殺錯也不想放過,連外邊的藩王都要敲打敲打,若是自己脫這一張大祭酒的皮,光憑慶王這個名號不知道保不保的住他。
誰叫他失敗了。要是成功了,小皇帝搞砸了國祭大典,當著群臣的面丟個大丑,他相信會有人替他完成其他的事情,他也相信他的不會被坐視不理的,畢竟若是他做了替罪羔羊,那這場笑話不就完結了嗎。
可是,可是...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在那個祭壇上,如傻子一般呆愣的孩子,渾身顫抖著樣子,就讓他心中不住的快意,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他怎么敢如此膽大妄為,結結巴巴念出了那句話后,他愣了,整個錯愕在哪里,望著所有跪倒的王公大臣們,他多想把那張空白的黃綢公之于眾,讓所有人看看,看看這個騙子,可他一動不動,他只能看著那個少年卷起了黃綢,再放進玉盒里,他還是一動不動,光照間,他只能在那陰暗角落里隱藏,不敢踏出一步,怕灼傷了自身。
他想起了父親對他的評語,好謀寡斷,臨事而懼。
慶王咳嗦了起來,沉重的咳嗦聲,讓人真怕把他的肺都咳嗦出來。
面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跡,這次他真的病了。
摸摸索索,打開了床上的暗櫥,里面有一封信。
那是蜀王寫給他的信。
整封信的內容卻沒有任何陰私之處。
蜀王為世子時,曾求學于燕京國子監,與他相交,這封信不過是憶青春年少,恰同學少年,意氣風發,感嘆歲月如梭,容顏易老,一切物是人非 ,情深意切時,讓人潸然淚下,緬懷過往罷了。
就像嘮嘮家常,憶憶曾經。
原來英氣勃發的少年郎,現在了隨波逐流的平常人。
一封信,就像在慶王長滿野草的心里灑下一縷曾經美好的光。
肆意,瘋狂的野草野蠻生長著,不停刺痛著他撕開的傷口。
慶王昏昏沉沉的腦中翻來覆去,心中明白了許多,不過又想起了徐太后的手段,慘然一笑,既然已經做過了一次你的刀了,那就再做一次也無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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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父親,該喝藥了。”
門外傳來趙祿齊的聲音,沒有等到屋里的回答,趙祿齊推門而入。
當啷一聲,藥碗掉落在地,趙祿齊望著房梁上的一抹白色下掛著的慶王,呆如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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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蜀州,蜀王府。
蜀王世子趙祿言正向蜀王趙成乾訴說這一路京城的所見所聞。
趙祿言嗤之以鼻道:“父親,你不知道,那個小皇帝顫顫悠悠的在群臣間走過,我一看他保不齊就是被這么大場面嚇破了膽,別說奉讀天兆時候,真是哆哆嗦嗦在祭壇整整呆愣了半盞茶的時間,下邊群臣王公們都傻了,差點我都沒樂出了聲,沒想到當今皇上竟是個膽小如鼠之輩。”
趙成乾笑道:“別這么說,不過是一個未滿十歲的孩子,第一會就主角那么大的場面,緊張也能體諒,不過你這么說這次國祭差點出了差錯?”
趙祿言點了點頭:“不過這小皇帝也差點丟了大丑,您沒看到,我們太宰大人死拽著一位祭酒,不過太遠兒臣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不過我想應該是氣的在罵街把?”
趙成乾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喃喃道:“那這道跟著你回來的這道圣旨就有意思了。”
徐太后把重修供廟,太廟的事委托給沐王后,攤派給各個諸侯王的重修款的金額也隨著國祭完畢,各個世子遣臣一同到了各個諸侯王的手中。
趙祿言也不傻,略一琢磨,嘶了一聲道:“難道國祭真出了差錯?”
趙祿言再一看趙成乾,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左右無人,悄聲問道:“難道和父親給慶王王叔的那封書信有關?”
諸侯不得與百官秘,一切往來信件都應由官屬驛站而走,父親悄瞇的讓自己給慶王帶封信,不得不引他懷疑。
趙成乾失聲笑道:“想什么呢,不過是一封普通書信,與他嘮嘮了以前在京城里的日子。”
不過緊接著,趙成乾又說道:“不過話里話外,倒是激了他一激。”
臉色依舊帶著笑意,可藏不住那酷寒凜冽。
趙祿言一個激靈瞧向了趙成乾,他知道里邊的話,沒有這么簡單,因為慶王接到父親的第二天就病了,雖在國祭上露了面,可在國祭兩天后就死了,他趕緊把這事說給了趙成乾。
“死了?”
趙成乾詫異道。
趙祿言肯定道:“我正要離京才知道的,聽說是傷寒病死的,據說之前就病的很重,勉力支撐國祭,之后就一病不起了,好像宮中陳公公也去探望過。”
又似想起了一事,趙祿言遲疑道:“不過有坊間傳說上吊自殺。”
趙成乾面色一變,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意,“不管如何,那想必這次國祭真是差點出了差錯。”
趙成乾對于自己那封信可是斟字逐句過,在靠上慶王趙成良那志大才疏,狂妄自大的毛病,若是這么多年慶王改了毛病,真的安心做一個閑散王爺,那他趙成乾二話不說,但是只要他的心中還有點漣漪,他就有信心給他翻起浪來。
不過看來,看來還和如以前一樣,他這個王兄還是這么不頂用啊。
趙成乾又對著趙祿言問道:“你確定是病死的?”
趙祿言略一遲疑道:“慶王世子趙祿齊去宗親府報過備的,我想要是自殺,肯定會鬧的滿城風雨吧。”
趙成乾輕輕搖了搖頭,這里他是真琢磨不透了,不過也不以為意,至少有些事他能肯定了。
趙祿言悄悄問道:“這里不會有父親的事吧?”
趙成乾臉上笑意若有若無道:“若說有事就是有事,若說沒事就是沒事,祿言,你要知道不管與何人相處,都是有距離的,就算關系再近的人也是一樣,我進一步,你退一步,你進一步,我退一步,只要關系不變,距離是永遠不會變的,就算敵人也是如此,但切記不要讓人無路可退,如果真到了哪一步...呵呵”
趙成乾沒說完,只是呵呵笑了起來。
趙祿言聽不懂趙成乾話中的意思,趙成乾也不解釋,擺擺手道:“去通知衙門,太皇太后要籌集款項,我們蜀王府一定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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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里只剩下趙成乾沉思了起來。
燕京城中那三位,王知行不過是必要一個裱糊匠而已,嚴松現在也不過冢中枯骨,而唯一給讓他有壓力就是那個牝雞晨鳴的太皇太后。
這次國祭他卻是打算插上一手,是鞭長莫及,所以不得假于慶王之手,不過其中有幾分把握,他也說不上,不過事成不成其實他也不在意,只是步閑棋。
若是成了,那國祭出了差錯,倒是給了他們眾王發難的機會,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明年若是出了任何天災人禍,都可以趁機扣到此事上,那時輿論洶洶,民意滔天,最后若是能迫的下了罪己詔,呵呵,趙成乾都不敢想象,一個登基不滿三年的皇帝,就下罪己詔,他以后怎么服眾,怎么威懾諸王。
不成也是不虧,只要他慶王動了,我就能伺機看看燕京城那女人的態度和底氣,畢竟諸王與皇權這條線上,兩邊已經拉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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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王府內,頭七已過,但整個府上依舊是慘淡一片,慶王世子趙祿齊,不應該是慶國公趙祿齊(趙族親室除了實封王爺外,其他虛封王,皆繼承下一級),腦中不禁想起了幾天前的畫面。
驚魂落魄的他連人都沒來及喊,而是子把父親抱了下來,可那是慶王的身體早已冰涼,過了很久他才把馮全叫了進來,去通知宗親府,可當說起死由時,他罔顧了還飄蕩的白綾,在馮全詫異的眼神中,鬼使神差說了句病死。
他不知道他怎么了,可他知道父親不能是自殺。
宮中欽差探望后一日,他父親上吊而死,這要傳出去。
趙祿齊望著滿園荒蕪的景色,黯然的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