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一個身穿長黑袍子的年輕男子從太極宮出來往西邊的巷子走去，男子用長袍上的帽子罩著臉，在高大昏暗的街道上看不清模樣。

男子前方走著一個身形有些傴僂的老人，像仆人一樣的老人沒有打燈籠，主仆二人就這樣借助著月光走在黑漆漆的巷弄中。

老人這一路上有的是心驚膽戰，一雙渾濁的眼睛不時著打量著四方，步子也是越來越緩慢知道快要和后面的年輕男子并肩。

年輕男子看到老人的步伐突然變慢，心中有些不滿，但也沒有開口催促前方的老人。只是快步走在和老人并肩的位置，嘆了口氣道：“那就和朕一起走。”

年邁老人輕聲道：“諾。”

老人這才快步繼續往前走，矯健的步伐讓人看起來實在不想是個身形傴僂的老人。年輕男子正是姜國皇帝姜昭，而老人正是掌印太監吳用。

兩人從安福門走出，拐入旁邊的休祥坊子。

年輕皇帝看了看空中的月亮，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通體舒坦。皇帝用手磨蹭著兩邊的石墻，冰冷的感覺遍布手心，臉上洋溢的久未的純真笑意。皇帝想起自己還是一個普通皇子的時候，經常會偷偷跑出宮城，在宮城外無憂無慮的玩耍，只是這種感覺真的一去不在了。

老太監看到皇帝如此開心，便向皇帝問了一個一直疑惑在心的問題，“陛下為什么不讓老掌印進入宮城，非要親自前來拜訪。”

京城前掌印太監辭去掌印太監一職后，這么多年一直就住在這休祥坊子，從來沒有再次進入過宮殿，每次都是年輕皇帝姜昭親自來拜訪，在大姜皇宮中待了五十多年的吳老太監也不知道原因，這次終于沒有忍住把這件事問了出來，只是這句話出口后，老太監就十分后悔，只能祈禱著面前的年輕皇帝不要怪罪。

年輕皇帝突然停住腳步，靜靜的望著面前這個宮門修行了半百的老臣，默不作聲。

老太監立馬掌嘴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年輕皇帝抬步向前走去，繼續用手觸碰著冰涼的墻壁，“朕不是怪罪你，只是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老太監快步跟上，諂媚的道：“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一直走到休祥坊子的盡頭，老太監快步走向前去，用手輕輕敲著一戶人家的門。

沒過多久房門被一位滿頭白發卻無須的年邁老人打開，老人打開門后輕聲道：“來了。”

年輕皇帝摘下頭上的帽子，微笑著點頭道：“這么晚了叨擾了。”

老人沒有答話，伸手示意年輕皇帝進來。

年輕皇帝抬步走進院子內，掌印吳公公低著頭跟在年輕皇帝的身后。

前掌印太監的底細，吳公公坐上掌印太監的位置后曾經派人查過好幾次，每次都是空手而歸，甚至連名字都沒有查到。在吳公公當上身份尊貴的掌印太監前，一直便是干著掌印太監的職務，只是替誰干的這位吳公公也不知道，后來直到當上掌印太監后才知道前掌印太監便是這位老者。對于這位老者吳用的心中一直都很忌憚。

兩人進入屋子后，掌印太監這才關上院門，站在院門的旁邊。

屋內布置與尋常人家無疑，簡單樸素，只是在茶桌后面多出了一個與簡樸家具不相符的書架，竟然是皇家專用的紫檀木。

年輕皇帝對于老人家中用皇家木料這件事完全沒有反應，臉上更是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老人走到紫檀書架旁，伸出枯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手按了一下書架暗處的一個按鈕。書架緩緩朝一邊移動，在書架的后面出現了一個不足半米寬的暗道。

老人拿起桌子上的一盞油燈走進暗道里，年輕皇帝也拿起一盞油燈跟在老人的后邊走進的密道。

年輕皇帝伸手關上了密室的門，密道在兩盞油燈的照亮下顯得不是很暗，密道很短便走到了盡頭，在盡頭有一間人力挖掘出來的一間密室，密室放著一張桌子兩張椅子，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兩人把油燈放到桌子旁，在椅子上落座后，年輕皇帝這才開口道：“這次我讓徐凱去守鳳翔城鎮，先生覺得這件事妥不妥？”

如果吳用在旁一定會暗暗咋舌，這位以先皇為榜樣的皇上竟然沒有用朕自稱，還管一位太監叫先生，真是奇了怪哉。

老人沒有回答年輕皇帝這個問題，而是用沙啞的嗓音問道：“陛下覺得徐凱可殺嗎？”

皇帝沒有思索，直接回道：“徐凱起碼是大姜國老將，也算立下了汗馬功勞，豈能無罪殺之。”

老人繼續用沙啞如嘶鳴的嗓音問道：“那陛下就不用問我這件事妥不妥了。”

年輕皇帝點了點頭思索道：“徐凱要反那就給他機會反好了，難道我姜國大將軍就這么不值錢嗎？”

老人搖了搖頭嘶啞道：“徐凱是想要黃奎江的位置呀，這個位置必須是他用功勞換回來的，你賜他一個大將軍又怎樣，他心里覺得不如黃奎江，你就算賜他一個上柱國他也會覺得不如黃奎江。”

年輕皇帝自嘲的笑了笑，默不作聲。

老人唏噓道：“要怪也只能怪徐凱生不逢時。”

年輕皇帝看著老人嘆息的樣子，又繼續問了和上次同樣的問題：“為什么要我給徐凱十萬兵馬，雖然上次先生說給少了可能徐凱就不會反了，但我覺得這個答案不是很能說服我。”

姜昭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十萬兵馬是不是有點多了？我姜國人的生命真的這么不是生命嗎？”

老人臉色如常看著油燈緩緩開口，嗓音似乎更加沙啞，“現在不給徐凱十萬兵馬，他若是真反了，你一樣守不住長安城，若是不反，你豈不是一輩子都要睡不著？再說招的兵也是從關內招入的新兵，如果真的反難道以他徐凱的本事招不到十萬兵馬？”

年輕皇帝聽后起身作揖道：“是我考慮不全，今日多謝先生解惑。”

年輕皇帝起身后，老人也站起了身，老人走在前面，年輕皇帝走在后面。

年輕皇帝帶著掌印太監走出院門后，老人關上院門，走到房間里給自己倒了一碗水，一飲而盡。

老人坐在椅子上，用不是那么沙啞的嗓音喃喃自語道：“皇后，老臣只能做這么多了，如果老臣僥幸還能多活幾年，一定完成當年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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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中，一封密信被姜國諜子送到永興坊的一座府邸，老人打開金黃色密信，密信上面寫了四個字：‘明日南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