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一個少年背著竹條編織成的背簍行走在山間的小路上，月光照在有些凸凹不平土路上，勉強能夠看到小路的石子。少年低著頭，目光仔細的看著腳下，避免踩到那些尖銳的石頭。

少年的名字叫陳信，剛剛采完草藥往家里走。

陳信的兩旁是半人高的雜草與一些不太高的野樹，看上去黑漆漆的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藏著什么東西。陳信在心里有些犯怵，便加快了步伐。

只是沒走多遠陳信就踩到了一塊大石頭上，少年急忙抬起腳，看了眼鞋底，發現草鞋沒有被石頭戳破后，少年深呼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把腳放在了旁邊一處確認沒有石頭的地方，暗罵了自己一句不小心。

陳信腳下這雙鞋是少年的母親幾天前剛給陳信做的，少年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原先編織的草鞋陳信早已經穿不下，所以少年一直把腳底下的鞋子看的很重要。

少年在心里想著過幾天已經要自己編織兩雙草鞋，母親編織的這雙草鞋只在上學的時候穿。

陳信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走的極其仔細，像極了拄著拐杖下山的老人。

終于少年看到了村莊的路口，村口黃土墻建成的房屋中，閃爍著微弱的燭光。

陳信往上提了提竹簍的繩子，想到這一趟下來收獲還不錯，難免心情愉快，腳步也越發的輕快了下來。

路過村口的時候，陳信看到坐在村口的一位老人，連忙打招呼道：“二爺爺。”

坐在村口乘涼的老人笑著點了點頭，“信娃子，這么晚才回家又上山采藥去了。”

陳信點了點頭，走到老人身旁，將竹簍放在旁邊，從里面拿出一個桃子大小的野果遞給老人，“二爺爺，這是在山上摘的果子可好吃了。”

老人笑著收下后，擺了擺手，“信娃子，趕緊回家去吧，估計你娘又要擔心你了。”

陳信應了一聲，背起竹簍，往村莊走去，身后的老人一手拿著一個野果，搖頭嘆息道：“哎，多好的娃娃呀。”

陳信的家住在村子的另一頭，當少年走到自己家所在的巷子后，發現自己的母親正站在門口等著自己。

婦人發現陳信后，伸手示意陳信走快點，陳信快步跑了過去，“娘，我回來了，今天收獲不小呢，明天我和先生請個假，去鎮上賣了。”

陳信剛要跨進院門轉頭發現自己的母親依舊站在原地，面色嚴肅，顯然是有些生氣。

陳信轉過身，解釋道：“這次是因為怕鞋子壞了，所以才這么晚回來，一定不會有下次了。”

名叫岳青的婦人面色緩和了下來，低頭看了眼兒子腳下的鞋子，輕聲道：“娘明天再給你做一雙。”

陳信推著母親走進院門，“母親做的再多我也舍不得穿，還是我自己做幾雙吧。”

岳青回頭瞪了一眼兒子，笑罵道：“油嘴滑舌的。”

陳信有些無奈道：“我說的是實話呀。”

陳信將竹簍放在屋內角落，從里面拿出兩個野果遞給母親，“剛才走到村口給了二爺爺一個，就剩下這兩個了。”

岳青接過兩個野果放到桌子上，“去洗洗手，過來吃飯。”

岳青走到旁邊的屋子端出一盤清炒白菜，幾塊蒸了幾次的糯米干餅，又盛了兩碗米粥。

岳青給陳信拿了一雙筷子，看著剛洗完手回來坐在對面的陳信說道：“明年去參加考試吧，宋老先生和我說可以去試試，他說你本來上學就晚，如今更要抓緊了。”

其實宋老先生還說陳信參加縣試、鄉試應該沒有什么問題，但婦人想了想還是沒有對兒子說，怕兒子萬一沒考中后心情會失落。

臉龐有些黃瘦的婦人抬頭望著陳信，眼神中充滿希望，等待著兒子的回答。

陳信抬頭看見母親期待的神色，笑著點了點頭：“好，明天我就去問問老先生，爭取明年去考個童生回來。”

昏黃的燭光下，陳信低頭吃著飯，岳青看著兒子吃飯，怔怔出神。

婦人覺得生活的苦難都不算什么，因為她有一個天底下最好的孩子，而這個孩子又恰好是她的兒子。不管生活有沒有虧欠她什么，婦人都覺得自己很滿足。

“娘，你怎么不吃呀。”

陳信拿了一張干餅遞給岳青，婦人回過神來，接過兒子手中的干餅開心的吃了一口，說道：“吃，這就吃。”

第二日天微微亮，陳信剛起床推開屋門，就看到母親正坐在屋子里編織草鞋，草鞋已經編織完草鞋的里子部分。

岳青看到陳信起來后，站起身吹滅了燭燈笑道：“起來了，我去做飯。”

陳信看著已經編織完一半的草鞋，有些心疼母親，一臉認真道：“娘，不是不讓你編草鞋了，怎么又編了起來？”

岳青見兒子有些生氣，只得說道：“以后不編了。”

陳信聽后有些無奈，小聲嘀咕道：“每次都是也樣說，結果下次還是會編草鞋。”

婦人聽到后，干脆假裝沒有聽見，臉上帶著笑意往廚房走去。

陳信走到角落把竹簍拎了出來，將里面的草藥一點一點的撿了出來，開始計算著這些草藥能買個什么價錢。

昨天采摘的草藥最多的就是葉子像豬耳朵的豬耳草，也是最不值錢的草藥，一株差不多只能賣二文錢。

最貴的則是名叫五味的紅色小果草藥，聽藥鋪活計說，這種草藥的皮、肉、核都能做藥，一株能賣十多文錢。

陳信仔仔細細一株一株的算過來，算好后陳信高興的朝廚房那邊喊道：“娘，這一筐草藥差不多能賣將近七十文銅錢呢。”

岳青聽到后也是十分高興，端著飯從廚房出來看到兒子正一件一件的把草藥裝進竹簍，婦人把飯放在桌子上，走到竹簍旁和陳信一起將草藥裝入竹簍里。

岳青不放心的叮囑道：“去山上摘了這一次草藥，以后就別在去了，掙得錢我們母子倆夠生活就行，上山采藥畢竟太危險了。”

婦人拿起一株葉子毛茸茸的白蒿放入竹簍里繼續說道：“過幾個月地里的稻谷就收成了，到時候賣給收谷子的一些，正好拿來給你去考試用。”

陳信將最后一株五味放在草藥的最上面，笑道：“其實山上也沒有什么危險，就是石頭多了些。”

岳青站起身輕輕拍了一下陳信的頭，“反正今年不許再去了，等明年這個時候我和你一起去。”

少年想起山上的險峻，“不去就不去了，娘可不能和我一起去。”

婦人最終還是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爭執，將竹簍拎到一邊說道：“洗洗手去吃飯。”

早飯婦人只是做了一些粥，婦人給兒子盛的粥米多湯少，給自己盛的卻是湯多米少。

婦人盛好飯后并沒有過去吃飯，走到一邊拿起沒有完工的草鞋，柔聲說道：“你先吃，我等一會再吃。”

陳信點了點頭，低頭假裝喝了口粥，在母親低下頭編織草鞋的時候，少年偷偷換了兩個碗的位置。

陳信吃過飯后背起竹簍說道：“娘，我先去小鎮把草藥賣了。”

婦人停下手上的動作叮囑道：“路上小心，別忘了和宋老先生說聲。”

“知道了。”少年已經是一只腳跨過門檻。

岳青等到兒子走后，才站起身，舉目望向門外，院門已經被兒子關上。

岳青坐到桌子旁喝了一口粥，只是喝到一半時婦人突然停住喝粥的動作，婦人緩緩的將碗放在桌子上。再看婦人那張黃瘦的臉時，婦人的眼眶中已經充滿了淚水。

岳青笑著擦去眼眶中的淚水，低下頭再次用手端起那碗粥，一口一口將碗里的粥喝完。

婦人望向門外，目光從低矮破舊的門框一直到蔚藍無云的天空，上天雖然給了這個女人一段不幸的婚姻，但也給了她一個好兒子。

岳青端著碗筷走進廚房，將碗洗了出來放在灶臺旁的木架上，婦人走出廚房坐在凳子上，用粗糙的手繼續編織著草鞋，仔仔細細，一絲不茍。

婦人突然想起兒子摘的野果，站起身走到木桌旁，拿起已經洗好的一個野果咬了一口，婦人的眼角充滿皺紋，笑著說道：“嗯，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