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特很多男人都曾經到軍隊里服役，他們也知道很多平常伊斯特人不知道的事：混血到底是怎么處理的，我們與威斯特的戰爭到底是如何進行的，又是因何進行的。

這些與每個人生活息息相關的事在伊斯特都是秘密一般的存在。不曾參加過軍隊的人對其一無所知，參加過軍隊的人對此總是三緘其口。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慣了伊斯特生活中那許許多多的秘密。

也是有著很多想要發掘這些秘密的人，可是很快這些人就會在生活中消失，不久之后大家就會遺忘他們的名字，重新投入生活中去。

彼得萬金油般的解釋理查德和哈里曼也早以習以為常，家里大人不也是常說長大以后自然就會知道了嗎。

“對了你怎么對混血突然這么感興趣？”理查德忽然發問道。他覺得今天的哈里曼對混血有著異常的興趣。

彼得也隨著看向哈里曼。

哈里曼想要把自己行李箱里藏著個人的事情說出來。但想起來彼得說的會把混血中的婦女和孩子都扔到海里的言論還是心軟的。

哈里曼是一直以作為伊斯特人而驕傲。伊斯特人擁有三大王國中最為廣大的領土、最強大的戰士、最強壯的身體。他從小就被教導一個伊斯特人最大的驕傲就是成為伊斯特人。

伊斯特人的使命就是消滅混血和威斯特人，征服米德人。

哈里曼深以為然，也一直把這作為人生目標之一。但當他真正要履行伊斯特人的職責出賣一個躲在行李箱里的孩子，親手把一個孩子推進萬丈深淵的時候他卻猶豫了。

他覺得有些事情不應該是這樣。

“怎么了？”理查德看向沉默了的哈里曼。

“沒什么，我就是想起來以后到米德可能要多跟混血相處，就像想多問些混血的事。看看是不是每個混血都會咬人。”哈里曼下意識的隱瞞了那個混血的事，又慣常的在話的末尾接上一句冷笑話。

“那你以后可得小心一點，那群家伙可都是喂不熟的瘋狗。”彼得接話道。隨后理查德和彼得大笑，哈里曼也緊跟著裝著笑了起來，心里想起行李箱里的那個家伙心情卻不由得沉重了許多。

很快哈里曼幾人就走到了醫務室里，雖然哈里曼手臂上的傷勢看起來比較嚴重，但好在偷渡客的身體都是經過專門檢查的，他們的身上也沒有帶著什么惡性的傳染病，只需要簡單的包扎一下就好了。

在包扎完以后彼得本來還想帶著哈里曼和理查德去參觀一下他們等會會如何處理那些偷渡客，卻被理查德和哈里曼想要休息一下的請求拒絕了。

“你這兩天怎么了？”理查德在彼得走后向哈里曼問道。“一直感覺你剛才怪怪的。”

回去船艙的路上沒什么人，大多數人只會在巡查隊的人走了以后才會從各自的船艙走出來，巡查隊的人也在忙著處理偷渡客，略顯空曠的路上只有哈里曼和理查德兩人。

“沒什么，可能是第一次離開伊斯特不太適應吧。”哈里曼糊弄到，他不太想把混血的事告訴理查德。

理查德狐疑的看了一眼哈里曼沒有再追問。哈里曼沒想讓他多想就轉移話題到：“你覺得彼得那個人怎么樣？”

“看著只是一個有些關系的留學生，身上卻有著很重的軍官氣，這家伙一定是在軍隊里混過的。可以跟這家伙處好關系但還是不要走得太近，他們身上帶的事一旦把你卷進去可不是開玩笑的。”理查德想了想總結到。

“軍官氣？”哈里曼有些不解，他還以為彼得只是一個跟巡查隊有些關系的家伙罷了。

“那些巡查隊的家伙明顯是以他為首的，而且你看他手上老繭以及走路的姿勢就知道這個家伙是長期在軍隊里呆過的。一般的伊斯特人都是在成年以后才會進入軍隊訓練，只有那些軍官才會從專門的貴族中挑揀出來然后從小就接受專門的軍事訓練。那家伙的年紀可不像是士兵。”

理查德的父親雖然是都鐸首富，可是在伊斯特卻一直沒什么地位。伊斯特是軍功貴族的天下，即使你有著再多的財富也無法在伊斯特擠入上層社會。

一般的伊斯特人進入軍隊一生也只會是一個普通的士兵，能夠留著一個完整的軀體退役已經是莫大的幸運，軍功也只能被那些貴族出身的軍官持有。

這也是近來大多數伊斯特中產往米德大規模移民的原因，哈里曼雖然不齒這種做法，但也認為他們沒有什么更好的出路。

理查德這次到米德求學，查理曼先生未必沒有讓他在米德定居的想法。

不一會兩個人就走到了哈里曼的船艙。哈里曼以自己想要在艙里獨自休息一會為由將理查德支走。他還要好好想想該怎么處理行李箱里的那個家伙。

哈里曼走進船艙，將艙門鎖死又把窗簾給拉了上去。剛才放的好好的行李箱已經倒在地上。

哈里曼檢查了一下行李箱，外面的封扣還是完好的。看樣子應該是剛才離開的時候箱子里面的人掙扎導致的。

哈里曼將倒在地上的行李箱扶正，還是沉的，里面的人應該還沒有跑出來。不過這番折騰后里面的人應該也已經反應過來了。

哈里曼對著行李箱里說道：“你跟那兩個混血是什么關系？”

箱子沉默著沒有動靜。

哈里曼又重復了幾遍還是沒有人應答。于是想了想又換用剛學了幾個月的米德語說道：

“你跟那兩個混血是什么關系？”

箱子還是保持著沉默，沒有吭聲。

哈里曼又用米德語重復了幾遍，箱子里的人還是沒有應聲。難道是悶死了？

哈里曼將耳朵貼在箱子上，仔細的聽著箱子里的聲音。他可以清楚的聽見箱子里的粗重喘息聲，里面的人還活著。

哈里曼的箱子因為使用多年的原因有著良好的透氣性。箱子里的人被悶死的可能性不大。

哈里曼沉吟良久，他想不清楚為什么箱子里的人為什么沒有對他進行回復。在與箱子里的人進行良好的交流以前他暫時不準備將里面的人放出來，萬一箱子里的人出來以后大喊大叫完全有可能把巡查隊的人引過來。到那個時候哈里曼多半要被當做背叛伊斯特的人給扔進海里。

哈里曼想了很久想到了他能想到的最壞的一種可能性。他拿出老克里特送給他的號稱能夠查閱摩德時代一切書籍的五本藏書。在打開以前心中默想跟威斯特語有關的書籍。

當哈里曼打開以后書上的內容就變成了伊斯特人如何學習威斯特語的教程。抽出一張紙開始標注他等會要說的話。

威斯特語跟伊斯特語相差較大，但因為摩德時代曾經制定了一種三大人種通用的音標可以同時標注三種語言，所以在音標的幫助下哈里曼還是可以輕松的說出威斯特語。

在標注好了以后哈里曼又敲了敲地上的行李箱，對著手上的紙用威斯特語對箱子里的人說道：

“你跟那兩個混血是什么關系？”

一遍，箱子里的人沒有反應。哈里曼不由得有些失望心里卻又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慶幸。

哈里曼坐到床上想要緩口氣，箱子里卻傳出了聲音。那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說的是哈里曼聽不懂的威斯特語。但哈里曼可以清楚地理解其中的一個單詞

“媽媽。”三大王朝對于媽媽的發音雖然有著細微的區別但依舊是大同小異。而這個箱子里的人說的話明顯是威斯特語中的媽媽。

“靠。”哈里曼的心一下子涼了下來。作為一個伊斯特人最痛恨的事物有兩種，一個是威斯特人，另一個就是混血種。現在好了，哈里曼碰上了威斯特混血種。

彼得明明說這些家伙是從伊斯特的專門劃定的混血居住區跑出來的。哈里曼沒想到這個家伙竟然是威斯特混血種。看樣子彼得的話里還是藏了些東西的。

哈里曼這個時候已經收起對于這個孩子的所有同情。混血加上威斯特的身份已經足夠讓所有伊斯特人厭惡。

他竟然為了一個威斯特混血種浪費了這么多功夫，這真是一件可笑的不能再可笑的事。接下來他就要把這個家伙交給彼得，讓他把這個家伙扔進海里去。

哈里曼提起箱子，就要往外走去。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像鋼鐵一般堅硬。他很快就要洗刷剛才他給伊斯特人所帶來的恥辱。

他竟然對一個威斯特混血種保持有同情，他這種行為怎么對得起那些為了捍衛伊斯特血統純潔性和伊斯特疆域的戰士。他很快就要洗刷這個恥辱了，海水會沖刷掉他剛才的一切不堪。

哈里曼提著箱子就要出門，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猛然在外面聽到一陣槍響。這是巡查隊在處決那些要扔進大海里的偷渡客，提前把他們打死是為了防止他們被沖到無人的海島或者被過路的漁船搭救。

響亮的槍聲在這個環境下顯得格外刺耳，就像是一柄柄大錘錘在哈里曼的胸口，錘在哈里曼剛剛扔掉的同情心上。

高大的哈里曼在艙門口停了下來，他沒記錯的話剛才那個咬他的混血女人也是被槍給打死的。那個女人有著一雙跟海蒂一樣的眼睛。

“媽媽。”箱子里的女孩剛才說了這個單詞，那個女人應該是這個箱子里的人的母親。那么那個首先撞開艙門的人應該就是這個女孩的父親，她的母親后來才跑出來。

女孩的父母分頭跑開就是為了引開門前的巡查隊員，可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哈里曼和彼得并沒有去追他們兩個。哈里曼發現了藏在箱子里的人以后更是直接鎖死了行李箱，而且現在正準備把他們的女兒交給巡查隊。

他們的犧牲并沒有給他們的女兒爭取到求生的機會。

哈里曼在門前又一次陷入了猶豫，過了好久他才把箱子放到地上。深吸了一口氣又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哈里曼又忽然從床上坐起，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巴掌，又自嘲式的笑了兩聲。翻開老克里特的特制藏書，用通用音標標出自己想要說出的話應該如何用威斯特語發聲。

哈里曼等會需要跟箱子里的人進行交流，他最終還是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