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黑貓睜開一只眼睛，瞟了眼那五條飛撲上來的壯漢。

然后他伸直前爪在欄桿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緊接著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飛躍而起。

它在空中伸直身體，精準地順著兩個小廝身體間的縫隙穿過，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

五個小廝撲了個空，如千層餅一般一個疊一個，摞得像座小山。

“操你大爺！老子的腰！”最年長的小廝首先落地，被四個大漢死死壓在下面，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

黑貓輕巧落地，得意地甩了甩細長的尾巴，回頭向那幾個小廝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真是個機靈鬼。”金海棠搖著羅扇輕笑道。

她慵懶地倚在二樓的欄桿上，早就看了好一會兒的熱鬧。

樓下的沈青蓮也完整地目睹了這一幕，她捂著嘴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見到這一幕她本是忍不住想笑，但又覺得當著小廝的面恥笑對方，并不是那么合適。

不等那幾個小廝爬起來，云清便輕移貓步，優雅地躥到最頂端的小廝身上。

后腿蹬著對方的背脊，輕輕發力，黑貓一躍上了花廳的二樓。

“你別跑！”被踩了一腳的小廝身體一抽，發出一聲哀怨的悲鳴。

為了抓住這只黑貓，他們跟著這個小祖宗上躥下跳了一個時辰，換誰誰能受得了呀。

正當小廝相互攙扶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妙虛風風火火地從側門跑了進來。

“青蓮小娘子，我有些話想對你說。”他一邊跑一邊大喊道。

金海棠聞言眼睛一亮，望向妙虛的眼神不由得銳利起來。

“什么事？你的貓又跑到二樓去了。”沈青蓮提著裙擺剛邁上樓梯，聽見大喊不禁側過頭來露出一臉迷茫的神情。

她覺得這位小官爺的行動和思維都太過跳脫，讓人難以捉摸。

“我剛才走到先樓主的小宅邊上，忽的想起綠萼娘子說夢見先樓主托夢給她。我尋思定是她的神魂不安，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感應。我小時候在山上學過幾年道，恰好懂些安魂驅邪的方法，不如讓我做一場法事，就算是答謝大家為我尋貓的辛苦。”

妙虛將剛才臨時編好的一套說辭，一字不落的背了出來，末了他還露齒微笑，顯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這……”沈青蓮有些猶豫，下意識便轉頭看向了倚在欄桿上的金海棠。

“那敢情好！我們樓里這幾天晦氣得很，正缺一場法事驅驅邪。如果小官爺會做法事，那就再好不過了！”金海棠撫掌贊道。

金海棠的心思何等玲瓏剔透，她一聽就明白妙虛突然提出做一場安魂驅邪的法事，完全是想為沈青蓮排憂解難。

若不做場法事來鎮一鎮綠萼這群人，恐怕“四娘托夢”的故事，過兩天就會傳得跟真的一樣。

“你們放心，連山上的師父都夸我悟性高，手下確有幾分真本事。”妙虛違心道。

“你需要什么盡管開口，樓里的東西若不齊全，我便差樓里的小廝去西市采買。”沈青蓮見金海棠已經爽快答應，便不疑有他全力配合起妙虛來。

“哎——不用麻煩，只需要準備兩根蠟燭、一碗清水就足夠了。”妙虛干笑著擺了擺手。

本來就是糊弄人，如果還讓沈青蓮大費周折的弄一大堆華而不實的玩意，可怎么過意得去。

“唉——小官爺莫要心疼銀兩。若想要達到最好的效果，這表面功夫可馬虎不得。”金海棠托著下巴，巧笑嫣然地望著樓下的妙虛。

妙虛自然明白金海棠的意思，做戲要做全套，

不過，只要一盯著金海棠那雙如星子般的明亮美目，妙虛就感到一陣失神。

于是，妙虛終于不負所托，找到了一個正當理由留在燕子樓過夜。

華燈初上，曲池邊的酒肆艷樓亮起點點燭光，絲竹管弦之樂與人暢談歡笑之聲不絕于耳。

唯獨歇業的燕子樓，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

在樓里用過晚膳，酒足飯飽的妙虛打著飽嗝，慢悠悠地往園囿深處的小宅走去。

他懷里抱著一個大包袱，里面放著桃木劍、黃紙、香燭、朱砂等施法用的物品。

在他身后，還跟著幾個為他抬木案、果盤、三牲祭禮等物的小廝。

走到沈四娘的小宅前，妙虛抬頭看天，確認了啟明星的方位。

然后他閉起眼睛，口中念念有詞，開始裝模作樣的掐算起來。

半晌后，他指著斜前方的一塊空地對那幾個小廝吩咐道：“就把東西放在此處吧！”

幾個小廝見這少年一副高人做派，樓主又又對他青睞有加，所以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點頭哈腰的應承著，將果盤三牲祭禮等物麻利地布置妥當。

妙虛滿意地點了點頭，從包袱里拿出施法用的桃木劍、黃紙、香燭、朱砂等物依次擺好，做成一個頗為隆重的法壇。

此時，燕子樓的百十來人，用過晚膳后也都陸陸續續來了。

她們三三兩兩聚在不遠處小聲議論，不時朝著法壇方向指指點點。

就連綠萼也領著伺候自己的奴婢，匆匆趕到沈四娘的小宅前，想要看看妙虛如何安魂驅邪。

“人都到齊了吧。”陳小山轉臉向一個賬房打扮的中年男子問道。

“齊了，凡是每月在我這里領月例錢的娘子和下人都在這里。”那中年男子滿臉堆笑回答道。

陳小山微微點頭，引著沈青蓮和金海棠穿過人群，來到法壇跟前。

妙虛笑著，向沈青蓮和金海棠拱手見禮：“見過二位娘子。”

只等著這幾位正主到來，他就正式開壇作法。

沈青蓮和金海棠欠身，優雅地回了一禮。

不過金海棠趁著眾人不察之時，對妙虛露出嫣然一笑，還悄悄地朝他擠了擠眼睛。

哈……看來金海棠完全認為他這是唬人的把戲。

妙虛干笑兩聲，又換了副嚴肅的面孔。

他環顧四周，對在場的所有人朗聲道：“吉時已到，請諸位噤聲，鄙人將要開壇作法。”

四周低聲議論交談之聲頓時停歇，諾大的燕子樓變得一片死寂。

妙虛轉身走向法壇，拿起桃木劍做了個起壇的姿勢。

“無上玄元，太上道君，召出臣身中……”妙虛低聲誦道。

按照金海棠的暗示，為了讓在場的男女老少對此感到信服，妙虛不得搬出早年間師父教他的一篇《度人經》默默念誦。

不僅如此，他還賣力的將白鶴觀用以強身健體的基礎劍法“碧落九天劍”耍了一遍。

這套“碧落九天”劍乃是白鶴觀的一位前輩，在廬山仰觀瀑布時領悟出來的一套劍法。

劍招初時綿密輕靈，越到后面越是氣勢磅礴，乃是暗含“水性綿綿密密，微則無聲，巨則洶涌”的意境。

只見法壇之上劍影飛舞，妙虛的身形時而如同燕子輕靈躍起，時而如同潛魚一般貼地游走，一招一式皆是賞心悅目。

在場觀看的人眼睛都亮了，紛紛暗暗贊嘆起這位貌不驚人的少年。

見到這一幕場景，金海棠驚喜道：“想不到這位小官爺年紀輕輕，倒真有幾分本事。”

沈青蓮也沒想到妙虛有這般身手，一時竟看得呆了，經金海棠一提醒這才默默點頭：“小官爺，確實是好身手。”

可是這卻遠遠沒到高潮，一套“碧落九天劍”耍完，妙虛收斂心神長長呼出一口氣，然后揚手一揮打出七道黃符。

那七道黃符如箭矢一般激射而出，騰地一下便在空中無火自燃起來，頃刻間化為了七個浮動的光團停留在半空中。

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了，這和她們見過的那些只會念念經、貼貼符的“驅鬼大師”不同，這少年手下顯然是有真本事的呀！

不僅耍得一手好劍法，還能夠凌空操縱火焰！

特別是下午負責捉貓的那五個小廝，此時恨不得跪倒在地大喊“真君饒命”。

他們感覺自己對黑貓的態度太過不敬，萬一這少年怪罪起來，暗中施個小術法，那他們的下場可就慘了。

不過這五人不知道的是，若論“下場慘”，黑貓的整人手段，可要比他們眼前的這位少年高明得多。

就在此時，不知從哪里刮來一陣妖風，將眾人的衣衫鬢發吹亂。

然后又是轟隆隆一連串驚雷炸響，不遠處的天空中劃過數道明亮的電光，將妙虛作法的聲勢推到了高潮。

“是呼風喚雷的法術啊！小師傅引動天雷來驅鬼啦！”有幾個奴婢捂著耳朵驚叫出聲。

妙虛的衣袍被狂風吹起，臨風而立的模樣格外瀟灑帥氣。

特別是在一道道閃電交替落下，他的身影被電光映襯得忽明忽暗，更增添了幾分神秘的高手氣質。

“非常完美。”黑貓幽綠的眸子被電光映襯得閃閃發亮，似笑非笑地看著被吹得東倒西歪的燕子樓眾人。

它臥在不遠處的樹杈上，細長的尾巴垂落下來微微擺動。

為了配合師弟的表演，云清也是出了大力氣的，既施展了喚風咒，又引動了驚雷咒，這才制造出如此驚人的氣勢。

雷聲閃電止歇，妙虛正打算打一套舒緩的拳法，然后“鳴金收兵”，卻忽然聽見，人群之中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眾人齊齊轉頭望去，只見綠萼臉色慘白地癱坐在地上，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前方不遠處。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眼前的小宅，過去沈四娘日常起居的地方。

妙虛一臉迷茫的回頭向小宅方向看去，忽聽見一陣幽怨的女子哭聲從里面幽幽傳來。

“是先樓主！”一個奴婢指著小宅的方向尖叫道。

圍觀的人群頓時躁動了起來，有尖叫的，有逃跑的，還有個膽小的娘子兩眼一翻，當即便暈厥了過去。

這是怎么回事？妙虛狐疑地望著沈四娘的小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