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幕為簾,又聞馨香
- 薄暮歸路
- 王大炮
- 8301字
- 2020-11-01 08:13:38
灰色巖石表面布滿了因為風華造成的斑駁小孔,在其構建的大廳之中,四周的石柱上都點上了由魔法供能的青色火焰,鬼魅搖曳,維持著光與影的微妙平衡,不同于普通的火焰,它的光芒絲毫沒有給人帶來溫暖的感覺,正相反,仿佛象征其主人的意志,將這里烘托的肅殺可怖,好似要吞噬每個外來者的內心。這里的戰斗還在繼續,探險隊的闖入打破了死靈的沉睡,形成了奇怪的場面,邪惡的不死生物在保衛自己的財產,而帝國的軍人卻成了入侵者。
剎鬼正想砍殺兩名行動不便的大塊頭,卻被被突如其來的陣痛驚到,原來另外兩人又投入戰斗,刀鋒為了破開骸骨裝甲正連續擊打著。
執著的兩人雙眼透露出同一種堅定,不會讓敵人再前進一步,圣武士把圣潔的信念注入長劍,使其閃耀出明亮的白光,卓庫洛用劍藝驅使手中的泉刀,黑色的影刃魅幻無聲,一黑一白兩把武器組成異彩的劍陣,阻擋在敵人面前。兩人都擁有強大的意志,身上的傷痕不再是阻礙,當有了堅強的內心作為后盾,反而激發了兩人的腎上腺素,將優勢進一步擴大。
這讓剎鬼很是驚慌,一時間亂了自己的陣腳,它開始不確定自己的戰術是否能奏效,沒有恐懼感的死靈竟然有了迷惑,無法專注于戰斗,在心理上就被對方壓倒。它終于失誤了,在幾次格擋后露出了一個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破綻,已被進攻者看在眼里,圣武士用盾牌和長劍同時擋住了它的斧與盾,在怪物面前矮小的身軀竟然如巨人般佇立。這其實是一個危險的動作,眼前那具由魔法能量具現化的龐大軀體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壓垮對手,可這一幕并沒有發生,或者說來不及發生。正當它驚愕于敵人勇氣的那一瞬,一道黑影竄入,只是那樣一閃而過,影觸切開了骸骨裝甲的肋骨,還劃傷了其中剎鬼的胸口。受傷者本人都沒意識到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沒有痛覺的提醒,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胸口已多了一條大口子。
死靈并不懼怕死亡,卻還是擋住傷口后退了,它瞇起眼睛盯著那個傷到自己的闖入者,驚奇地發現對方除了自己的靈魂,在頭部還有另一具強大的魂魄。雖然一時還不清楚這是什么原因,可足以證明對手的能力是有道理的。
卓庫洛看見敵人似乎畏縮了,立即招呼特里斯趕快撤離,趕上即將到達出口的伙伴。
剎鬼眼見一伙人即將逃脫,知道時間刻不容緩,雙手下壓,開始念咒,掌心涌出一道能量,隨著它的動作,包裹著的骸骨裝甲也扔掉武器,做出同樣姿勢,向腳下灌注能量,地面開始顫動,隨著能量的注入,震顫變為涌動,以施法者位中心向四周擴散。大廳的地板碎裂了,由內而外擴散,底下發出哀嚎般的巨響,地面終于經不住如此波浪般的翻騰,逐漸崩塌,開始下陷,露出了深不見底的深淵,吞噬著墜下的一切!
“不妙!”費舍回頭看了一眼,塌陷正在朝他們擴散,“是地爆震,快跑!這里很快就要完蛋了!卓庫洛,快跟上!”
崩壞的地面就在卓庫洛和特里斯身后,即便兩人已經拼命奔跑,也趕不上法術擴散的速度。
“這樣不行!”特里斯忽然停下腳步,回過身。
發現對方這一舉動的米托卡蘭驚恐地喊道:“你做什么?快走啊!”
圣武士舉起手中閃耀著的寶劍,緊盯著施展法術的敵人,右手用盡全力擲出長劍,白色光芒包裹的軍劍在空中旋轉著飛出,曳光劃破神殿中的昏暗,穿過因為法術激蕩而震起層層塵土,遠遠看去就好似一枚閃耀的回旋鏢。也不知是特里斯驚人的臂力還是圣主的賜福,那柄長劍竟能幾乎保持直線前進,即沒有撞上落下的巖石,也未被因碎裂而翹起的地板阻礙,徑直擊中了它的目的地,那道被影觸劃出的,留在剎鬼胸前的傷口。
圣潔的能量借此直接灼傷了死靈污穢的內心,一陣耀眼的閃光過后,它身外的骸骨裝甲化為煙塵消散,剎鬼首領震顫著低嚎,拔出長劍,嘴中不停地咒罵,可是都被大廳崩塌的聲音所掩蓋。
敵人的法術已被打斷,陷落卻仍在繼續,好在速度大大降低,卓庫洛立刻拉上特里斯,與一行人順利地脫離了這可怕的亡靈法師圣地。出去的路基本通暢,沒有迷宮與陷阱,跑出幾間類似圖書館的房間,盡頭有一扇鐵門,好在機關就在邊上,打開便進入了底下溶洞,沿著地下河一直向前,在一處難望其底的深坑處河流化作一道瀑布墜入無邊的黑暗。跑到此處仍能感到從底下傳來的震動,但基本不礙事了,貼著坑壁一條盤旋小道,蜿蜒向上,就看見頭頂正是布滿繁星的夜空。十一人走到外面,這里是硫磺山谷背面的山坡,離開他們進入地下的位置大概隔開了一個山頭的位置。
“我們在那鬼地方走了那么遠?”費舍不可思議地驚呼。
“是的,不管如何,我們都出來了。”卡卡得意地說道。
“呵呵,”年輕法師推了推眼鏡,“不看看我們是誰啊。”
萊卡尼白了他們一眼,“喂喂,我們都受傷了,快先回塔里治療一下吧,少說大話了。”
特里斯清點了一遍人員,除了賽洛維小隊的三人,其他人都受了一定程度的傷,尤其是萊卡尼和菲歐娜。“沒錯,朱利安,你先簡單治療一下傷員,然后我們回法師塔那里休息下吧。”
牧師點點頭,走到菲歐娜身邊,施展神術,期望這位可憐的少女能好受些。
一個支后,一行人已經在硫磺山谷側面的樹林,打算穿回法師塔,除了中了超音嚎叫的菲歐娜和手臂骨折的萊卡尼,其他人都傷都得到了有效的治療,至于瑪沙,走路還有點不協調,不過麻痹效果的褪去只是時間問題,據費舍所說,大概一天后,不適感就會完全消失。這條路相對來說有點遠,但是相對重走來時路至少是安全了許多,現在的狀況,再從大堆的食人蠶中間穿行實在是太不明智了。
此時剛過午夜,黃金之月正懸在頭頂,離日出還有兩個支的時間,今夜的天氣其實算是不錯,要不是因為隔壁山谷溢出的臭味,在林中漫步也算是愜意的時光。卓庫洛走在隊伍的最前頭,那時他最熟悉的位置,而且有了頭巾的幫助,不要說在月光明亮的夜晚,即便是最漆黑的地底,他也能看清地形。米托卡蘭的腳步很快,他寧可探清一切,再停下來等待后面的隊友,不是因為焦急,而是害怕再遇到什么猛獸。
繞過一道裂谷,已經可以看見法師塔頂的燈光,這黑夜中實在的光明照進了每一個人心里。正在這時,卓庫洛敏感的感官捕捉到前方有異樣,他舉起張開的手掌,后面的人立即停下腳步。米托卡蘭集中精神,對方正在散開成環形,并不斷逼近,他拔出了武器,對方已經到了肉眼能辨認體型的距離,約莫八人走出了陰影的保護,看穿著十分隨意,可也都佩戴了武器。
卓庫洛并不認識對方,但見他們似乎并沒有攻擊的打算,他也放低兵刃,先等來者自報家門。
其中一位看似領頭的年輕人走上前來,正想要說什么,被身后一位包裹著斗篷的瘦小身影拉住,后者走到卓庫洛面前,褪下兜帽,直直盯住卓庫洛的眼睛。
米托卡蘭臉上的表情忽如夏季的海風那樣迅速變化,由狐疑變為迷惑,迷惑迅速轉為驚異,驚異化為不知所措。他感到自己的每一個毛孔都在豎起,心智也跟著身體顫抖,腦中幾乎一片空白,甚至都沒聽到身后的萊卡尼在吹口哨。其實在想象中,唐西貓的青年幻想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不過此刻,竟然一句話都沒憋出口。
“卓庫洛,你為什么回來?”面前的女性先開口了。
唐西貓還在端詳對方的容貌,半年沒見了,她還是那樣美麗,唯一不同的是,黑發已經過肩,相較于以前的可愛伶俐,現在更多一份嫵媚,還有一些不一樣,青年方才察覺,白皙的臉龐并非熟人相見的期盼喜悅,而是一種可怕的克制,仿佛稍一放松便會劍拔弩張的緊繃。
女子不屑地打量了一番,“火燒云的制服很漂亮啊,穿著它們的感覺怎么樣?”
卓庫洛意識到事情不對,急忙想解釋,卻發現什么都不能說,“葵……”
“不想說話,那好,你就回答我一個問題,菲尼摩摩是不是你殺的?”吐出這話,少女的臉已經憋得通紅。
這個問題如同雷擊般轟在他心頭,一下子如被定身般佇在原地,他的雙唇在顫抖,唐西貓青年回過頭,同伴們都在看著自己,青年回過頭,思考著該如何解釋。他忽然發現,自己害怕的并不是這個問題本身,而是這段回憶,那種讓他靈魂被掏空的痛苦,腦中又陷入空白。
“是的,可是,”米托卡蘭人都站不直了,心痛地難以支撐,只得用手捂住胸口,說不下去。
對面的人類已經是咬牙切齒,“你竟然還偷了她的戒指!”
話音剛落,葵的細劍已經出鞘,潮鳴電掣之速襲來。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讓萊卡尼他們都驚住了,因為看上去卓庫洛根本沒有絲毫防備。劍刃還是被漆黑的刀身擋住了,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唐西貓青年舉起了武器。
“不要過來,這是我的事情。”這話是卓庫洛對身后的伙伴所說,他悲傷地望著葵,“能不能我和你單獨談談。”
葵看到這把刀后怒氣更盛,“就是這把不詳的武器殺死了嬸嬸吧,很好,殺了你后我就要折斷它!你們也不要動手,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
少女開始施法,卓庫洛驚恐地看著,明明近在眼前,卻不知如何阻止,若是換做一頭精怪,這樣的距離他可以輕易地切下對手的腦袋,但現在,他即沒有逃開,也沒有打斷。
青藍色的火花形成能量在葵的手掌流竄,是雷擊掌,攥著電花的左手忽然刺入對手胸膛,唐西貓本能地抽出短劍格擋,可在劍鋒即將觸及少女手腕的一瞬停了下來。痛楚一下在青年的肋骨間爆發,劇痛和麻痹的感覺讓他牙齒直顫,這法術雖然不會造成嚴重的傷害,卻讓受害者好像被車撞一般疼痛。
卓庫洛踉蹌著回退拉開距離,不單是害怕那法術,而且對面的細劍又在攻來。“她是真的想要殺死我。”他確認了這個事實。
米托卡蘭知道,自己是絕無可能認真還擊的,必須想辦法使她冷靜下來,好好解釋一番。
葵連續地進行刺擊,她此刻已經完全忘記了來到此地是希望得到真相的目的,當時遇到的那位可愛的男孩加入火燒云的事實讓她怒火中燒,每一招也偏向于打擊要害,泄出的怒氣變為了真正的決斗。對方一味地閃躲,看起來游刃有余,這也讓她十分光火,曾經如此堅定的信念在技藝的差距面前變得不值一提,倘若眼前的真是一位罪無可恕的兇手,她也無可奈何。少女加快步伐,借助拉近的距離縮小對方的躲閃范圍,劍法開始雜亂,但旁人都看得出來,這困獸一般的攻擊才最是危險。
雷光掌再次打出,卓庫洛用刀背抵住對手的手腕,電流還是竄了上來,鉆進了手套的縫隙中,狠狠地蟄咬著他的手臂。藍色的光芒瞬間籠罩了唐西貓的全身,他疼地幾乎跌倒,只得借勢向后滾去,退避輪番攻來的劍刃。
兩派素不相識的人相視而立,看著中間廝殺的兩人,對峙的緊張之中透出一股莫名。他們都明白此刻不應該去插手,也都盤算著要是一方落敗就要先下手為強。
萊卡尼對朱利安使了個眼色,他的左手還不能動,右手已經攥著兩把飛刀,一旦情況有變,自己有信心在動手前就放倒一個。底下廟宇的戰斗已經讓整個隊伍疲憊不堪,大家都希望趕緊獲得休息,不想在此刻受到干擾,即便是最沉穩的特里斯也有些急躁,更關鍵的是,對方那種充滿雇傭兵味道的裝扮,都像極了求雨鈴的人。
米托卡蘭已經退到裂谷邊,黑夜望下去下面一片漆黑,都不知深淺,況且崖邊青草茂盛,稍有不慎,就可能跌落崖底。卓庫洛沿著崖邊躲閃,對方步步緊逼,不讓他有脫身的機會,可生長在裂口邊一顆大樹給了青年以靈感,上面爬滿著的藤蔓或許可以幫助到他。
唐西貓假借躲閃繞到樹后,少女沒有思索就追了過去,再次交鋒,前者手中舞動的已經不是兵刃,而是一根粗壯的藤蔓。葵以為對方想利用藤蔓的距離優勢逼退自己,用劍擋在身前,一躍而上,靈巧地閃過攔腰而來的藤鞭,細劍凌厲地橫掃而出,她看準卓庫洛已經沒有后退的空間,這一擊勢在必得。
卓庫洛卻沒有躲閃,迎面而上,雙膝跪地,一個下腰避開劍鋒。借力一抽揮出的藤蔓,打在少女的腰上折了回來。唐西貓敏捷地扭腰閃到葵身后,接住已經在對方身上纏了一圈的藤蔓,再站起身,已經結結實實地對方困住。
“現在,我們能好好談一下嗎?”不知為何,看到葵這窘樣,自己的語氣不經意有了一份得意。
落得如此窘境讓葵羞紅了臉,幾次掙扎都無力掙脫,干脆將劍甩出,卓庫洛沒有料想到,慌忙閃躲。細劍切斷了藤蔓,只掙脫出左手的少女不顧一切拍出雷光掌,唐西貓面對近在眼前的青色電流,來不及阻擋,下意識地側過身,甩起一腳踢開對方的手腕。這一下讓還未完全睜開束縛的葵失去重心,腳下一滑就沖山崖下摔去。眼見此景,卓庫洛本能地一躍而出,揪住少女的外套,他試圖將對方拉回來,卻沒能阻止自己也隨著失重,一瞬間兩人都已騰空,沿著峭壁滾了下去。
落下去的頃刻,唐西貓看見其他人都跑了上來,但這對眼前的狀況已經無濟于事,他緊緊地摟住少女,手掌將葵的腦袋按在胸前,另一只手拼命尋找可以抓握崖壁上的青草減緩下墜速度。卓庫洛努力想要貼住墻面,但在抱著一人的情況下幾乎不可能,光是維持住平衡都相當困難,他的身體就像一顆彈球那般重復跳起、落下,好在強大的求生欲望一直支撐著自己,沒有被疼痛折磨地放棄。
“放開那個女人,不然你們都會死的。”
不用想也知道這聲音是從哪里傳來的,米托卡蘭堅決地回到,“絕不!”
雖然口上那么說,可有那么一瞬,他快要認為自己死定了,忽然山壁上出現的一片野葡萄給了他一線生機。卓庫洛集中所有注意力,看準時機用力一蹬,讓自己向葡萄藤彈去,立刻將整只手插入茂密的枝葉中死死抓住,柔嫩的藤蔓哪里支撐得住這樣的沖擊力,一下被落下一大片,好在最后緩住,才不至于因為自己剛才的彈跳而整個飛出去。下落仍在繼續,唐西貓死死扒住那片野葡萄,每當下滑的力量將一部分扯斷又有新的枝葉牽扯進來,在巖壁上來回撞了幾次后,速度才降了下來。
葡萄藤也到了極限,兩人再一次摔下,好在下方的坡度已經沒有那么陡峭,卓庫洛的右肩率先著地,劇烈的撞擊之后是不斷地翻滾,這時已經分不清疼痛是在哪里傳來,青年只是抱緊懷中的那個女孩,絲毫不懈地護住她的頭部,在撞上一處巖石后才停了下來。
米托卡蘭這才吐出一口呻吟,神經放松之后他懷疑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已經斷了,因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每一次舉動自己的肢體都帶來劇烈的痛苦,他看著頭頂的天空,還有在月光下漆黑的崖壁,從這個角度看,沒有跌下時的看上去那么高,可剛才的過程卻長的那么真確,所幸自己還能動,他忽然意識到什么,緊張地拍了拍還壓在自己身上的女孩。
少女支起上身,盯著躺在地上的卓庫洛,眼神中的復雜讓人無法猜透。
這時從上邊傳來呼喊,葵回應了他們,隨訪似乎是讓他們等在原地。
人類的注意力又回到卓庫洛身上。
“求求你,不要殺我,讓我說完,那天的情況,如果那時你還要殺我,我是無力抵抗的,好嗎?”唐西貓的聲音十分認真,甚至還有一絲顫抖,他覺得自己是真的害怕了,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他無法向對方說明一切。
葵看著對方的眼睛,點點頭,“你說吧。”
“能先從我身上起來嗎,我很疼。”
一瞬間少女為自己的失禮而感到羞愧,立即挪到一邊,她將青年扶起來,讓對方靠在巖石上,全然忘記了剛才的刀劍相向,然后靜靜地聽著卓庫洛敘述那可怕一天所發生的事情。
米托卡蘭自始至終低著頭,他不敢看葵,也害怕自己眼神流露出真實情感暴露自己內心最脆弱的一面,他說了自己在那天是如何在醒來后,毫不知情地喝下了被下了迷藥的水,之后身不由己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殺死了菲尼摩摩,然后又是如何埋葬了那位可敬的女性,戴上了這受詛咒的頭巾,最終為摩摩復仇,并奪回了戒指。說到那段最揪心的回憶時,他一直盯著自己的手,重復地張開,握緊,要是當時能這樣,就不會發生那一幕了。卓庫洛自己也記不清自己在過去那么多次醉酒之后有沒有說出過這段往事,但在清醒的情況下,他是第一次對他人吐露出積壓在心底的這個秘密,有那么一瞬,他真的感到自己輕松了一些。
唐西貓沉默了許久,才抬起頭,他看見少女的眼中凝滿了淚花,但沒有一滴落下來,“眼多么堅強的女子啊”,他內心贊嘆道。
“那你為什么會穿著火燒云的制服?”葵開口了,這次不再是之前的責問,哭腔中帶著柔軟的埋怨。
唐西貓長長吐出一口氣,“我答應了達魯昂先生,幫助火燒云,作為放過原貓雨人員的條件,我欠貓雨太多人情。”
少女終于忍不住擦了擦眼睛,抬起頭看著對方,抿了抿嘴,“你比以前瘦了。”
“啊,是嘛,可能吧。”
“眼睛看上去更大了。”說完,葵笑了起來。
這笑容是那樣甜美,猶如在深夜的山谷中,月光輝芒下綻放的稀世花朵,掛著映射出星光的露珠,潔白的,靜靜的。看到著眼前的少女,米托卡蘭放下心,這是在夢中出現過很多次的畫面,曾經是那樣期盼,但都沒有這一刻美麗。
卓庫洛也笑了,卻立即被疼痛打斷,忍不住發出呻吟。
“哎!你沒事吧?!”葵關切地扶住他。
青年調整了一下氣息,運了運力,擺擺手,“雖然很痛,但應該沒有大礙。”
“那我們就在這里等他們吧,剛才他們說去找路下來接我們。”少女坐到了青年身邊。
“也已只好如此了。”
“我想,”卓庫洛從手上摘下了那枚輝鉑的指環,“這枚戒指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葵將遞到面前的手推開了,“不,聽了那些事情之后,我到覺得這一切都在嬸嬸的預料之內,這枚戒指還是你留著吧,它象征了嬸嬸對你的祝福。”
唐西貓有點迷惑,“你這么說,難道摩摩的死,還有我戴上這條頭巾,都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嗎?這怎么可能。”
“這是巧合還是必然我也說不好。以前嬸嬸和我說過,眾生皆是平凡,天大的事情有人不做就有人會去做,其中差異在時間長河中微不足道,少了誰都沒有影響,但眾生又是不凡,每個人都有機會去做改變自己甚至改變世界的事情,只是或許他現在還不知道罷了。以前我不太理解,看見現在的你,我好像有點懂了,她希望你去做一些事情。”
卓庫洛看著掌中那枚指環,思考著這段話的含義,平凡或者不凡,這似乎是在說生命的偉大,他又想起了那位老友茍拉斯曾經說的,人總有選擇的機會,似乎有點共通之處,略微能理解了一些。
“你又開始發呆了,”少女嗔怪,“話說剛才,謝謝你一直保護著我,不然我估計已經摔死了,明明之前我還想殺你來著。”
“啊,”唐西貓不好意思的撓撓后腦勺,“也許這就是你說的,摩摩希望我做的事啊。”
“嬸嬸希望你做的,”少女的聲音不易察覺地變低了,“就因為你為這件事在自責吧。”
“你都在說我,這半年你都在做什么呀?”
葵笑著搖搖頭,“嬸嬸死后我遣散了幾位家仆,留在一位保護人家中,他曾經也是貓雨的。雖然國教院的人告訴我是你殺了嬸嬸,但我知道一定有內情,求他幫助我調查嬸嬸被殺死的真相,就是一直沒有進展,于是想著只要找到你,也許就都明白了。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契因,是我保護人的兒子,這時他也告訴了我一個秘密,他加入了反對火燒云的組織,后來我才知道那時一個叫夕輪的秘密組織,通過他和他的同志的調查,我知道你已經坐船離開很久了,于是我一直關注著,等你回來后一定要把一切弄清楚。”
卓庫洛聽到那個名字,握緊了拳頭,猛地轉過身,“葵,聽我說,不要和火燒云扯上什么關系,也不要摻和任何反對火燒云的組織,不管夕輪也好,求雨鈴也罷。你不知道,這件事有多么危險,而且,而且……”他沒有再說下去,怕要是說出亂回來了,這位勇敢的少女會去找他尋仇。
“而且什么?”且不說心里同意與否,看到對方如此緊張,葵心里很高興。
“總之很危險,你連我都打不過。”
“有嗎?我的雷光掌有幾次就差點打到你了,要不是你耍詐,可能我已經在你身上開幾個窟窿了。”
唐西貓也被逗笑了,“那時我手下留情,要不然你那點伎倆,還真傷不到我。”
“你手下留情,你是在說大話吧。”
“我不愛說大話,但告訴你,上次我兩下棋,我都是讓著你的。”
“你讓著我?就算你讓著我,那也是你自己心軟,活該輸給我。”
“是啊,若是不那樣,我也不會摔下來了,我們也不會像這樣坐在這里。說實話,我從沒想到過我們會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和你一起聊天。”
少女笑靨一綻,抬頭望著天空,“是啊,我也沒想到過。你看,這里的星空真漂亮,我很高興,卓庫洛。你離開了那么久,一點消息都沒有,我曾經懷疑自己,是否還能等到你。”
“啊,我回來了。”說出這句話的一瞬,米托卡蘭忽然后怕,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能夠說出來是多么不容易。
“你之后準備做什么呢?”
“我啊,這次把魔鈦送到火燒云之后我也算完成了對達魯昂先生的承諾,報了欠貓雨的人情。要是可以的話,我不想再理這些是非,這半年在外面我見識了不少,發現自己的眼界實在太小,而這世界,又太過美麗,也許到處走走看看,更多去地領略這神奇的世界。”
“聽上去你好像很厭倦現在的生活似的。”葵調皮地眨了眨眼,“但是你的計劃還蠻有吸引力的,要是到時候我沒那么忙的話,可不可以帶上我啊?”
唐西貓有點受寵若驚,“好啊,只要你愿意,結伴而行一定是很不錯的。”
兩位年輕人在繁星密布的天穹之下,相視而望,彼此的眼中都能倒映出星空的閃爍,他們真誠地一笑,一同看向頭頂的夜幕,沐浴著綿柔的月光,享受互相依靠帶來的心安,沒有主題地聊著彼此。露珠開始在凝結,垂掛在溪水邊緋紅的薔薇花瓣上,初春凌晨的寒意讓兩人的心貼得異常的近,夜色之中,人類少女與唐西貓青年愉快地交談著,從過去聊到將來,心中的陰霾早已不知躲到哪兒去。這一刻,米托卡蘭甚至感受不到頭巾長期積壓在心頭的痛苦,在菲尼摩摩去世后,他第一次如此快活,火燒云的崛起,帝國的暗流,亂的歸來,貓雨的困境都不再成為他煩惱的理由,因為每一次呼吸,感受到的都是身邊的馨香,一縷一縷,化作無形暖流,一直淌到心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