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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柔軟

  • 毀滅黎明
  • 狼家二萌神
  • 3055字
  • 2020-10-31 23:58:42

陸遠像是白色洪流中的一塊礁石,狼群自動在他身旁分開,瘋了一樣竄進周圍蔓延到幾乎能掩蓋住杉樹林灰暗色景象的迷霧中去,陸遠在一個心跳間就瞬間明白了絕對是有什么東西真真正正驚嚇住了狼群,這才會讓它們寧愿冒著迷魅氣霧落入“蠑螈”口中吮吸至死的風(fēng)險沖進去。

是什么?能是什么?

滿頭熱汗淌過腦門再迅速化作濕膩膩的咸水珠,氣霧帶給陸遠的迷失逐漸消弭,陸遠只想到了一個詞。

天敵。

這個詞在陸遠腦海升起的功夫,杉樹林便像是摸某種爆炸物在地下起爆了一般開始整個晃動起來,地面如煎鍋上的炒蛋,重重顫抖翻動著,陸遠不得不扶住了板車才能定住自己。外骨骼所有的偵敵系統(tǒng)都在蜂鳴亂響,但偏偏找不到任何敵人出現(xiàn)蹤影,尖細高聳的杉樹依舊在頂著密匝冰雪,承受不住這點重量的空心枝干在接二連三地墜下。

狼群已奔逃得四散不見,它們根本就沒有試圖繞后襲擊,是完全地一心逃離,現(xiàn)在它們的身份和陸遠淪落至一個層面,都只是單純的獵物,最叫人敬畏的是,狼知道真正的獵手是什么,而陸遠還是一無所知。

焚燒“蠑螈”所炸裂出的氣霧隨風(fēng)揮去,緊緊包裹住了陸遠,無論他如何加強外骨骼空氣過濾,淡淡的粉色也依然灌進了頭盔內(nèi),陸遠被迫繼續(xù)吸入這種足以令他失去神智的毒氣,很快,陸遠的心率驟然拔高,外骨骼內(nèi)置的神經(jīng)藥劑注入,兜起了陸遠,不至于墮入無意識深淵里。

饒是如此,倦怠感也難以擺脫,陸遠撐著膝蓋,面向黑土,焦灼地喘著氣,那種迫切想要睡眠的欲望在糾纏著他,每當他試圖驅(qū)動手臂緩緩站直,另一股發(fā)自骨子里的本能就在對抗著來自腦袋的指令,自己跟自己打架一般,陸遠現(xiàn)在唯一能好好做的,就是不斷去咬自己的舌尖,唯有痛楚,才能叫他鮮活地意識到自己仍然保持著理智。

不同于早前陸遠激戰(zhàn)黑蚺、大熊后的那種生理疲憊與酷寒霜凍反應(yīng),陸遠在濃濃地感到厭倦,他盯著黑土,粒粒分明,沒有覆蓋著雪的黑土,好似里頭綻放出一朵朵牡丹,在呼喚著他,趕緊躍入到這無暇靜謐的里,塵世間一切事物無非是人臆想而強加出的虛妄,為之拼搏為之爭斗的意義在哪兒?不如速速歸去,在永恒寂靜中得到寬容,那場無夢的眠,不正是逃不掉的歸宿么?

黑土悠悠地蕩漾做了一面鏡子,映出了陸遠滄桑粗糲的面容,他不敢相信這張臉會是自己的,眼珠子只剩下一點點眼白,鑲嵌在黝黑凹陷又傷痕疤痕縱橫的臉龐上似地,額頭褶子厚得能夾住海泡石般多孔雜亂的鼻梁,長期行進在毫無異色的荒原,絨毛胡須蓋住了一切空處,泥垢滋生了許多白花花的粒子,叫人分不清是雪屑或是蟲卵。這不該說是滄桑,而是飽經(jīng)苦難的疲乏旅者。

他沉沉地呼著氣,粉色氣霧與頭盔內(nèi)殘存的白色冰汽一道混入了陸遠鼻腔,稍加溫暖地落到了陸遠肺腑里去,無可抑制的喪氣感攫住了陸遠自認為足夠強大的心臟,然后在如擰毛巾水一樣,心絞痛一樣地擠出那些他賴以存活的熱血。

漸漸的,在氤氳的氣霧里,他開始垂下鋼鑄鐵造般的臂膊,步槍插在濕潤的泥土里,任由土壤封住槍口,只有食指還在微微勾著扳機,但也要掉下來了。

陸遠的眼皮在打架,繼續(xù)疲憊困倦地注視著自己面容,他不止看到風(fēng)霜密布的臉龐,還有脖頸下悄悄躺在胸口的項墜鏈子,他睜大了眼睛,眼白散開,他想起這個墜子,這個她親手攥到他掌心的墜子,倘若說塵世間最值得留念的,永遠都屬于他的,那必然是這點搖搖欲墜的回憶了。

單單為了留下這份回憶,陸遠便不能墮入進去,這夢境有多甜蜜,都不屬于他!

陸遠雙眼閃過精光,腦海頓時清明,他拎起步槍,眼睛直對著面前,他看到躲藏在杉樹林后鬼鬼祟祟的生物。見粉紅氣霧沒能叫陸遠自尋短見,它們一個接一個地露出約有小熊崽般大小的真身來,那乳白色淌著近乎于凝固液體的軀體外雖是長有四肢,但短粗且只有四個趾爪,每一個關(guān)節(jié)或是皮膚的脂肪褶皺都長有魚鰓樣的呼吸孔,所以它好比魷魚的圓球樣大腦袋并不存在五官,而只有合攏了的花瓣式觸手。給陸遠的第一印象也的確就像是沒有腦袋的無冒白熊。

陸遠不自覺地吞咽了口唾沫,他不是很知道之前急吼吼想狩獵他的狼群現(xiàn)在到底還活了多少條,但是杉樹林這么安靜,估計這些老朋友命運比他更曲折一點。不過陸遠也沒空關(guān)心狼了,畢竟他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如果是大熊那樣橫沖直撞,陸遠反而還沒什么可怕的,但這些宛如鬼靈的東西就這么跟雕塑樣蹲伏在杉樹后,觸手透露齊齊對著他,風(fēng)雪與氣霧都影響不了它們,鬼知道下一秒它們有搞什么把戲,陸遠此時就像個小丑般,舉著槍對著,但遲遲不敢開槍。

陸遠不動聲色解下了隨身所有投擲物,他退到板車旁,盡可能地抓了一把食品包塞進背囊里,即便是轉(zhuǎn)移物資時,陸遠也仍是眼睛對著“鬼靈”絲毫不敢露一絲怯出來,而正仿佛如癡如醉吸食粉紅氣霧的“鬼靈”也沒功夫去理會在做小動作的陸遠。

陸遠開始小步后退、大步后推,直到拉開些許距離,陸遠猛然轉(zhuǎn)身發(fā)足狂奔,“鬼靈”愣了一愣,旋即仰首無聲地嘯叫一聲,攀附著杉樹迅疾追趕著陸遠,速度遠比狼群快得多,兩三秒之間,就越過了輕裝上陣了的陸遠。

污泥在阻滯著陸遠行動,但對“鬼靈”不存在任何障礙,穿過光暗分界線,陸遠即刻看見周遭四散著雪狼尸體,每隔兩三株杉樹,就有一頭鬼靈騎在狼身上,裂開頭顱觸手插入到狼的雙瞳中,觸手在有節(jié)律地鼓動著并逐漸包住了大半個狼頭,顯然要把這些狼像吸食杉樹那樣抽成干癟軀殼。

陸遠奔跑間,那些吸食中的“鬼靈”完全對陸遠置若罔聞,只一心一意在遏制著那些還在拼死掙扎的狼,看來這些狼群涉險追擊,最終把自己賠了進去,它們終究沒能繞開或是抵抗住“蠑螈”死亡后爆發(fā)的迷惑氣霧。但陸遠忽然閃過個念頭,這些狼,真的是在掙扎求生么?

這個問題注定會困擾陸遠很久。

僅僅與陸遠保持了幾米距離,“鬼靈”似乎并不急于發(fā)起攻擊,對比起它們剛才的速度,它們現(xiàn)在跟蕩秋千似的來回縱躍著杉樹,不用猜,必然是在等待陸遠支撐不住被粉色氣霧熏倒。

但它們的算盤注定實現(xiàn)不了,畢竟陸遠豈是常理中的“獵物”?外骨骼神經(jīng)藥劑在刺激著陸遠保持清醒底線,陸遠很清楚他逃出林子即是安全,兩相作用下,陸遠硬頂著彌漫鼻頭的甜膩味,一路咬著舌頭飛速狂奔。

眼見雪原遙遙在望,“鬼靈”躁動地互相撞擊著腦袋,觸手糾纏著閃爍出不詳光澤,身上那些陸遠所認為的半凝固液體忽得極度延展開來,一口氣勾到了不遠處陸遠旁的杉樹,一道白影掠過,片刻就有“鬼靈”自陸遠頭頂跨 騎而來!

陸遠倉促間連撥導(dǎo)氣鈕,槍榴彈射出,結(jié)果“鬼靈”只消輕輕一蕩,便令榴彈白白穿出樹冠,以完全不匹配臃腫軀體的敏捷蕩繞到了陸遠背后,陸遠連頭都來不及轉(zhuǎn),就被“鬼靈”按到。

輪到陸遠掙扎了,但“鬼靈”的凝液觸手迅速把陸遠困了個緊實,把他翻了個面,直接正面相對。

組成了“鬼靈”臉部的六等份合攏觸手釋放開來,觸手倒是肉嘟嘟地沒有哪怕一片尖刺,慢慢地包住了陸遠的頭盔,在觸手中央的空洞,兩條像花蕊般、比其他六條觸手更纖細的亮藍色觸手停在了頭盔外,弓起,猛的刺下!

“砰!”聚碳酸酯材質(zhì)的頭盔面罩應(yīng)聲而碎,那兩條亮藍色觸手就徘徊在陸遠臉龐前,陸遠努力地側(cè)過頭,奮力地要掙脫出“鬼靈”凝液控制,但力可硬撼暴熊的外骨骼偏偏就奈何不了這么一道薄薄的細繩索。隨之凝液越來越滲透進外骨骼關(guān)節(jié)處,陸遠能動的余地也越來越小。

陸遠直接感受到了“鬼靈”悠長冰冷的氣息,觸手上的纖毛已經(jīng)在輕輕刷著陸遠的鼻尖,陸遠知道閉上眼也不會改觀,于是他索性瞪大了眼睛,盯著揮舞不休的觸手。他看的明白,觸手還有真的沒有任何鋒利之處,它想做什么?硬生生擠進獵物的腦袋,汲取掉腦髓嗎?

他嗅著“鬼靈”沾染滿粉色氣霧的甜味,破碎的頭盔面罩蛛網(wǎng)裂紋繁密,寒冷如刀,割上臉頰,就算他逃得一條命,他也很難再有存活的機會了。

夠不到槍,夠不到刀,陸遠,還怎么去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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