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真君娶妻
- 諸界微塵里
- 驟雨孤舟
- 3417字
- 2020-11-16 23:40:59
翌日的霜早。
天才朦朦作亮,眾人已是起了身,忙活完各自的務事,陸續(xù)聚集在樓下的大廳,整裝待發(fā)。
興綠又以照顧晚輩為由,叫掌柜兼各種雜工的小六子張羅早餐。
其實,修真者到達一定境界后,勢必會朝著餐霞飲露的路子走,再不需要用吃食來維持生存之法,因為,他們練就的靈本之身時刻都在反哺,自成生生不息的恢宏景象,長久的不吃不喝,也是無關痛癢的,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此舉不僅毫無裨益,還形如累卵。
無望無欲,逍遙長生,端得是洪壽齊天。
但果真如此嗎?
以這種目標為追求的人,不過是大勢所趨的附和者罷了,終究得受到封神臺,九重天的全面轄制,心里圖的,只是穩(wěn)順二字。
而另外一種人,追求的目標雖然也是逍遙長生,但根本的理念卻與前者截然相反,他們既不屑于用封神臺位列仙班神裔中,也不愿接受九重天的約束,崇尚以己力證妙道,肉身成圣,骨子里信奉的,是自由二字。
兩者最明顯的區(qū)別就在于,一個沒有七情六欲,一個有七情六欲。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
有披著前者的皮,卻有后者心性的人才,也有披著后者的皮,卻有前者心性的虎比,兩者交叉反射,籠籠統(tǒng)統(tǒng)得十分模糊,讓人不免會繞暈腦袋。
歷來因此發(fā)生的慘案不在少數(shù),導致非常簡單的道友見道友的事情,倒變得杯弓蛇影起來。
而興綠,無論是肉身還是靈魂,始終都在后者的陣容上的。
喜美食,好美酒,更愛行俠仗義。
從不陽奉陰違,天驕資質(zhì)。
或許,這就那把劍意怒發(fā)七大洲的神兵,死皮賴臉粘著他的原因吧。
“喂,我只是路過啊,你不要老跟著我好不好?讓別人看見,還不得追殺我到天涯海角?”
一千五百年前,某地的雨夜中,剛剛?cè)攵⒅甑呐d綠如是說道。
他的身后,緊跟著一把神華內(nèi)斂的飛劍。
“你人挺不錯的,我很中意你,以后,我們就雙宿雙飛吧。”
“滾犢子,誰要跟你朝夕恩愛?”
可不管興綠怎么飛,怎么射,藏在哪都好,那把飛劍總能追得上,找得到,讓他舉手而奔,口中大呼妖怪。
俗話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又或者說水滴能使石穿孔。
一人一刀,終于停下追逐,互相認同。
一個是認命。
一個是認定。
距今,都過了這么多年了啊。
正溫酒吃燒雞的興綠心中感嘆道,轉(zhuǎn)頭望一眼敞亮的大門,有些疑惑。
這都一晚上了,它怎地還不回來?
咚,咚,咚。
老舊的樓梯,走下一個人。
她揉著黑黑的眼眶,哈欠連天,嘴里念念有詞:“早知道不剪這么多塊了,拼了一宿居然都沒拼出來,法克。”
“咦?”專顧吃魚的靈鴛見狀,咧著沾染了一圈油光的小嘴嬉笑道:“趙妹妹,這短短的一夜之間,你的眼睛是怎么變得跟熊貓似的?莫不是用身外化身,呈天人交戰(zhàn)之勢左右互搏?”
趙鐵妞堆著雙手往桌子上一趴,有氣無力回道:“沒有啦,只是某件事情沒有解決,弄得失眠了。”
“什么事情?”靈鴛大感興趣,捋起莫須有的袖子,又拍了拍胸口,神色飛揚,“讓無所不能的姐姐我,幫你掃平它!”
看著過著‘姐姐癮’的靈鴛,趙鐵妞有些好笑,但也不想打擊她的積極性,只好召出那張十分巨大,分割成無數(shù)塊的獸皮,放在難見灰塵的地上。
“這個東西叫拼圖,只要姐姐能把它拼回原樣,妹妹我,也就死而無憾了。”
話語間,趙鐵妞又扔給靈鴛一個卷軸。
“這是參照圖,哦耐桑,干巴爹!”
不多時,跪在獸皮上的靈鴛再也不復之前的自信,神情恍惚,額頭滿是汗水,顯然正在懷疑人生、哦不,貓生。
胃口大開,大有光盤勢頭的趙鐵妞頭也不回,沒心沒肺含糊道:“姐姐加油!在我眼里,你就是最棒的!”
“你呀,又沒人跟你搶,怎地還跟個餓死鬼似的?”一旁,尋意撫著光潔的額頭,不忍直視,很是無奈她的吃相。
突然站起身的興公樂拍著手,搖頭晃腦大聲贊道:“不敢茍同,我認為趙小姐性情真摯,形色又如此靈秀,乃是奇女子也。”
趙鐵妞對這種生硬的馬屁卻是不以為然,朝正扭打在一起的兩道身影努努嘴,言道:“你有空想這有的沒的,還不如花些精力去勸架。”
“姓無的,有種誰都不放手!”
“照這么說,蠢鹿你肯定沒種!”
這兩個女子睡在地上,使勁抱著對方的一只大腿,滾來滾去。
興公樂淡然坐下,兀自喝茶。
她們都打了一個晚上了,還在乎這次?
一開始,他也是想管的,但發(fā)現(xiàn)使什么法子都管不住后,便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興鹿霞和溫馨這對冤家,勢如干柴烈火,真是一點就著。
歸根結(jié)底,是因為‘截胡事變’。
位于偏遠地帶的天氣門,之所以能攀上名望遠播的青上古城,其中的首要功勞,扶疾是當仁不讓的。
他游歷諸洲的時候,曾在機緣巧合中,順手救下一個差點失身的女子。
“我叫興鹿霞,公子你呢?”
彼時佳人,已有傾城姿。
“扶疾。”
彼時男子,同代幾近無敵。
“啊!原來你就是天象真君?!”
扶疾沒有回話,轉(zhuǎn)過身,瀟灑離去。
臉色潮紅的興鹿霞也一言不發(fā),寸步不離地跟著去。
眼見荒山野嶺,四面獸吼的,扶疾也不忍甩掉這條小尾巴,問清籍貫,便立馬給她來了個五花大綁,不辭萬里送歸到青上古城。
而偷溜出去的興鹿霞,理所當然地被母親關在房中。
可她的心,卻是不在反省之事上,而是在那豐神如玉的身影上。
每每接過門外侍女遞過的那疊紙張,興鹿霞便如獲至寶,捧在手心細細品讀。
而此時的扶疾,恰在多事之秋。
他戰(zhàn)。
她顫。
他流血。
她流淚。
隨著這些負面的消息越來越多,興鹿霞茶飯不思,身形日益消瘦。
看女兒變成這副憔悴的模樣,位居門主之位的美婦也不怎好受,站在牢門外輕輕嘆氣,攥了攥拳頭,動身不知去了何處,過了好些時日,才風塵仆仆地回到青上古城。
吱呀。
“霞兒,你快來看看,這是什么?”
“沒興趣。”
“哎呀,它可好看了,就看一眼嘛。”
“無聊至極。”
“扶疾他,要娶妻了。”
“什么!”
頹靡的興鹿霞從床上驚坐而起,一把搶下母親手中的大紅帖子。
只見上言道:
喜今日赤繩系定,珠聯(lián)璧合。
卜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香。
恭請 張夢竹。
蒞臨 扶疾 興鹿霞 新婚典禮。
其余的內(nèi)容,她沒有再看。
而此時的扶疾,諸事皆了,剛剛落到天氣門的牌坊處。
他拉住一個滿臉喜慶的忙碌弟子,朝牌坊上那兩盞紅彤彤的大燈籠努努嘴,好奇問道:“你們張紅掛彩的,是為哪般?”
看清來人,那弟子趕緊做了個道揖,興沖沖回道:“少主你回來了?哦不,現(xiàn)在該叫新郎官了!”
“我?”扶疾一頭霧水地指著自己,“新郎官?”
“可不就是少主你么,師弟我預先祝你永結(jié)同心,百年好合!”那弟子拱手恭賀完,猛一拍腦袋,“哎不說了,師弟我先去籌備了,門主布下的任務還沒完成呢!”
看著那弟子遠去天際的身影,扶疾莫名其妙道:“我做新郎官?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轉(zhuǎn)頭沿著石階望去,只見只冒出上半身的議事廳,也掛上了紅燈籠,兩旁的房屋之間,也有人張羅著。
扶疾心念一動,消失于原地。
畫面一轉(zhuǎn),他出現(xiàn)在議事廳中。
“喂,臭老爹,你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
“哎呀,是疾兒啊,你回來的正好,”坐在堂中的扶南陽滿面春風,招招手,“過來坐,為父給你好好說道婚禮上的禁忌,免得到時候出現(xiàn)什么犯沖的差錯。”
扶疾才坐下便翹起了二郎腿,饒有興致問道:“如此的興師動眾,不會是尋意師姐吧?”
“嗯……”扶南陽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茶杯,用杯蓋輕輕撩撥幾下茶水,閉眼輕抿一口,砸砸嘴,睜眼呼口熱氣,只覺神清氣爽,“不是。”
“不是?!”扶疾猛地坐起,愕了個大然,“那是誰?”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吶,”扶南陽搖頭晃腦,洋洋得意,“她呢,你也認識,叫興鹿霞。”
聽清名字,扶疾的嘴角禁不住抽搐了下,雙手一攤,頭疼道:“我們倆只見過一面啊,你個老糊涂怎么能伸這么長的手?”
扶南陽也不生氣,樂呵呵道:“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這并非什么難事,況且她的相貌品德非常出眾,家世又好,理應對得上門當戶對這四個字。”
“行吧行吧,你說怎樣就怎樣吧。”扶疾敷衍著,重重嘆口氣,心道自己可真是醉漢過獨木橋,稀里糊涂就上了鬼船。
接著站起身,平靜道:“我先去休息了。”
臨了,還不忘給父親行一禮。
早早準備好滿肚子游說言語的扶南陽不免一怔,眼中驟起水光,欣慰地喃喃道:“我兒,真的長大了啊……”
當晚。
他卻是暴跳如雷。
而扶疾,已經(jīng)趁著夜色,消失得無形無蹤。
這場隆重籌辦的婚禮,不了了之。
話說這妾有意兮郎無情的,又出了這么大的糗,正常人都應該窩著火,就算沒火,先前的情愫也會瓦解成塵,不復存在。
可興鹿霞倒?jié)M不在乎,對扶疾的炙熱念頭更是不減反增,三天兩頭的往天氣門跑,以妻子的名義,立在牌坊下伸長脖子等他回來。
無論周圍的人怎么勸,她都聽不進去,執(zhí)拗得讓人覺得可憐。
功夫不負有心人。
三年后。
扶疾回來了。
滿懷欣喜的興鹿霞,邁著并不擅長的小碎步迎去,溫溫柔柔地行一禮,努力表現(xiàn)出一個合格妻子該有的樣子。
“咦?她是誰啊?”
從扶疾的身后,探出一個綠油油的腦袋。
那雙慘白的破手,正環(huán)住他的腰肢!
這一日。
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