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死他！燒死他！”憤怒地人群圍著倒在地上的行腳僧大喊著，行腳僧已是滿臉的血污，不省人事。他是從外省來到蒼南行省的蒼州府化緣，當他操著一口外地口音向百姓舉起他的木缽盂時，卻莫名其妙地被百姓辱罵。而后圍的人越來越多，進而有人搶奪他的包裹，不知道是包裹中的剃刀還是符咒惹惱了他們，百姓便對他拳腳相加。打完之后，百姓準備把他送到官府里去，可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燒死他，大家似乎被激昂情緒給裹挾了，都不假思索地都不假思索地選擇這么做 。

何延年讀著蒼州知府上送的報告，腦子里不由得出現了之后的畫面，一個無辜的人是如何痛苦的死去的。

當抓捕的公告在蒼南全境張貼后，這是他第六次收到這樣的報告了。六次報告，八條人命。

他并不是很在意有人死去，因為不同身份人的性命在他的眼中有著價格，有的貴，有的便宜，有的一文不值。他在意的是官場中對他治理水平的評價，比起不能足額的及時的上繳賦稅。民變和失控，對于其政治生命才是致命的打擊。千里之堤毀于蟻穴，何況現在情況可比蟻穴大多了。

他放下報告，心里盤算著可能發生的最壞情況，想的正入神的時候，一聲敲門聲傳入耳中。

眼睛往門前看去，張青牛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天師有什么事情嗎？”何延年站起身問道。

“發一個公告，告訴全省百姓，想對付盜魂的妖術，就在二月的最后一天到圣望山來。”張青牛說道。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何延年為難的說到：“天師，這么多人，魚龍混雜，難保不會有什么事情發生呀！”

“這是你的事情，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須給我解決。”張青牛說完，又是直接轉身就走了。

何延年一臉懵逼的還在發愣，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張青牛人已經不見了。

“什么玩意，陛下也沒用過這種語氣跟我說話，狗屁天師，真把自己當人看了。”何延年對著張青牛剛剛站立的地方一陣發泄，但等氣順了，他又不得不想著怎么維持這場不知道有多少人大會的秩序，在沒有收到皇帝的回信前，他只能把這一切當成是皇命來完成。

（此處場景轉換）

何延年一開始在圣望山腳下，入山南北兩個村鎮各派駐了一支百戶的隊伍，可人們隨著距離的遠近陸續到來，百戶的隊伍顯然不足以維持秩序，兵力隨之加派到千戶。可等到入場的前一天，站在半山腰看著那一看望不到頭的人流，又緊急調派了兩支千戶的隊伍。

“牛車進左邊的通道。”“給你的馬做上記號，牽到馬廄里去，丟了我們概不負責。”“大人把小孩的手給牽住了。”“大娘里面不允許燒香，要燒你在外面燒好了再進去。”

2月27號的早上8點，開始放人入山，等到10點半就已經到達了可容納人數的上限。為了能夠讓所有人都聽到自己講了些什么，張青牛安排門下的弟子站在人群中，讓書記員記錄自己的發言，然后派人傳遞給他們宣讀。

一切都準備就緒，張青牛透過窗戶間的縫隙，看著樓下的人群。吵鬧，喧囂，如同是參加廟會一般。

回過頭，他看著那尊擺放在房屋中間位置的玄武神君的神像，神情戲謔，站起身走到神像前，摸著玄武神君的頭說道：“你最好保佑我一切順利，不然我一定會把你摔得粉碎。”

對著鏡子，最后一次整理了衣冠，張青牛滿意的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果然，成為大師的第一步就是要長的像個大師。

拿上拂塵，走到準備區域，等了一會后，有弟子過來提醒到，可以上場了。

通往法臺的簾幕已經被掀開，張青牛沒有一絲猶豫，走了出去。

伴隨著法器發出的莊嚴肅穆的音樂，全場馬上安靜下來，張青牛走到臺下眾人的視野中站立。

音樂聲停止，張青牛對著眾人說道：“我是玄武教的教主，大魏的護國天師張青牛，就是我將昏迷的陛下救醒的！”

之后他并沒有再接著發言，帶著冷漠和嫌惡的眼神掃視著所有人，全場變得鴉雀無聲，每個人唯一可以聽見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

這時，一個原本在母親懷中熟睡的嬰兒不知怎么醒了，發出了響亮的啼哭聲。

“你們有罪！”，“你們有罪！”，“你們有罪！”。

張青牛突然發言，把大家嚇了一跳，每個人都帶著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他。

“有罪之人為何不跪下！”張青牛舉起拂塵指著人群道，四周站立的弟子也陸續的大喊道：“跪下！”

人群中有一個人跪下了，接著就像是石子掉入水中產生的漣漪一樣，所有人都跪下了。

“諸位今天為什么到這里來，是什么驅動你們走到這里，有的人甚至在十天前就在山門外排隊了，你們到底所求些什么。”

“我來告訴你們，是對盜魂的恐懼讓你們走到這里，而你們求得是平安，自己的平安，家人的平安。”

“有的人心里也許會想，不是你們叫我們到這里來的嗎？你們告訴我們說，有方法可以對付盜魂。把我們叫過來，對著神像拜拜，磕磕頭，燒燒香，捐一些錢財，神就可以保佑我了。”

“但我今天要告訴你們，玄武神君絕對不是那種供奉在寺廟中，誰都可以信奉的神，也不是你們拿什么物質來交換，他就能保佑你的，我們不要你們的一分錢，更討厭你們上的每一柱香，我們要的是真正的虔誠，一種五體投地，全身心臣服同時永遠不會產生質疑的信眾，所以，請你們告訴我，你們有罪嗎？你們來到這里的念頭是純凈的嗎？大聲的告訴我！”

沒有人回答，或者說不知道怎么回答，這些問題超出了人們的認知，大家面面相覷，只能以沉默應對。

“大家不說話，是否是表示自己無罪，如果覺得自己無罪的人，可以先離開了，我沒有辦法拯救你，你罪惡的靈魂活該成為邪神恨天的食糧。”

話音剛落，前面第二排就有一名男子站立起來，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對準了他，但他并沒有離開，他有問題要問張青牛。

“天師，為何我們大家會被盜取靈魂，而我們的靈魂會成又為什么邪神恨天的食糧，我自問這一輩子并沒有做什么壞事，為什么還會被盯上呢？”

“邪神恨天與玄武神君誕生于天地之初，是正義的力量與邪惡的力量各自孕育的，天地萬物相生相克，他們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后來做為中立力量的女媧造人，人雖分男女，但本性也是中性的，其靈魂中更是蘊藏著女媧的神力。邪神恨天心懷邪念，又無比的貪婪，他趁女媧不注意，偷偷地往人的身體中注入了欲望。很快人就失去了中性，他們變得也變的貪婪，膽小，自私，嫉妒，由此他們墮落的靈魂成為了邪神恨天最喜歡的食物，這就是為什么有些人的靈魂很容易就被盜取的原因。”

“玄武神君為了拯救人類，往人的身體中注入了與欲望對抗的理智，古往今來你們所看到的不管是歷史，傳說，神話，戲劇，里面的正邪的人物本質上都是邪神恨天和玄武神君在人間的代理人之間的對抗，而最終的勝利者往往是玄武神君一方。”

“可一旦天下天平的時間太久，邪神恨天又會卷土從來，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時間，正是他瘋狂消化墮落的靈魂，用來補充自己力量的時刻，他的最終目的是再一次掀起一場正邪之間的戰爭，并妄圖取得最終的勝利，永遠的奴役你們，但玄武神君絕對不會讓他得逞。”

“回答你最后的問題，為什么沒有做過什么壞事，但還是會被盯上。看這位先生的衣著，想必是從未有過什么勞作，一生下來人生就已經被長輩規劃好了，讀書，仕途，榮歸，頤養天年，含飴弄孫。你并不是沒有做過什么壞事，你是不屑于或者說不需要做什么壞事。想吃的時候，就有食物，想穿的時候，就有衣物，想洗澡的時候，有人替你燒好了水，想游樂的時候，有人替你準備好了所需。你有沒有想過，你今天所能享受到的一切，全部都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你看到農民耕作時流下的汗水嗎？你看到過有人因為貧窮而賣兒賣女嗎？你看到過軍戶長途跋涉離開親人去駐守邊疆嗎？你也許會說，天生該如此，但我告訴你，你錯了，大錯特錯，從來沒有什么天生該如此。這樣的想法就是一種邪念，就是一種罪惡，是邪神用冷漠將我們區隔，因為他知道自已戰勝不了團結一致的人類。所以現在你還認為自己是無罪的嗎？你還能坦然的狂妄的無視你的罪惡嗎！”

那名男子聽完，像是不能承受壓力一樣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起來，嘴里大喊著，我有罪，我有罪。

一些人們受到了他影響，也跟著哭了出來，看到這樣的場景，張青牛心中長舒了一口氣，他走下臺去，擁抱住那個首先哭泣的男子。

“演得不錯。”他在他耳邊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