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風水輪流

“小姐！小姐！”

她被嚇到，抖了一下，楞楞地仰起臉，問道：“何事？”府里那些個勢利眼的小丫頭，難得有個叫她這么熱情的。

“姨娘……姨娘摔壞了腿，老爺要我叫您去看看！”

她沒半點急的意思，上下打量了眼前這丫鬟，慢悠悠地問：“怎么是你來叫我，小菁呢？”

“回小姐，小菁是下等丫鬟，怎能讓她來叫小姐?！?

“哦——”她點點頭，丟了小耙子起身，“那走吧，帶我去你們姨娘那?！?

玉絆心是瀟灑地像個神醫般背著手跨著大步走了，留下何燁星一個人埋頭苦干，半晌才滿頭汗地抬頭傻道：“咦，人呢？”

還未進屋門，玉絆心便聽見了殺豬聲。

“老爺！老爺我疼??！”

“絆心呢！怎么還沒來！”

她從屋門探出頭，嬉皮笑臉道：“爹，我這不是來了嘛?！彼蔚酱策?，見了方姨娘那張蒼白小臉心里直樂，假惺惺地捂了嘴驚道：“呀！姨娘怎地傷成這副模樣，快讓絆心瞧瞧！”

樂歸樂，正事還是得做。她察看了方姨娘的腿，查出方姨娘是因大腿骨關節突出才無法如常行走，小手一拍道：“哎呀！好嚴重的腿傷！”

方姨娘慌了，慘白著臉問：“那……那我這傷……”

“這傷可是有點麻煩啊！”她搓著手，作出為難的模樣。其實這傷她一人便能治好，可住柴房的深仇大恨，總不能不報吧？不過想來她在柴房也沒過過苦日子，畢竟有兩個家伙一天天的想方設法給她改善生活。

“快說！治不治得好！”

她瞥了眼父親，嬌聲道：“爹爹莫急，我自是有法子的。就是姨娘這傷，治好了得小半年才能下床呢?！?

她微微一笑，抱歉地垂下眼瞼，其實心里像被貓抓似的癢得只想笑。她當然是胡說的，這傷不出七日便能復原。

她從容不迫地治好了姨娘的腿傷，能多用勁就多用勁，醫得姨娘哎喲直叫。叫聲越大，她越愉悅。

“爹爹，姨娘這傷要好，可不能吃太多油膩辛辣的吃食，要吃啊，就得往清淡了吃?！?

她輕移蓮步出了屋，一出門便腳底飄風，捻著裙擺轉了個圈圈。

“小……小姐好?！?

她一扭頭，瞅見個發絲稀疏的丫鬟，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小菁，故意驚道：“呀！是小菁??！你這頭發……我險沒認出你來！”她說罷，還捂著嘴偷笑了一聲，精妙無比地把刀子戳中了小菁的心頭肉。

“小姐，奴婢還有許多活……先告退了。”

“小菁，你可知道‘風水輪流轉’這句話？”她抬手攔住小菁的去路。

小菁緩緩地跪了下去，弱聲道：“請小姐賜教?！?

“如今我能讓你的頭發長出來，也能讓你不再做個下等丫鬟”，她附下身，凝視著小菁發顫的雙眼，“不過我要問問你，你還記得以前對我做過何事嗎？”

“小姐！小姐小菁知錯了！小姐姐救救小菁吧！”

她瞇著眼笑了，手指輕輕刮過小菁的臉：“還真有些懷念你叫我玉絆心的日子?！?

說罷，她一手將小菁從地上拉起，而后揚長而去。

風水既是輪流轉，那若不將你往日的囂張跋扈皆化作卑躬屈膝，你是不會幡然醒悟的。人生來如此，一旦安逸久了，便會將生而為人的本分拋諸腦后。

所以啊，她最不信的便是人，尤其是男人。

那植嵐呢？

她搖了搖頭，不再繼續想下去。

半年未見植嵐了。

她伏在窗口，望著院里一方方長勢良好的藥草忽這么想道。

不光是藥草，正值芳華的女子亦長勢良好。半年來玉絆心又長開了些，眼眉間都略顯出些媚氣，發髻卻依舊是丸子樣式，不同的是頰側留了兩縷短發，襯得她一張雪白的鵝蛋臉嬌俏可人。

“阿心？”

她聽見何燁星的聲音，回過神來，應道：“沒事，我們走吧。”

今日要外出行醫，她收拾整潔，便提著藥箱出了門。

玉絆心骨醫之名，已在青塘村、稻湖村、水荷村等幾個村莊傳揚了一段時日。此回的病人三日前便已尋上門，因她尚有另一樁醫事，便推到了今日。

她抵達稻湖村時，遠遠望見她要去的人家門口坐著個銀發阿婆，手中一把圓圓的蒲扇，搖了一下，又搖了一下。

她彎下腰，笑盈盈地問阿婆：“阿婆，鐘明秀是在這戶人家嗎？”

“小姑娘，我就是鐘明秀啊。”

她了解過病人情況，當時說是臥病在床多日，可如今看來，這阿婆面色紅潤，舉止無礙，神智清醒，不像是個病中人。

“阿婆，您身子無礙？”

“昨日有位公子來過，治好了我多年的腿疾。姑娘是……”

她眼睛眨了眨，一時有些反應不來。她尋找了如此久同為骨醫之人，竟在這村中偶然得到了線索？她忙追問道：“那位公子生的是何模樣？可曾提起將行何方？”

“那公子面上兩道月牙痕，紅衣紫褲，衣著怪異得很。初來時，險被我兒打出去呢！”阿婆面帶歉色笑答道。

植嵐！怎會是他呢？依他的穿著，若說是邊疆的巫醫她還信，說是骨醫，她可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啊。植嵐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說來，半年間他去了何處，全無消息。本就是憶中不存在之人，不過是斷了聯系，為何卻令她牽掛呢？

既然無事，她便與阿婆道了別。何燁星在村口的樹下乘著涼，一見她便同村里的大黃狗般朝她奔來。

“阿心你回來啦，今日怎地如此快？”

“沒什么?！彼鼗亓艘痪?，自顧自地走進林間小道。

光斑鋪路，偶然幾聲鳥鳴啾啾更顯寧靜。林蔭道上彌漫著濕潤的氣息，玉絆心踏著碎光，驀地止了步子，朝綠葉枝杈張望。她在看何物，連她自己也不甚明白，只是隱隱覺到有什么在這附近。

鳥雀驚飛，林葉出了聲響，她定眼看去，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從擁簇的翠葉里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