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回行醫

見小菁改了口氣，她才勉為其難與何燁星同行去往方姨娘屋中。入眼那位老爺照顧方姨娘的姿態，一股酸臭味撲面而來。

“爹。”她故意站在何燁星身后，小聲道。她爹再怎么想對她發作，也不會把氣往何燁星臉上撒。

“是燁星回來了啊，府里早已備好了廂房，我讓下人為你引路。”

“伯父，絆心剛醒不久，身子尚還很虛弱，燁星要先送她回房歇息。”

不愧是她相中的幫手，靠譜得很。玉絆心配合地咳了兩聲，不過并不裝出很虛弱的神態，畢竟稍等片刻她還有件要事。

“丫鬟自會送絆心回去，你不必……”

“老爺！不好了！城東分鋪又有村民來鬧事了！”

近日朝廷頒布新法再修稅制后，百姓稅收又上了一層樓。當今皇帝也是腦子不曉得在哪撞壞了，滿心皆是長生不老無疾纏身，天天想屁吃，把腦子都想沒了。國庫里的金銀財寶排著隊砸進了御用道醫的煉丹爐，還頒布了藥商減稅的圣旨，導致天下醫士多得像路邊的雜草。拋下農活轉而以賣藥行醫為生的人只增不減，藥價因此水漲船高，有些藥材也成了尋常百姓吃不起的天價寶貝。因買不起藥治病而尋釁鬧事的百姓，其實都是可憐人。

眼見她爹早已拋下榻上人趕去藥鋪，她的目光在方姨娘惋惜的神色上落了一會，輕哼一聲踏出屋門。沒空在這奚落一個女子了，她必須趕在村民被轟走前抵達藥鋪，實施她計劃的第一步。她側首，望見身旁男子面上關懷的神色，淡淡道：“阿星，長途跋涉，你先去歇息吧。”

“你打算去藥鋪？”

“是。我身子無礙，不必擔憂。”她不打算做過多解釋，徑直朝大門而去。

“等等，我跟你去。”

她愣了一下，未停下腳步，也未回頭，語氣淡然地應道：“這是你自己決定的事。”

何燁星安靜地跟在腦袋上頂著兩個小包子的姑娘身后，聽了她的話語雖摸不著頭腦，卻是相信她的。

玉家藥鋪門前著實熱鬧得很，有鬧事之人，就必有圍觀之人。玉絆心熟門熟路地從藥鋪后門鉆了進去，趕到大門時隱約瞧見拿著鋤頭的村夫站在臺階下。她從伙計間擠出去，站在了一個不起眼的邊角。上一世她并未參與此事，因此多了些謹慎。

“黑店！把藥當金子賣的黑店！”

“俺娘要是死了！你們這些黑了心腸的畜生得償命！”

何燁星不知是急于表現還是年少氣盛，竟上前去反駁那村夫道：“如今哪家藥鋪不是高價賣藥，你為何卻只在此謾罵玉家藥鋪？”

“富家少爺懂個屁！農民也不是好欺負的！”

一村夫從腰間的小包里掏出一塊棱角分明的石子，朝何燁星砸了過來。玉絆心反應極快地擋在了何燁星身前，石子上的尖角正中她的眉尾。

“阿心！阿心你怎么樣了！”

她不想欠一個人太多人情，也無需任何人在她心中有獨特的地位。她回了眸，只手掩著流血的眉尾，坦言道：“這是我還你的。”

階下的村夫安靜了些許，她轉過頭，見那砸了她村夫略有羞愧的神色，問他道：“冷靜下來了嗎？若是冷靜了，我便問你，你要買的是哪幾味藥？”

“當歸、防風、紅花……”

“絆心，你來這做什么？”

既然父親開口發問，她也不介意將父親當作一顆棋子。她待到村夫念完藥方，才反問父親道：“爹，你當真覺得骨傷可用藥治好嗎？”

這也許在藥醫盛行的當世是大逆不道之言，但她知曉，將她娘這位骨醫迎娶為妻的男子，不至于也被如今的風氣，被國師的指引蒙了眼睛。

“這……姑娘，這是什么意思？你是說，俺娘的病治不好了？”

“聽你念的方子，想必你娘是受了骨傷。如是嚴重的骨傷，藥是治不好的”，她眼嘴一彎，挺直了腰板說道，“但我可以。”

一個扎著包子頭的粉裙子小姑娘站在一大票人面前說自己能治病，圍觀群眾中自然是有人一笑為快。玉絆心面色不改，笑嘻嘻地對那村夫說：“如果我治不好你娘，你這方子里的藥材我便送你。不過你若是不信我，也可用鋤頭抵著這些笑我的厲害醫士去為你娘治病，怎么樣？”她放下手，傷口的血順著眉尾流下來，滑到她的頰上。

“姑娘，你的傷……”那村夫看來本也是個老實人，身邊幾個幫手也早已放下了鋤頭。

“不必在意。你只需表態，治，還是不治？”

村夫面露難色，沉吟片刻后，才極為勉強地點了頭。她滿意地笑了一笑，忽有人扭過她的頭，用棉布輕輕擦了血，將藥粉撒在她的傷口上。

“嘶……”她微微抬眼，望見一雙熟悉的碧瞳，比起翡翠更像蛇眸，“你為何在此？”

紺色圓帽下的臉龐顯現了笑意，那男子留下一句讓她摸不著頭腦的話，便隱入人群揚長而去。

“我為你療傷，有什么不可以？”

不是，你誰啊？

玉絆心愣愣地看著那男子離去的方向，手指碰了碰眉尾上覆的白粉。何燁星站在她身后不遠處，手中握著一個白瓷藥瓶。

次日清晨，玉絆心便前往城東青塘村行醫。

老舊的房屋，簡陋但卻很整潔。一個干瘦的老婦人躺在床上，睜大了眼，直直地望著玉絆心。村中凡好奇者皆來圍看，她也來者不拒，但只許他們站在窗外。于是木欄之外皆是人頭，當時盛況宛如探監。

玉絆心今日赴約，上著藕粉衣下圍素白裙，長發編作兩條細麻花，素雅可人卻并不惹眼。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個未長開的小姑娘。她坐在床邊，只當那些人全是窗口生的大白菜。最難纏的，還是非要跟著她來的何燁星。

何燁星就站在她身邊，不用回頭都能感受到他熱烈的視線，令她陷入短暫的深思。

我怎么就沒讓那顆石子砸他頭上？

“玉小姐，我娘的病……你真能治好嗎？”

她回了神，應道：“將你娘翻過身來，我要檢查她的傷勢。”

她將手放在老婦人的背上，沿龍骨至腰椎骨緩緩撫下。大致了解后，她微笑著與老婦人說道：“阿婆，我稍后按壓之處，你若有酸痛之感，要告訴我。”

依照老婦人的回答，她診斷出老婦人龍骨一點突出，腰椎骨兩點突出。前世她在宮中曾治過這種骨傷，于她而言問題不大，只是須得賣點力氣。“我要兩人幫忙，一人拉住阿婆的上身兩臂，一人將阿婆的兩腿向后拉”，她見邊上兩個精壯的村夫面面相覷，不耐煩道：“磨蹭什么，還不快上。”

“這……這辦法真能治好我娘？”

老婦人的兒子被矮一頭的小姑娘瞪了一眼，像被只小兔子咬了一口，竟然有點上頭。他閉了嘴，服服帖帖地當了工具人，帶上兄弟按小姑娘的吩咐做。

屋內靜極，三聲清脆的骨響后，玉絆心呼了長長的一口氣，在床畔坐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