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娘，你們除了跑船拉客拉貨掙錢，平日里打魚也不少掙吧？”

不管任何一個世界，民生都是由一件件小事組成，卻足以影響一個王朝能否發展的大問題。

劉娘撇嘴說道：“掙什么掙啊，公子是大家主出來的，兩手不沾陽春水——奴家聽村里私塾先生生氣時罵她閨女就是這么說的——哪里知道咱們小老百姓過日子不容易喲。”

“咱們大乾不是實行的三十稅一嘛，比起當年胡帝統治時后的十五稅一少了一半呢，怎么……？”

“聽老人們說，比起那時候自然是好多了，可也架不住底下人……”

“你這娘兒們，沒事兒胡咧咧個啥？還不趕緊做飯去！”男子聲音忽然插了進來，韓飛抬眼看去，正是這條帆船的主人，一個瞧著足有四十歲，赤著膊，渾身被曬的油黑發亮的健壯漢子。

“張大叔別擔心，我就閑的沒事兒隨口跟劉娘聊幾句，扯閑篇兒的事兒，不至于……”

“就是，公子一看就是良善人，就你，一天天的賊心眼子多，瞅誰都不像好人。再說了，也不看看誰介紹給咱們的客人，人家柴火姑娘別看出身勾欄，那心地可不是一般的良善，要不是她幫忙，咱家水生能去縣學讀書？”

劉娘不滿的剜了漢子好幾眼，說話跟機關槍似的，一點兒也不怕他。

漢子撓了撓腦袋，色厲內荏的喝道：“你哪個耳朵聽我說公子是壞人來著，正因為是柴火姑娘介紹給咱們的客人，不更應該好好招待么？趕緊的，去把昨天撈的那條大青魚給收拾出來燉上……不是跟公子吹，二三十斤的大青魚除了我老張別人還真打不上來，肉嫩刺兒少，我婆娘手藝也沒的挑，燉出那湯來啊，白生生的，亮油油的，香氣恨不得能把龍王爺勾上來……”

“公子甭聽他胡吣，不過奴家的手藝確實在這長河之上排的一號，待會兒公子一嘗便知。”

劉娘扭著屁股進了船艙，韓飛笑道：“嬸子女中豪杰，性子真是直爽。”

“可不敢這么叫，公子還稱她劉娘便是，這條河上的人都認識她……她這性子著實不像個女人，但她對我卻恩同再造。不瞞公子您說，早些年家父也曾追隨過吳貴大將軍沙場上廝殺過，后來腿瘸了手斷了上不得戰場了，這才在這邊落了籍——嗯，我們祖籍是蜀州的，蜀湘交界，胡帝暴虐，只知享樂，根本不管百姓死活，那年大水遭災，一家七口就剩了我老爹一個，為了活命，這才跟了吳貴大將軍……”

老張跟他婆娘一樣健談，這倒應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韓飛聽的十分專注，不時嗯哦一聲，搞的老張談興愈濃，干脆盤膝坐到了韓飛的旁邊。

“老爹受傷太重，沒兩年就故去了，剩下我這么個十多歲的娃娃，要錢沒錢，要長相沒長相，除了有把子力氣，要啥沒啥，甭說討老婆了，那媒婆見了我老遠兒就扭頭，還是我那婆娘，不知怎么就看上了我，哪怕她爹威脅打斷她的腿她也不怕，硬是嫁給了我。”

“嬸子不但真性情，眼光也好，就你這條船，沒個大幾十兩銀子怎么也下不來吧？”

老張被韓飛騷到了癢處，眉飛色舞起來：“公子好眼光，何止大幾十兩，連買帶中人的好處費，外加買到手里添置維修的費用，算下來起碼得一百三十多兩了……”

“嗬，能買六七十畝好地了吧？”

“地也有了，不多，六十來畝，不過也沒精力種，都佃出去了。”

老張明明十分得意，卻偏要裝出一副謙虛的樣子，瞧的韓飛暗暗好笑，道：“那剛才嬸子還說日子不好過呢……”

老張嘿笑一聲，露出一口整齊雪白的牙齒：“要說不好過有點兒不識好歹了，不過也真談不上好過，尤其是這幾年，許是承平日久的緣故，苛捐雜稅也多了起來，好在我那孩兒習武不成，讀書倒還有點兒天賦，只盼他考個功名，日子也就好起來了。”

大乾朝目前的政策是文武兼重，無論是習文考中秀才，還是習武從軍得了軍職，朝廷都會免去家族的賦稅。這也是杜鵬得云州百姓愛戴的原因之一，他建文院武院，免費招收平民子弟入學，確實能夠改變一整個家族的命運。

韓飛輕輕額首：“嗯，蒼天有眼，大叔嬸子一看都是老好人兒，自然會有好報的。”

“借公子吉言吧，不過好人好報我看純粹就是安慰人的話，想我老張也活了快四十年了，親眼所見，越老好越挨欺負，真要跟他玩了命，他反倒怵了你——也許蒼天真的有眼，不過我覺得那老天爺恐怕也是個欺軟怕硬的。”

韓飛詫異的看了老張一眼，噗笑出聲，指點著他道：“大叔這話說的，話糙理不糙，還真是這么回事兒呢……嗯，看來大叔對這種事兒很有經驗，那我問你，假如有一個你根本就惹不起的人非要殺了嬸子你該怎么辦？你先別立眼，咱們只是假設，還有，不能跟那人拼命，因為對那人來說，你就如同螞蟻一般卑微，他用一根手指就能讓你粉身碎骨。”

隨著韓飛的話老張還真的陷入了沉思，良久才道：“若我猜的不錯，公子怕是碰上這類的事情了，依我看來，既然不能力敵，那就只好智取了。就拿打那大青魚做例子吧，公子可能有所不知，魚這東西離水也就罷了，一但在水里，一斤的魚能有十斤的力。上了二十斤之后，若是被不會釣魚的釣到，能直接把魚竿拖進水里去。

這還是普通魚，青魚更兇猛，力氣也更大，還十分的狡猾，釣是甭想的，至于用網打也不容易，它的牙齒十分鋒利，就算僥幸網到一條，弄不好就落的個網破魚跑的下場……”

“適才大叔說你對打撈這種青魚特別有經驗是吧？到底怎么做到的？”韓飛來了興致，打斷老張問道，心頭居然有些惴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