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月夕
書名: 朕的身子沒有疾作者名: 紫紫不倦本章字數(shù): 3327字更新時間: 2020-11-01 09:28:20
易之行歸宮半月有余,月夕抵至,殿廳喧騰,來往者除卻官臣女眷外,便是在天子失蹤前收服的諸小國的君主。今夜雖說是借以節(jié)日的由頭宴賓,卻實則乃小邦交付領土權的鴻門宴。自此以后,這群早已被殷國收服的弱國便淪為殷國的附屬城邦,拋卻國家的名號,徹底歸入殷國的疆土當中。殷君并未趕盡殺絕,只要甘心屈服,各國在位者便能繼續(xù)享有其原先領土的身位,只是原先的國主現(xiàn)今只能被稱之為城主,而其管轄的實權亦算是名存實亡,只不過那一聲虛名仍存罷了。
當然,諸國中卻也不乏某些頑逆之徒,他們絕不甘心只為一區(qū)區(qū)城主,屢次交涉似乎仍執(zhí)拗地堅持慣來的主張,他們不愿屈服,而這領頭者便是芝嵐今日欲除的目標,呂國國君,呂遇。
“此人冥頑不化,且是呂國的主心骨,其朝臣不敢忤逆他,一旦除掉此人,呂國旁臣便也乖乖請降了。朕暫且還不想動用兵力去討伐呂國,你既活著,便要有你活著的價值,朕可不養(yǎng)廢物,今夜你務必暗中除掉此人。”
高位上的天子目眺大殿,不茍言笑地對身旁為其斟酒的女子囑咐道。
順著他的眸光望去,芝嵐所瞧見的乃是一端著架子,略顯清冷的君王,顯然,今夕他是被逼而至,相較于其身側傳杯弄盞的歡笑君,他實在顯得有骨氣得多,不肯向殷國摧眉折腰,哪怕自身的行徑終有一日會引致二國間的戰(zhàn)火也無妨。
下一刻,芝嵐瞬即將眸光收回,旋即放下手中的酒壺,面紗于偶至的輕風間拂蕩。
“殷國國君,您大可遣得力之士暗殺此人,何必勞煩我呢?再者言,您確定此人貪戀女色,亦或者說您就如此肯定我有這般大的魅力嗎?陛下如此賞識我,我當真榮幸之至啊?!?
此言一出,天子的犀利登時瞥至身側人的臉孔,芝嵐流露出的挑釁目光與其兇厲地交鋒著。
“奸人,你最好清楚,‘勞煩’二字可否適用于你我二者間的關系。你只是朕暫且留住性命的階下囚而已,朕下的令你盡管去做便是,旁的無需你來置喙!還有,朕只是手頭上不養(yǎng)女色罷了,因此才勉強動用你這等低劣徒,你可莫要自視甚高!”
“陛下,您怎的這般快便動了怒?好歹下頭還有無數(shù)雙眼睛瞧著呢,您向來的溫皮相可莫要就此走露了馬腳才好。”
盡管今時芝嵐的臉孔被面紗所掩,易之行卻仍能洞悉其面紗背后的譏誚,芝嵐的口吻總是那般惹人厭,而其鳳眸更是時刻揣著不可知的狡邪,不知怎的,易之行暗覺得自己的假面總有一日會因眼前人徹底崩決。
天子將案上的酒水一飲而盡,隨即重重地將空著的酒盞擱置在芝嵐的眼下,示意她繼續(xù)斟酒伺候著。
芝嵐不怒反笑,接著將手中晃蕩的酒水斟入天子的酒盞之中。
“陛下,還是讓臣妾來侍奉您吧?!?
酒水僅至一半,便聞柔聲抵至,抬眼望去,原來是那溫妃。但見此時的她一襲湖藍色齊胸襦裙,溫婉可人,談吐間如舊般文雅怯軟。如若說芝嵐的口吻宛若在天子心間踩踏,激起千層怒,那眼前人的言辭便是輕風拂過,只留下淡雅的舒爽與清香。
因此,在瞧見溫妃時,天子的唇畔明顯有了上揚的趨勢。
“也好,便有勞溫妃了,現(xiàn)今宮里頭的這些奴才們都是些笨手拙腳的,朕實在厭煩得緊。你先下去吧,待朕有需要了再來喚你伺候著,記住,謹守你自己的本分,今日各國君王皆在場,你需得妥帖侍奉好自己的主子才行,如若出了岔子,朕可不會容你?!?
易之行冷目而道,話里話外皆是對芝嵐殘存的不滿以及對她之后行徑的警告,因為此女實在屢行出乎人料之事,這是天子同她頭一遭的正式聯(lián)盟,亦是對她態(tài)度的最后試探。
芝嵐起身的瞬間,便是天子凜冽的警告悄然再抵其耳畔的時分。
“你的命是朕給的,性命來之可貴,要或不要全憑你自己的心意。不過朕可得提醒你一句,你最好莫要試圖忤逆朕的命令,否則你付出的代價絕不僅僅是斃命這么簡單,你明白了嗎?”
芝嵐欠了欠身,流露的眸光沾染尋釁的意味。
“小女并未明白呢?!?
鳳眸細狹,盈盈一笑,芝嵐當即離了去。
溫妃始終凝望著此人的身影,不知怎的,她總覺此女的嗓音與身形似乎略有些諳熟,像是在哪兒瞧見過,然而當其收回眸光,卻見天子的臉孔上余染起鐵青。
“陛下,您這是怎么了,臉色怎的這般難看,是身子哪處不適嗎?臣妾還是快些給您請?zhí)t(yī)吧?!?
莫汐茹焦灼地詢問道,本對那蒙面宮女的悉數(shù)疑慮如今皆因天子的臉色霧散云霄了去,其細心打量的目光卻讓易之行強行鎮(zhèn)靜下來。
“無事,朕無事,許是酒勁兒過大的緣故,溫妃無需過多憂慮?!?
今時的莫汐茹再無予天子舒爽的能力,甚而還讓天子莫名生了些憋悶與躁急。果然女色還是要同芝嵐比較著來看,倘使芝嵐在側,那世間的女子便皆能入易之行的眼了。
芝嵐攜著莫名的快意而離,臨走之際她確乎覺察到天子鐵青的神容,更能感受其投來的灼灼目光,不得不承認,她對自己向來無所忌的妄行還是略微抱持有膽寒的情緒,可如若能得此一見天子怒容,芝嵐似乎也沒什么好顧忌的了,想要目見天子怒容的渴念絕對凌駕于悉數(shù)驚怖之上。
女子快步而去,在此期間,曾經(jīng)過諸位君王的席位之后。
“荀國國君,你怎的就是不聽勸呢?今日你若不將這十盞酒飲下,我們定要你好看!”
“是呀!快些飲下它!哪有君王不沾酒的!你不飲下擺明就是不給我們顏面!既不給我們顏面,你又如何在我們的行列中立足呢?”
“諸位,我確乎是滴酒不沾,平日里便是如此,還望諸位莫要為難鄙人了,從今夜起我們便也不再是君王了……”
荀國國君面露窘迫,在周遭君王的蓄意使壞下,他仍堅持著自己積久養(yǎng)成的習性,然而在聽聞他的言辭過后,旁人卻更為恣肆了,竟還推搡起他來,荀國新上任的這位君主本就一副羸弱身板,自是沒法同他們這群莽人較勁。
“叫你飲下你便飲!怎的話還這么多!”
說著,他們便將手中擎著的酒水強迫性灌入荀國主的口鼻中,酒水灑了一身,荀國主好生狼狽,在一旁猛咳不止。
“瞧瞧他這德性!怎還這般沒用!哈哈哈!無用的蠢貨!”
顯然,非但是荀國本就疆土狹小引起旁余國家的無忌,更乃易禮曾公然玷辱荀國君王,以致于現(xiàn)如今誰人都敢踩上一腳。
大國欺小國,小國欺弱國,這世道就是侵軋與凌虐,蠻不講理。
目睹這一切的芝嵐心生不快,于她而言,自己國家的君王受辱無疑等同于整個荀國被旁人踩在腳底,身為荀國的子民她沒法眼見家國的孱羸,但見她當即駐足,冷目隨即襲向這旁的諸王。
“諸位,此處乃殷國大殿,還望諸王莫要尋釁滋事,倘使惱了上頭那位新君,你們怕是十個國家也不夠賠的。”
芝嵐本不想趟這淌渾水,無奈那顆丹心在瞧見本國君王受辱后仍忿忿難平地作祟著。
話音落,這群恃強凌弱的君主登時停了灌酒的手,旋即轉回首來,上下打量起這位不期而至的莫名人。
“你是哪個東西!竟在此教訓起朕來了!”
“您該清楚,今夜你們究竟是為何而來,現(xiàn)如今還敢于殷國皇宮之內自稱朕的人恐怕獨您一個了吧?您既這般有血性,不如同殷國國君當面嚷嚷,到時您還敢像適才欺壓荀國國君般氣焰囂張,我定對您俯首稱臣?!?
芝嵐并未向此人行禮,反而堅定立于原地,眸光清冷,不亢不卑。且她的架勢頗像是宮里頭極有身位的大宮女,眼下這位君王確乎有過一瞬的倉皇。
“你……你到底是誰人!再怎的說我也是殷國國君請來的貴賓,你……你膽敢恫嚇起我來了!你就不懼我向你們天子通報,到時叫你吃不了兜著走嗎!”
“哦?既如此,那您便去試試瞧吧,看看最終吃不了兜著走的究竟是誰人,這宮里頭除卻天子外,也就您敢對我頤指氣使了?!?
芝嵐冷笑一聲,挑了挑眉,流露的眸光里冗雜著深沉的譏誚,威武不屈的模樣實在有高位者的風范。反正她在這皇宮中顛三倒四慣了,如今的信口雌黃好似也成了得心應手的易事。
“陛下,您瞧!那不是方才侍奉您的宮女嗎?她怎的……”
此時,目睹芝嵐正立于君席之前,溫妃頗感訝異,連忙呼喚身側的天子探看。
注意到芝嵐的存在,易之行的眉宇間莫名染上三分憤恚,他本以為芝嵐是在完成自己先前交代的除掉呂國主的命令,然而芝嵐根本未及呂國君席位,甚而在不久后徑直離開了席位。易之行渾然不知其這番行徑為何,更不知芝嵐方才一直借著他的威風以及捏造出的身位于他請來的貴賓前作威作福呢。
最終,芝嵐邁著如舊清冷的步伐離開了君王席位之前,很顯然,那群只會欺侮弱小的君主們一見芝嵐的架勢,自是不敢向君王訴諸其無禮的罪愆,萬一這女子當真于殷宮里頭身位卓越呢?萬一她是天子最為看重的掌事宮女呢?萬一她同陛下懷有私情……那他們這群外來之賓豈不是自討沒趣?可惜,這群絕不敢得罪權貴的君主殊不知芝嵐根本什么也不是,她甚而不是這宮里頭的人,以至于前段時日還是個被殷君四下通緝的罪囚。
不過,之后他們是萬萬不敢對那荀國主尋釁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