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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心愿

  • 天罡十六策
  • 落雨星辰
  • 3486字
  • 2020-11-23 23:41:24

宅邸之外,靜謐非常。

一個宮裝麗人領著兩列侍衛侍女二十余人停了下來,

“你們在這里等著。”

“殿下?可是——”

“只是見一個朋友。”

麗人向前走著,任那長尾宮裙沾上點點泥土,

大門里有兩個老仆候著,院落荒蕪,像是剛有人打掃過,只是有段時間沒有整理了,現在也只能算是干凈。

“我們不曾見過,怎么算得上朋友?”

到了正廳,昏暗的空間里,一盞燭火微亮,映出一張蒼白的臉。

歲月已然在艷麗的容顏上刻蝕出了痕跡,那青絲多半成了銀發,

“早年懵懂時,曾向才女求取過幾本古籍,走得匆忙,沒有來得及道謝。”

宮裝麗人輕聲道,“到現在過了多年,找了很久才知道有這個地方。”

“只怕道謝是假,示之以威是真。”

婦人自嘲一笑,“畢竟京中才女成了民婦,昔日的婢女卻成了王妃。”

宮裝麗人靜了很久,“換了你是我,卻也未必如意。”

她迎著婦人幽冷的眸子,“王爺他……許久未歸,說是要與那武王定個勝負,你知道的,沒人勸得動……我日日夜夜的等,也不知做了多少場夢,夢里他就在身邊,醒了卻又不見人。”

婦人沒有繼續惡言,倒了杯溫茶予對方,“他不該選你,心志不堅,你這樣……撐不起秦王的名號。”

“本來也不是我的。”

麗人雙手支著下巴眸子卻看著空處,“以前進宮,只是聽娘娘說,有好多好多的吃食,一天能吃個兩三回,可是份例就那么多,總也不夠。

后來娘娘說有一個地方,可以隨意取食,沒有宮里這般多的規矩,稀里糊涂的就被送到了王爺身邊。”

她說這些時,臉上浮現一絲紅暈,仍是感覺羞赧,“王爺身邊的侍女雖然過得好,卻始終低人一頭,我是娘娘送來的,或許會過的好一點,但……也只是這樣。

要能照顧好他,還要能照顧好王爺的女人,不能惹任何一個生氣,不然出了亂子,就是賠上性命也無甚用處。”

她沒有說后面的話,因為后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婦人閉著眼,指尖將掌心都掐出了紅痕,“我做錯了嗎,‘殿下’?”

這兩個字,也不知在指代著誰,

秦王妃卻沒有計較,呢喃道,“那一天,王爺雖然不快,卻沒有怪責的意思,我記得他說過,很是欽佩這般人物,畢竟這個世道,能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女人,不多了。

可是,為什么今天看到你,卻是覺得后悔了?”

“你真不知?”

“不知。”

秦王妃搖了搖頭,“你若要王爺,那年那月,只需等上一段時間,就能如意。只是寄了錦帕紋書,想來是將那四個字看的比王爺更重。

既然你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為何心存怨恨?”

婦人一時無言,那快要忘記的話,卻又變得清晰。

【我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的什么。】

【只是你還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輕笑一聲,隨即咳嗽了起來,那種痛苦,連錦帕都掩不住,

秦王妃面有憂色,來此一會,本想稍解昔日因由惡果,只是效果不大,她根本放不下。

“娘——”,

墻角邊,一個粉衣小丫頭俏生生立著,有幾分擔憂,幾分害怕的看著婦人,

見到了丫頭,婦人的臉色好了許多,朝她招了招手,丫頭就幾步跑了過來,撲進婦人的懷里。

“娘,桂花糕,不痛……”,

小丫頭遞上小塊掰碎的點心,送入婦人口中,小指頭輕捏著母親的臉頰,笑的很是歡快。

只是時至夜半,小丫頭鬧騰了一會兒,就有些困了,不多久就在母親的懷里沉沉睡去。

“殿下,民婦有一事相求。”

“?”

“前些年,外子與人約斗,至今未歸。

家境敗落,更兼我身有重疾,時日無多,小女……尚且年幼,恐無人照顧,未知可否托付殿下。”

秦王妃自見到眼前的女人時就知道她的性子剛烈,怎料區區幾刻就有了如此回轉。

“你若是身體有恙,可同我一道——”,

“病由心生,便是藥仙在此,也治不好的。”

婦人婉拒道,“這條路走到這里,也快要到盡頭了,就讓我走完吧。”

“……”,

“我這一生的苦,皆為自尋的煩惱。讀書萬卷,沒有得其神髓,反而養出了傲氣。”婦人輕撫著丫頭的發絲,“只盼這丫頭莫要學我,望殿下能夠費些心思,替她找一個如意郎君,好好照顧于她。如此,我便是吃盡了苦頭,也能有一絲安慰。”

“丫頭,叫什么名字?”

“本是等著外子來決定,可惜他走的急,我也只是喚她‘鈴兒’。殿下若是有什么好主意,也可代勞。”

“那就叫……玲瓏吧。”

玲,瓏。

“玲……瓏。”

“嗯?”

“玲瓏。”

“娘!”

“?”,秦王妃醒過神來,卻見自己正站在雕樓甲板上,遙遙望去,卻是一條細線隔絕海天兩界,那紅日仿若從海中深處慢慢升起。

只是如此美景,被一個紫衣身影擋住了大半。

“娘,你剛剛在想什么,怎么總是喚我的名字?”

“沒什么,就是怕你被夫婿迷得昏了頭,才想喊幾聲看看……”,

“哼哼,那個負心人都走了好幾天了,也不知道來一封信,現在說不定被洛神迷得昏頭轉向的,哪里還記得我——”,玲瓏本是為了玩鬧,怎料說著說著就成了真哭,倒是讓甲板一眾人等手忙腳亂。

“公主啊,駙馬才走了多久啊,咱們在海上他也找不到我們啊。”

“向先生你們說過的,他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什么都能做的,他一定是不想找,你們還幫他!”

“我,這——”,

江州,枯城。

洛云仙一皺眉頭,墨閑立時后退了幾步,“又,又怎么了?”

他卻是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六感敏銳,此刻只覺被什么人談論著,不由心生焦躁,于是識感朝牢內擴散。

然后,果真聽到了點聲音。

“你要我去找那個女人?”

女人?

又一個女人?

洛云仙鳳目微凜,頗有些生氣。

“不用,我與她路不同,分道實屬必然。”

刀客坐靠著墻面,“只是——”

“?”

“我與她有一個女兒,那時心中失望頗多,不愿再有瓜葛,索性一走了之,專注于刀。今日思及,卻是虧欠丫頭許多,未曾盡到人父之責。

你如今是大夏駙馬,更兼武力冠絕天下,想要找一個人不難。”

刀客一字字道,“你若能予我一諾,我便將飛瀑相送。”

武揚沒有回答,刀客只當他是在考慮,便接著道,“我知此愿有些困難,許多年過去,也不知她是否還——”,

刀客的臉上第一次浮現焦慮,以及一絲痛苦。

“她過的不錯,至少比你好得多。”

刀客眸子一冷,卻是多了殺氣,“你是什么意思?!”

六極峰的瞬斬,其刀意一起,牽連甚廣,連牢門外的洛云仙與墨閑都有了感應。

墨閑心思那駙馬該不是起了貪欲,學了瞬斬,又想要飛瀑?

卻見洛云仙一動未動,神色復雜。

他沒有洛神的修為,自然聽不到牢內兩人的對話,

“我來此,既不是為了你的瞬斬,也不是為了你的飛瀑。”

武揚迎著刀客的殺氣,緩緩道,“曾經有一個丫頭說,她的父親去赴了一場約,再也沒有回來。

所以她沒機會問問那個男人,對她是什么看法。

我不知道那個人的下落,只能借墨家禁衛去尋人。

我當時想著,一旦確定那個家伙死在了其他人的手上,我就去殺了那個兇手。

如果那個家伙沒死,我就替她問問那句話,現在……想來也不需要了。”

他頓了頓,“丫頭的運氣,一直不錯。”

刀客殺意波動不定,隨即又道,“觀你內勁清澈,該是修了‘束心’法決,豈能有如此決斷,莫要誆騙于我!”

“束心?”

武揚喃喃道,“你說的,該是‘太清’,的確有此效果。只是——”

“?”

“太清可絕來時,卻不曾斷前緣。”他緩緩道,“我……自小生在山林,早年為親母厭惡,后為嚴父折磨,十多年來,日日夜夜為了道術,徘徊生死之間,只為以后踏足紅塵,能得到天下第一的名號,洗去武家的恥辱。

生死間的事情,經歷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初入京城,不過是一場交易,為了遺失的天罡道術,也為了兌現父親的諾言。

斃殺猿王,只是諸多死戰的一場,意料之外的是殺了那畜生,奪取妖力時為天雷重殛,心訣一度不起作用,險險死了一次。”

他說起這些時,語氣平淡,既沒有怨恨,也沒有不滿,仿佛在復述其他人的平生,

“這些年,相識者,利用頗多,

或為皮相,或為權財,或為家國,或為長生。”

牢門外,洛云仙握緊黑戟的手指慢慢掐緊,

“只一個例外。”

他說到這里,語氣一頓,看向刀客,“我為了療傷,找到了一個大船,碰到了一個傻傻的丫頭。見我滿身鮮血,非但沒有慌張,還問我想吃什么。

心訣變換,記憶阻礙,與她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

此刻想起,那時的感覺,大概是歡喜的。

朋友,玩伴,愛人?

我也不知如何形容,只是有她在身邊,那些往事,那些痛苦,消弭了許多。

她愿意為我放棄私愿,只不想讓我再陷江湖紛亂,愿意陪我旅居海外,共度余生。

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此刻還沒有辦法伴她左右。

更兼世道險惡,我這般武人,便是明日重傷垂死,也不奇怪。

我一死,不足惜。

只是丫頭嬌憨,沒有人照顧,我放心不下。”

他說道這里,看向刀客,“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信不信在你。

我說過,既不要你的瞬斬,也不要你的飛瀑。

我可以給你自由,甚至能助你療傷,恢復往日功力,只要你答應我兩件事。”

“你想讓我做什么?”,刀客低下頭,靜了好一會兒,才問道。

“第一,尋得合適的時機,我會送你去她身邊,我若有個意外,以后她就交給你照顧了。”

“……”

“第二,從今以后,不得以刀傲之名行走天下,丫頭傻傻的,此刻有秦王妃護佑,我不希望她的生活被往事牽繞。”

武揚的手中驟現雷霆,“我欲用此生風雨,換她……一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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