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穎將懷中的榮安交到安悅手上，安悅抱過榮安，見榮安小臉圓圓的煞是可愛，只是臉色好像有些泛白，不由擔心。“皇嫂，榮安的面色好像不太好。”

“或許是舟車勞頓，加上有些水土不服吧。”吳穎回答說：“剛到蜀國榮安就換了乳母，可能是換了乳母榮安不太習慣，這兩天吃得也不多，等過幾日她習慣了，應當就會好了。”

十數日的馬車顛簸，連大人都會疲憊不堪，何況還是嬰孩的榮安呢，且榮安還換了乳娘，安悅也就沒太在意。“讓皇嫂多費心照顧榮安了。”

“榮安是我的女兒，我自然會用心照顧。”吳穎滿足的看著榮安，離開了燕國，她就能看著女兒平安，幸福的長大了。“安悅，你就別擔心了。”

“皇嫂說得是。”能將兄長的血脈平安接回蜀國安悅當然也是欣慰無比。“那皇嫂在這里住得可還習慣？”

“非常好。”吳穎說時不禁向陳彥投去感激的目光。“陛下什么都安排好了，還派了兩名侍衛保護呢。”

“那就好。”安悅不免還是有些擔心。“只是兩名侍衛夠嗎，要不要多派一些來？”

“安悅，我現在已經不是燕國的太子妃了，在這里誰知道我是誰？侍衛多了反而惹人懷疑。”吳穎臉上是釋然的神情。“如今，我只要能看著榮安平平安安長大，就心滿意足了。”

她說的不無道理，榮安平安長大，不也是自己的期望嗎？安悅淺淺一笑，小小的梨渦又浮現在她嘴角，此刻的安悅是真正的開心。

同吳穎聊了許久，快到傍晚時才道別離開，陳彥沒有立即帶她回皇宮，卻是和她去了一個街邊的小攤吃面。

蜀地飲食辛辣味重，安悅吃得滿臉通紅還溢出了細汗，陳彥拿袖角幫她擦汗。“這大冬天的你也能吃出汗來，這么不能吃辣嗎？”

安悅哈著氣。“太辣了，不過真的很好吃，你怎么知道這里的？”

“我告訴你啊。”陳彥看了看周圍的人，然后湊近安悅的耳邊。“我小時候，林公公出宮采辦，我非扮成他身邊的小太監跟著他出宮，然后他就帶我來這兒吃了一碗面。”

“你？”安悅一副難以相信的模樣。“小時候也會頑皮？”

“誰小時候不頑皮呀？”陳彥不以為意的樣子。“難道你小時候就沒有過？”

“噗呲”一聲，安悅捂嘴笑了起來。“我小時候也挺頑皮的。”

陳彥立馬就有了興趣。“說來聽聽。”

“嗯。”安悅想了想說道：“有一次，教我彈琴的師父總說我弦音不準，但他是大家，我也不敢當著他的面發脾氣，后來下完課，我悄悄把他的琴弦都剪斷了，可我不知道那把琴是傳世名琴九霄，直接把師父氣得病了好幾天。”說到此，想到周圍有人，便把父皇改為了父親。“病好后干脆向父親遞交了辭呈，說他自己琴藝不濟，教不了我這樣五音不全的學生。”

陳彥瞪大眼。“名琴九霄呀，想來你父親也知理虧，不敢為難你師父吧。”

“不僅如此。”安悅努了怒嘴。“我父親還將所有珍藏的古琴都拿出來任師父挑選才算了事。”

“你看，你不但頑皮還闖禍。”陳彥抬手捏了捏她的臉，言談中深感她以前有多受燕皇寵愛。“我比你可差遠了。”

“那不都是小時候嗎。”安悅指著他說道：“你剛剛不是也說誰小時候不頑皮呀。”

陳彥順勢抓住她的手。“是，哪怕你現在還這樣頑皮，我也可以像你父親一樣寵著你。”

想到父皇母后曾那般寵愛自己，安悅心中不由些微難過，陳彥緊緊將她的手握在手心。“你說了你會相信我，而我也一定會做到。”

他都能將吳穎和榮安接到燕國來，自己還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況且，自己思來想去，實在沒有他可以利用的地方，安悅不由再次說道：“陳彥，謝謝你。”

“你我夫妻，何以言謝？”陳彥靠近她，小聲說道：“只是，我不能將她們接到宮里去，否則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朝中大臣會將歸還寧州十城賦稅的原因歸咎于你，我不想見到這樣的事發生，倒是把她們安置在城中相對安穩許多。”

安悅知道寧州十城賦稅歸還之事，卻不曾想到是為了救出榮安和吳穎，果然是沒有達不成的協議，只看代價夠不夠高，下意識問道：“值得嗎？”

陳彥開始還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可轉瞬一想又明白了，只道：“安悅，我曾對你說過，我在意你，喜歡你，我想要你的余生，你的人已經在我身邊，而你的心何時會交托于我，只要你的心愿意給我，無論我做什么，就都值得。”

不知道自己這顆心還能不能給他，但安悅真的很感動。“我......我......”想說我不知道，又想說我想試一試。

見她支支吾吾，陳彥知道，她現在雖然已經相信自己，也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動，但那并不是愛，于是抬手捂住她的嘴。“你不要說，我都知道，安悅，我會等你。”

安悅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一天能有像以前愛上劉定宇時那種日思夜盼，只望能永伴其身邊的感覺，自己也很想跨出那一步，只是，已經碎了心如何才能補全？況且，今日那算命的老者說自己會禍亂天下，他能一眼就看出陳彥帝王的身份，而他所說自己預言，會否成真？如果說是真，陳彥說自己禍亂的天下就是他的天下，他不在意，可自己又怎能不在意？他終究是除父母之外對自己最好的人。

新的一年開始了，安悅因陳彥感動，更因算命老者的話憂心，然而，歡愉的新年照樣如期而至。

蜀國的新年喜舞龍慶祝，燕國的新年好廟會進香，而越國的新年會賽馬競技，宮廷里更是有了一個十幾年的習慣，由聞名天下的舞姬秦蝶兒獻舞慶賀新年。

這天，秦蝶兒就要入宮表演，她由人抬著豪華的軟轎經過皇城大都，街道上的百姓人滿為患，全都是來瞻仰這位聞名天下的舞姬。

秦蝶兒以紗巾半掩面容，只一雙眉眼露在外面媚眼橫生，她低頭掃過觀望她的百姓，每一個眼神仿佛都能攝人心魄，一路上，無數人喊著她的名字，無數人為她傾倒。

她成名太早，也成名太久，自她十二年前新年之夜在宮廷獻舞后，以后每年新年的夜晚，朝廷都會詔她入宮獻舞，成了不成文的規定，其實，盛名在外的她很是苦惱，她已經不再年輕，可是為了獻舞宮廷，她不敢結婚生子，怕影響身形便跳不好舞，反倒一世美名盡悔，可哪個女人不希望能有疼愛自己的丈夫，貼心的孩子相伴？為此，她又想找一個接班人來代替，可她尋尋覓覓幾年，也收了不少徒弟，但就是沒有一個人能繼承她的衣缽，難道，為了跳舞，就真的要葬送一生的幸福么？

秦蝶兒傷感，雖說入宮獻舞是作為舞姬最大的榮耀，可是，也失去了作為一個女人該有的生活。

天色已近黃昏，王公大臣們早已就座，秦蝶兒也入宮等候獻舞，這是拓跋承旭登基后過的第一個新年，記得他還未出使燕國為質的時候，自記事起每年都能看到秦蝶兒跳舞，此后六年為質生活，秦蝶兒的舞技依舊記憶如新，現下又能再度觀賞她的舞藝，不得不說有些期盼。

拓跋承炎如今已是建王，按皇室尊卑，他坐在拓跋承旭左下首，沒有了拓跋承璟和皇后，他整個人也變得精神和歡愉了些，他知道，這些都是他皇兄拓跋承旭賜予他的，所以，一晚上他都很感激的看向拓跋承旭，所宴請的文武百官們也相互慶祝新年來臨。

大殿上，奏樂慢慢響起，笛聲的悠揚，編鐘的古韻，寬闊的大殿中央，四個精壯男子光著臂膀，抬著一面大鼓緩緩走進，而鼓面上，秦蝶兒匍匐埋首，她所穿紅色衣衫的花樣，襯著她展開的裙擺，仿佛一只蝴蝶飛落于此。

隨著奏樂的變換，秦蝶兒也開始舞動，她長長的舞袖翻轉成各種花樣，她的眼睛時而望著前方，時而看著眾人，配合著她的動作當真是美艷無比，用魅惑眾生來形容也不為過。

跳著跳著，音樂驟然停止，秦蝶兒環抱雙肩，忽然，她又飛跳起來，然后，再沒有任何伴奏的情況下，她舞動著身姿，雙腳不停跳動，在鼓面上奏出一段歡快且頗具豪邁之情的樂章，只她一人，既完成了奏樂，又跳出了絕美舞姿，其中對舞蹈和音樂的造詣之深可想而知。

殿上的眾人看得驚嘆不已卻不敢出聲，生怕擾亂了鼓點的節奏，只有拓跋承旭看著秦蝶兒浮游在外，那一襲紅衣舞動，仿佛是安悅又在眼前，安悅翩然起舞的樣子歷歷在目，比之殿上的秦蝶兒更為生動，他不由想，若是安悅跳這支舞，或許比秦蝶兒更靈秀。

最后，一陣急促的鼓聲奏完，秦蝶兒也停止了動作，她喘著粗氣跪在鼓面上。“蝶兒以此舞獻給陛下，獻給我大越，愿新的一年風調雨順，牛羊遍及草原。”

隨之，熱烈的掌聲響起，禮部侍郎林峰更是作詞贊嘆。“鼓聲云點如雨墜，蝶兒一舞踏歡宵。”

拓跋承旭這才回過神來，便道：“好，不愧為天下第一的舞姬，秦蝶兒，你想要什么賞賜，朕都可以予你。”

秦蝶兒還喘著氣，她明顯感到自己的體力已經不支，若每年還這樣獻舞的話，她肯定支撐不到最后，可當著文武百官和越國皇帝的面，看到他們為自己的舞如癡如醉時，她又不敢說以后不再獻舞的話，否則豈不是讓所有人都失望了，于是只能說道：“蝶兒為陛下，為越國獻舞是蝶兒的榮幸，豈敢索要賞賜。”

“你一舞歡動今宵，使群臣愉悅，即便你不要賞賜，朕也不能吝嗇。”拓跋承旭看著殿上的秦蝶兒。“這樣吧，朕有一件舞衣非常適合你，就把它賜給你吧。”

他身旁的于婉說道：“陛下是說那件白羽華珍服嗎？”

“哦，皇后也知道？”拓跋承旭挑了挑眉。

于婉回道：“陛下，這件舞衣是由白鷺腹部最柔軟的纖羽所織，是早些年和燕國互換的國禮。”

太后張翎也附和道：“不錯，這件羽衣世間僅此一件，極為珍貴。”

拓跋承旭點點頭。“此等舞服，應贈天下第一舞姬。”

不多時，宮人將白羽華珍服拿到了秦蝶兒身前，拓跋承炎立馬說道：“陛下將如此珍貴的白羽華珍服都賜給了你，還不快謝恩。”

秦蝶兒雙手接過羽衣，恭敬叩首。“民女叩謝陛下隆恩。”

拓跋承旭擺手。“去歇著吧。”

捧著羽衣退出殿外，這件珍貴無比的白羽華珍服似有千斤之重，使秦蝶兒感覺走出這大殿異常漫長。

在他人看來，得此賞賜簡直是無上榮光，可在秦蝶兒看來，無疑是讓她在下一次新年獻舞跳一曲羽衣舞，她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已經力不從心。

新年宴會仍然繼續，拓跋承炎借秦蝶兒一舞后的氣氛高漲向拓跋承旭敬酒。“陛下，臣弟敬您一杯，愿您歲歲安康，保我大越長樂永泰。”

秦蝶兒走后，拓跋承旭還在想如是安悅跳這支舞會是何模樣，只是，安悅的舞姿他只想自己一個人獨享，不愿被旁人看去，所以，才會將珍貴的白羽華珍舞服賞給秦蝶兒，是不想安悅有一天會穿上這件漂亮的舞服。

建王敬酒拓跋承旭卻不應，若被百官看見就不好了，于婉連忙用手肘碰了碰拓跋承旭，說道：“陛下，建王心系我越國安泰，更關心您的健康，有此兄弟，是陛下之福。”

若非她提醒，恐群臣以為自己怠慢拓跋承炎，對他還心有怨恨，拓跋承旭換上笑臉。“建王心意朕心知曉，往后多多用功，將來為國效力。”

“是，是。”拓跋承炎激動萬分。“臣弟必用心讀書勤練武藝，以期能為我大越貢獻一分力量。”

“好好，建王有心了。”拓跋承旭敷衍道，從監視拓跋承炎的人口中，確實不曾聽到他有任何不軌之心，反而是期盼能成為自己左膀右臂，但他終究依附過皇后，自己如何能輕信。

宴會持續著，歡樂的場合中文武百官們各自敬酒祝賀，人人臉上都浮出紅暈，在回味秦蝶兒的舞姿時，更是有一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