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計劃
- 靈安一夢
- 格林阿潤
- 3495字
- 2020-10-29 17:01:58
洛河祭在農(nóng)歷九月十五舉行,那一日喧鬧的鑼鼓響徹洛都,百姓齊齊走上街頭,載歌載舞,舞龍舞獅。車馬川流,人群如潮。
景苑已經(jīng)換上舞姬的衣裙,坐在銅鏡前描妝打扮了。鏡中女人烏黑長發(fā)一半盤起一半垂下,珠釵斜斜簪住,步搖上的珠子在鬢間搖曳,襯得一雙琉璃目流光熠熠,眉是遠山之黛,膚若羊脂白玉。丹唇一抿,如嫣紅云霞。身后服飾的婢女捂嘴驚贊道,“姑娘之姿,當?shù)闷鹉舷牡谝幻廊说姆Q號。”
“在下并不是南夏人,姑娘慎言。”
“是是是,是奴婢說錯話了。”婢女躬身低眉順眼賠罪道,頭剛好低至景苑耳邊,就像換了張臉一般,面容嚴肅,用只兩個人看得到的聲音開口,“天籬子已藏好,樂舞坊,紫櫻。”說罷,抬頭,笑盈盈看著鏡中美人,仿若什么也沒說過一般扶著景苑起身,“王爺說,姑娘和他同坐一車,奴婢給您帶路。”
東苑,荀玄奕正在整理朝服,婢女剛將對襟褂套上,暗衛(wèi)就請意進門。荀玄奕一揮手,閣中宮女俱明曉他的意思,悄悄退出。
“查出什么了?”荀玄奕單刀直入。
“屬下無能,靈安谷風口太緊,只知道景苑是靈安谷主游歷在外帶回來的孩子,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荀玄奕用力捏了捏茶杯,顯然對這個結果并不滿意。
暗衛(wèi)見荀玄奕臉色不好,立馬補充道,“但是昨夜安排監(jiān)視景苑的人倒是發(fā)現(xiàn)了一些事,我們表面上故意放松看管,昨夜她設法脫身悄然匿于花園,有一黑衣女子與她接應。”
“黑衣女子?是誰?看清臉了嗎?”
“看清了,靈安谷南朱門門主凌蘭奚。”
“凌蘭奚?她也來南夏了?景苑是她手下的人?”
“凌蘭奚手下多為女子,景苑聽命于她,并不奇怪。只是她們言語交談之間好像并不愉快。”
“說了什么?”
“凌蘭奚似乎對景苑的舉動不甚滿意,告訴她,封徵逸是公子安排在西境的棋子,不能殺,若是她執(zhí)意而為,靈安谷容她不得。再多的話,暗衛(wèi)不敢靠太近,也就沒聽清了。”
荀玄奕指尖摩挲著杯檐,獨自思忖,這正是他看不懂的地方,北齊既然想要阻斷南夏和西境的結盟,自然不會放任靈安谷出手對付封徵逸,畢竟封徵逸在國政上一向主張親北齊,遠南夏。那么景苑千方百計要進入西境的原因又是什么呢?難道真的如她所說,只是私怨,這私怨大到她不惜違背靈安谷的命令也要殺了封徵逸?荀玄奕從不輕易信人,他知道這其中定有古怪?可是到底是什么呢?景苑……西境……
眸色越來越深,指尖也一直在動作不停。
“王爺,時辰到了,該出發(fā)了。”直到老管家打斷他的思慮,荀玄奕才起身大步朝府外走去。
王府大門外,進宮的馬車已備好,景苑一身湖綠羅裙,珠釵玉翠,妝容艷麗等在馬車旁。荀玄奕知道她是極美的,但陡一看到這樣粉黛施妝的景苑,還是不由晃了神。
“天人之顏,堪與日月爭輝。”荀玄奕毫不掩飾地夸贊。
“王爺謬贊。”
兩人一前一后上了馬車,一路無言。荀玄奕還在對景苑的身份琢磨不透,景苑也集神于接下來的祭典,無心其他。
馬車駛進厚重的朱門宮墻,咕嚕轉動的馬車外一路都是宮人官員的行禮。景苑身處皇城,方知荀玄奕的權利與手腕。荀玄奕出身名門,又是當今小皇帝舅父。自小生活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皇都生活中,爭權奪利,謀策天下本就是他最擅長的事。他從不掩蓋他的野心,籌謀這么多年,現(xiàn)在大概需要的也只是那個皇座虛位了,而實質(zhì)上早已是這座宮城乃至南夏的主人。
景苑思及此,心中感慨,公子可真是給自己找了個難纏的對手啊。
“樂舞坊到了。”宦官在車外通報。
景苑看了荀玄奕一眼,見他沒有阻攔,就徑自撫簾下車。臨行前不忘對著車窗提醒道,“王爺不要忘了與我的約定,到時一舞完畢,還請王爺賜行。”
車窗簾被拉開,荀玄奕露出一半側臉道,“姑娘若是跳得好,自有無數(shù)人請旨抱得佳人,何須擔心?說來,本王見過姑娘舞劍,還未見過姑娘跳舞呢,可不要讓本王失望啊。”簾子被拉上。
木輪轉動,載著車上人朝皇城正中走去。
景苑提著裙裾,踏上樂坊門前臺階,一抹笑悄然蕩開。
“荀玄奕,你不會失望,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樂舞坊內(nèi),淡藍的翠水薄煙紗隨風飄擺,年輕女子們的嬉笑聲陣陣傳出。荀玄奕的人寸步不離地跟著景苑,進了舞房。穿著紅色宮裙的舞女們看到突然而來的陌生女子,都不知所以然,歡聲笑語逐漸安靜下來。
一年紀較長的女子含笑走過來,朝景苑身邊太監(jiān)問道,“李公公,想必這位就是攝政王爺帶來的景苑姑娘吧,果然是個美人胚子,隨我來。”說罷便親熱拉著景苑胳膊往內(nèi)室方向走。
“紫櫻姑娘做什么?”太監(jiān)一把拂塵擋住,厲喝道,他奉命看緊景苑,萬不能隨隨便便讓人脫離他的視野或者接觸他人。
“怎么?公公難道要讓景姑娘穿成這樣跳舞?王爺?shù)囊馑际前压媚锇才旁跇肺璺坏呐⒆又虚g,那自然得換上舞衣了。”紫櫻不解道。
李公公沉默,荀玄奕交待的事出了差錯,他確實擔待不起,可也不能放任景苑就這么獨自離開。遂一沉臉,道,“我與你們同去。”
話一說完,舞房里的姑娘都咯咯笑做一團,當這老太監(jiān)是做什么攔下來,原來是自己想要去看貌美女子換衣服啊,紫櫻也沒忍住,笑出了聲。
李公公老臉一紅,自己雖是太監(jiān),但也不是沒皮沒臉之人,平白擔了這人老淫色的名頭,硬撐著隨景苑和紫櫻進了內(nèi)室。
內(nèi)室寬敞,掛著的都是樂舞坊平日梳妝打扮的舞衣首飾。紫櫻帶進來后隨手朝著一排衣服指過去,“喏,舞衣都在那兒了,姑娘且去看看,挑一件符合自己尺寸的換上吧。”說完就頭也被不回的掀開簾子走出房間。
景苑安靜走過去,看到都是和屋外女孩們身上相同的紅色舞裙,狀似無意挑了一件,準備換上。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李公公,見他無意離開,也不忸怩作態(tài),直接脫下了身上衣服,當著老太監(jiān)的面換上了赤紅舞裙。
李公公雖然靦顏,但到底荀玄奕的命令,只能厚著臉皮,一步不離守在景苑身邊,全程跟下來,好像也沒什么異樣,心里放松不少。
與此同時,洛都西城一處隱秘的山林,凌蘭奚正和一群人躲避在樹影林蔭中。
“人都到了嗎?”
“都齊了,凌門主為何突然要我從北玄門調(diào)這么多輕功高絕的人?”說話的正是虎牙少年林承。
凌蘭奚沒有回答,指著身后竹籃子里的一包包白色沙袋命令道,“把這些分發(fā)給河岸沿邊的人。午時一過,立馬投河,記住要快!手腳要干凈!不能讓人發(fā)現(xiàn)!”
“門主放心,這些弟兄都是我親自挑出來的,個個輕功絕頂,手腳麻利,絕不會誤了事。不過,這沙袋裝的都是些什么啊?”
“崖石粉。”
“崖石粉?就是那個傳說中可溶毒的藥?”林承雖在北玄,不懂毒藥醫(yī)理,但到底是靈安谷的人,一些藥不會用也還是聽過一些的。崖石粉溶于水無色無味,藥性極低,不會置人于死地,但確有溶毒的妙用,一切毒藥服用崖石粉水后都加速毒性擴散,立時要人命。“今日是洛河祭,洛都上至天子高官,下至平民百姓都會在洛河邊舀水以祭神明,門主此時把崖石粉投到洛河里,是要對荀玄奕和皇帝下手?可是這不可能啊,按祭典議程,荀玄奕和眾高官用水在皇帝之后,而皇帝飲水前,必有宦官銀針試毒,這么一來,自然能發(fā)現(xiàn)河水異樣,荀玄奕知曉豈不計劃全空?”
“來不及。”凌蘭奚眸底一片陰霾。
“什么來不及?”
凌蘭奚剛準備回答,南朱門一名暗衛(wèi)悄然而至,拱手道,“門主,樂舞坊那邊消息,景姑娘已經(jīng)混進去了。”
“知道了,繼續(xù)盯著。”
“是。”
暗衛(wèi)飛身離去。
“樂舞坊?景苑?這與崖石粉有什么聯(lián)系嗎?”林承睜大眼睛困惑道。
“午時一過,祭典開始,龍船巡河,船上有人撒花獻舞,景苑已經(jīng)按計劃混進了樂舞坊,作為舞女中的一名在河中起舞。毒香天籬子已經(jīng)藏在她的舞衣里,隨河往下,一路跳舞,天籬子的香味也會隨風散入河中,屆時被撒過崖石粉的洛河水迅速溶解。按照儀程,皇帝飲水后,禮官鳴鐘,官員百姓聽鐘聲舀水飲用祭祀。洛河這么長,鳴鐘后,水中有毒的訊息根本來不及傳到百姓耳中。”
“可是水中既已試出了毒,皇上就根本不會喝下,禮官也就絕不會鳴鐘。”
“又不是什么禮部尚書,不過禮部里一個敲鐘的小官員,而這個小官員,如果剛巧不巧是靈安谷的人呢?”凌蘭奚沉聲道。
林承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的籌謀,早就是一環(huán)連一環(huán),已經(jīng)套好的。但只片刻,便面露驚恐,“如此一來,死傷的不都是那些無辜的平民百姓?!難道說,從一開始,我們要對付的目標就不是荀玄奕?!從一開始,那些平民便是這場博弈里的犧牲品?!”林承搖頭不愿相信這個事實,他才只有十五歲,自小受教于北玄門溫倉門下,學習的都是忠君報國,救死扶傷的大德大義,而今,他卻要參與到這樣一場近乎于屠戮的謀策中,他不能接受,也不愿接受!!
向來爽直開朗的少年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著凌蘭奚,步步后退。可惜他沒有等到逃脫的機會,身后倏然而過一記凌厲的手刀,林承倒地。
南朱門的暗衛(wèi)扛起林承,“門主,要如何處置?”
“溫倉怎么教出這么個心慈手軟的無用之徒,他的人,我也不好替他處置。帶回去,灌點迷藥,讓他睡上幾天,別壞了大事。”凌蘭奚皺著眉頭道,言辭間很是看不上這個昏睡在地的少年。
隨之,又伸手召來一個暗衛(wèi),把竹籃的崖石粉沿岸分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