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三年的時間，好像轉瞬即逝，一眨眼就來到了九年級下冊，一眨眼就要再次相見，或者，再也不見。可現(xiàn)在的秦淮可顧不上這些，因為第四節(jié)籃球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他們的對手是二中。這是初中組的決賽，誰贏了誰就是最后的冠軍。

比賽開始了，兩隊不相上下，來來回回，互相追逐著、反超著，很快來到了最后二十四秒，四中領先二中僅僅一分，而球權卻掌握在二中的學生手上。

二中，一直被認為是考試機器，在籃球比賽上從來沒有奪得過冠軍，而這一次，他們終于打敗了統(tǒng)治籃球場許久的向山中學，來到了決賽的賽場，這是他們離冠軍最近的一次。四中同樣如此，他們已經(jīng)五年沒有奪冠了，這一次意義非凡。

秦淮緊緊地盯著眼前持球的男生，他當然認識他，他就是二中的隊長，曾經(jīng)自己的隊友，飛揚。

時間只剩下最后十秒，二中進行了簡單的傳導，球又來到了飛揚手上。他看了一眼頭頂?shù)臅r間，發(fā)起了最后一次突破，一個背后運球，成功過掉了眼前的秦淮。

秦淮沒有放棄，他不能放棄，這是他最后的倔強。

飛揚上籃了，籃球離球框只剩下一步之遙。

秦淮追了過去，縱身一躍，一個漂亮的蓋帽。

時間到了，裁判吹哨，四中贏了，四中是冠軍！

秦淮和隊友們擁抱在一起，他們中有很多九年級學生，這是他們能為四中籃球隊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可是，不和諧的聲音出現(xiàn)在了耳邊，一位二中的球員說了句：“不過是垃圾中學的垃圾學生而已，高考不照樣見鬼去？”

吳小二率先聽到了這話，轉過頭，質(zhì)問那個二中球員：“你他媽說什么呢？”

秦淮拉住了吳小二，擺了擺手，輕聲說：“算了，他們就是酸。”

飛揚趕了過來，作為隊長的他需要化解矛盾：“好啦，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成績，還好意思笑別人。”

誰知道，那個球員更加變本加厲：“我成績差怎么了？在四中照樣拿第一！他們都是群不讀書的廢物！”

“你再說一遍！”吳小二沖了過去，好在被秦淮拉住了。

“本來就是，我敢打賭，你們這群人中，沒有人考得起一中！”球員變本加厲。

這一次，秦淮也忍不住了。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說我考不起一中。

兩隊的教練來了，終究沒有釀成大禍，可那一天，秦淮沒有了奪得冠軍的好心情。

回家的路上，旁邊的吳小二問：“我們四中真的有這么不堪嗎？”

秦淮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可是，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考取一中。”

吳小二輕聲問：“還是因為那個女生嗎？”

秦淮看著天，回答：“因為尊嚴。”

他們回到了小區(qū)，秦淮又想起了那晚的笛聲，還在耳邊悠揚。

十

醫(yī)院，秦淮坐在窗前背英語單詞，爸爸躺在病床上，這是他第三次躺在這里。他的呼吸很平穩(wěn)，就像這安靜的夜一樣平穩(wěn)。

秦淮打了個哈欠，看了眼手中的表，已經(jīng)十一點了，媽媽怎么還沒有來呢？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想要走出病房，可看到床上躺著的爸爸，還是坐了下來。

就在這時，病床旁邊的心電監(jiān)護器突然發(fā)出了刺耳的響聲，那一刻，秦淮覺得自己的心跳停下了。他沖出來病房，兩位護士也已經(jīng)趕到了門口，隨后，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也跑了過來，所有人忙成一團。秦淮站在最外層，看不見里面的一切；他的面無表情，好像已經(jīng)習慣了這個場景，卻明明永遠也適應不了。

醫(yī)生跑了出來，對秦淮說：“病人需要馬上進行手術，趕緊把你的媽媽叫來。”說完，護士們已經(jīng)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病床推到了門口。

秦淮一直跟在爸爸的后面，迎面碰到了剛到的媽媽。這樣的場景，無需過多的解釋，媽媽已經(jīng)明白了一切。

爸爸被推到了電梯里，空間有限，秦淮必須爬樓梯；電梯要從四樓爬到十五樓，秦淮也必須爬到十五樓；當他從樓道里出來的時候，只看見遠處的門關上了，只留下媽媽一個人站在門口。

秦淮喘著氣，艱難地站直了身體。他一步一步地走，走得很慢。他路過窗前，看見了自己，明明有水滴在臉上，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

十一

爸爸恢復到了穩(wěn)定期，再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可誰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再一次走進這可怕的地方。

秦淮坐在樓下的石凳上，他的頭頂正好是一盞枯黃的燈，這讓秦淮產(chǎn)生了錯覺，覺得這世界也是枯黃的，變得毫無生命力。

媽媽坐在了他的身邊，秦淮沒有動。

“秦淮。”媽媽問，“上次和你說的事，你想好了嗎？時間馬上就要截止了。”

秦淮低著頭，用很低的語氣說：“可是，我想讀一中。”

媽媽握住了秦淮的手：“我知道，可是，我也沒辦法……”

他聽見了媽媽的哭聲。

秦淮也很想哭，他用幾乎哀求的語氣說：“我可以考個好大學的，一畢業(yè)就回來工作，也只比讀師范晚兩年啊，可以嗎？”

媽媽的手握的更緊了些：“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是我們對不起你。兩年，不算長，我只是害怕，害怕你的爸爸等不起……”

秦淮站了起來，他眼前的世界朦朧了，可他不能哭出來，因為他不希望身后的媽媽哭得更加傷心。他知道，媽媽已經(jīng)很累了，不能讓她再累了。

秦淮緩緩地向前走，每一步都十分艱難，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沒得選了。他想到了自己所受的那些屈辱、想到了這三年來自己的拼搏、想到了云如煙、想到了三年前的那個約定。

他掏出了自己的老年機，為僅僅十步之遠的媽媽發(fā)了條信息，上面只有五個字——我去讀師范。

淚水留下了，終于，在最后，他違背了這個約定，他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云如煙了，再也見不到她的笑臉、聽不見她的的聲音、聽不見那只為自己吹響的竹笛。

那一天的《送別》，竟真的是永別了。他們倆之間的記憶，都碎了一地，這些記憶的碎片，就像海中的月亮，被波打破，想要復原，必須無風，可海上不可能無風，就像我不可能不想起，每一次企圖的遺忘，都是對你的重溫、是對回憶的再認、是再一次愛上你。

也許，這就是我們的命吧。

“如煙，對不起，我終究失約了，我改變了我的成績，可終究改變不了命運的捉弄。可人，總是要朝前看的，就像你說的，我們本不是一路人，那就應該走不相同的路。只是，時常想起，總是會遺憾，遺憾我沒有正式對你說一句‘我愛你’、遺憾我們在不該相遇的時候相遇。下次見面要等到什么時候呢？等到下一次見面，我們還能不能微笑著訴說曾經(jīng)的夢呢？”——秦淮《寫給“時間”的信》

十二

九月，病情已經(jīng)好轉的爸爸親自駕車，來到了這座不算遙遠的城市——晴川。秦淮看著窗外，“晴川師范學院”的大字映入眼簾，這便是自己最后的歸宿。

沿著樓梯，爬了不知道多久，終于來到了山頂，站在食堂門口，看著下面三面環(huán)山的操場，心竟然安靜了下來。

這就是晴川師范學院的分校，他們將在這里渡過接下來兩年的時光。

秦淮來到了操場，看著藍色的天空，看著周圍的教學樓，露出了久違的笑。

不論曾經(jīng)如何，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因為時間不會停，它會一直慢慢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