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小區的大道上，云如煙出現在這里。她剛從教育局回來，那里在進行竹笛演出，這也是她這個暑假少有的娛樂活動。她走得很慢，因為她不想這么早回家，不想這么早和試卷擁抱。

幸運，可又不幸，真有人阻止了她——一個名叫錢嚴的男生出現在云如煙面前，擋住了云如煙的去路。云如煙假裝沒有看見，繼續向前，可終究被錢嚴死皮賴臉地擋住了。

“喲，見到我也不打聲招呼？我可是你的恩人啊！”錢嚴奸笑著說。

云如煙給了他一個白眼，繞過了錢嚴。她真的很無語，為什么一個小學六年級的學生，居然如此囂張跋扈，就因為他家有權有勢？可是，越有錢的家庭不應該越低調嗎？越有權的家庭不應該更注重對孩子的教育嗎？為什么眼前這位男生如此惡心呢？

“班級第三又如何呢？要不是我爸爸，你連二中都去不了，只能在這個破四中混三年。”錢嚴跟在云如煙身后，越說越囂張。

云如煙握緊了拳，盡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可她心里不停地想：都怪你，要不是因為你，我就不用去什么破二中了，我就不用和秦淮分別了。

“你的爸爸媽媽，只配給我的爸爸提鞋。”

云如煙停住了，回過頭，盯著眼前嬉皮笑臉的男生，用憤恨的語氣說：“你再說一遍。”

錢嚴好像也并不畏懼，笑著說出來童言無忌的話：“我說，你的爸爸媽媽在我爸爸面前，豬狗不如。”

這徹底惹怒了云如煙，她不畏懼沖上前去，畢竟這個時候，男生和女生在體能上的差距還沒有完全顯現出來。

可就在這一瞬間，一個人影從旁邊的小路中沖了出來，將錢嚴推倒在地。

那個黑影是秦淮。

“你剛才說什么啊？有種再說一遍啊！”秦淮坐在了錢嚴的身上，質問著。

錢嚴死性不改，依然嘴硬：“我說又如何？這本就是事實啊……”

“啪！”這一拳，結結實實地向著錢嚴的頭砸了過去，要不是錢嚴用手擋了，可想而知的疼痛。

云如煙俯視著這一切，一句話都沒說。

“平時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種人，仗著長輩有點地位就以為自己是富二代了？他們一定想不到自己養出了這樣的畜牲吧？”

錢嚴聽著秦淮的辱罵，更加憤恨，反駁道：“你有種再打啊，再打我就告訴我爸……”

“啪！”又一拳，依然朝著頭、依然被擋了、依然疼痛。

云如煙依然看著，依然沒有阻止，哪怕她知道后果會很嚴重。

“你爸爸不教育你，我替他們教！”秦淮說。

錢嚴好像哭了，可依然嘴硬：“我要告訴我爸爸，要他打死你們！”

第三拳，這一次，錢嚴真服了。云如煙也終于做出了表示，輕聲說了一句：“算了。”秦淮終于站了起來，對躺在地上的錢嚴說：“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錢嚴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一邊跑一邊喊：“我一定讓你們付出代價。”依然死性不改。

“等到了四中，我罩著你，這種人，我見一次打一次。”秦淮說完，對著云如煙笑了笑。

可云如煙笑不出來。

他們倆慢慢地走，眼看就要到家了，云如煙終于開了口。

“秦淮。”

“怎么了？”

“和你說個事。”

“你說嘛，我聽著呢。”

“你可能不能在四中見到我了。”

“啊……”

“我要去二中了，就是剛才那男生的爸爸幫我轉的學籍。”

“那……”

“而且，再過幾天，我就要搬家了，對不起。”

“……”

那一天的風很燥熱，蟬聲很大，卻掩蓋不了悲傷的聲音。

六

云如煙家，媽媽站在云如煙旁邊，對面是錢巖和他的媽媽。

錢嚴的媽媽盛氣凌人：“你快點說，那個打我家兒子的男生到底是誰？”

“你快說啊。”媽媽拍了拍云如煙，可云如煙知道她不能說，不然錢巖是不會放過他的。

“是不是秦淮？我就說這個差生不學好吧。”如煙媽媽已經猜到了。

“秦淮是誰？”錢巖媽媽問。

“秦淮就是……”

“阿姨。”云如煙打斷了媽媽的話，轉向了錢巖媽媽，“阿姨，全是我的錯，對不起。”云如煙說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孩子都道歉了，你就原諒他吧。”如煙媽媽央求地看著錢巖媽媽。

“我原諒你沒用，要看我兒子能不能原諒你。”錢巖媽媽高傲地說。

“錢巖，對不起。”云如煙又鞠了一躬。

“看在你態度這么好的份子上，我就原諒你吧。”錢巖說完，那腫起的臉上露出了丑陋的笑。

這微笑，云如煙一輩子都忘不了。

秦淮，這是我能為你做得最后一件事了。

七

夜晚，蟬聲不絕。秦淮坐在窗前，看著對面的樓房，他知道，在這棟樓房后面便是云如煙的家。可是，知道又如何呢？近在咫尺又如何呢？還不是要分別嗎？

秦淮和自己的爸爸說了自己想去二中的愿望，可他家可沒有那么大的關系，只能乖乖地呆在四中讀書。他們說，那是按片區劃分的，可是，當你去問:為什么四中永遠考不贏二中，為什么四中的中考成績永遠只能達到二中的十分之一時，沒有人可以回答你，他們只能說這就是命。

大人們總是說有些東西需要靠自己去爭取，其實，那是他們無能為力之后對你撒的謊，可你總是會相信。

秦淮趴在了桌上：還有一周就要開學了，云如煙什么時候搬家呢？還是說她已經搬了，只是我不知道呢？

這安靜的夜，任何聲音都可劃破天際，特別是嘹亮的笛音。悅耳的笛聲，飄到了秦淮的耳邊，他抬起頭，忽然間欣喜，因為這一定是云如煙的聲音；忽然間傷心，因為這首曲名為《送別》。

秦淮茫然了。

這是她給我的暗號吧？是不是，真的到了即將分別的時候了呢？

人總是悲觀的，秦淮覺得，明天將會是他們的最后一面。

八

樓下，爸爸媽媽正在一趟一趟地搬運行李，這是他們搬家的最后一道工序。他們都很忙，也就沒有人再管云如煙，她來到了那座矮墻，看著眼前的樹，等待著。

秦淮果然來了，云如煙的暗號生效了。

秦淮坐在了她的身邊，兩人都沒有打破沉默，因為他們都不知道從何說起。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淮終于開了口：“去了二中，考進重點班好好讀書，別再想我了，我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云如煙笑了一下：“連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還有誰救得了你呢？”

秦淮看向了她，問：“你相信我？相信以后的我可以有出息？”

云如煙說：“為什么不相信呢？我還相信，未來，我們一定可以在一中相見。”

秦淮依然懷疑：“可是，我現在的成績……”

云如煙對他比了個“噓”的手勢：“可是，你還有三年的時間。”

是啊，三年，難道不足以創造一個奇跡嗎？

云如煙跳下了矮墻，一邊走一邊說：“我走了，不可能不想你，希望下一次見面，我可以遇見更好的你。”

秦淮忽然自信了，高聲吶喊：“好啊！三年之后，你在一中等我，我去找你！”

云如煙笑了，眼淚卻落在了鼻梁上，被風一吹，干了，結成了水晶、變成了記憶，遺留在了他們的心里。

而此時的秦淮沒有落淚，因為所有的眼淚都在昨天晚上消耗殆盡了。

這個關于三年的約定，他們可以記住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