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曹律師從公文包中拿出顧玨簽過字的合同。

正上方是遺囑兩個大字。

“顧玨先生所有財產全部歸林墨女士所有。特別注明，是所有財產。已經由公證處公證。”

也就是說，顧氏集團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權，理財產品，房產，公司，茶館，都是林墨的。

“顧玨先生死亡以后。按照顧玨先生的心意，我已將全部財產對林墨小姐作了交接。知會您二位，是我最后的工作。”

沈靜秋翻著合同，也沒怎么細看，只在簽名下面的時間上留了心。9月30日。

（2）

“顧玨在9月30日立好了遺囑。死于10月2日？”林墨在小院的藤椅上翻看曹律師留下的手寫遺囑，看到時間，心里一咯噔。

“是，具體時間應該是10月2日凌晨3點15分。可能更早”林晏坐在大太陽下，讓陽光照滿全身。

“不對”林墨眉頭越皺越緊。

“哪不對？”林晏轉過身來，直視著她。

“他這遺囑。是在安排后事啊。”

“沈衍”林墨大吼一聲。沈衍聽見忙從樓梯上跑下來。

“你哥，顧玨，他留下什么東西沒？”林墨心里發慌。

“有一本日記”林墨神情慌張，沈衍也覺得心里發慌。林晏摸不清頭腦，聯系只言片語，心里發沉。

“拿來給我，快”

沈衍跑上樓又跑下來，手里多了一個黑色皮質的本子。

林墨翻開，是顧玨的字沒錯。

只有兩頁。

第一頁，是一行地址。是林墨現在小鎮的地址。

下面的字是寫給沈衍的。

找到她。

第二頁，是一首兒歌。

（3）

八個小豆丁，相約去旅行；

天空藍且晴，一個留獄中。

七個小豆丁，相約去旅行；

道路寬且平，一個失心瘋。

六個小豆丁，相約去旅行；

河流清且長，無名一身輕。

五個小豆丁，相約去旅行；

公園美且香，一夜大廈傾。

一家小豆丁，相約去旅行；

一走二三個，一人了殘生。

記著，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林墨看完將本子遞給林晏。林晏看完將本子遞給沈衍。沈衍搖了搖頭，擺了擺手。示意已經看過，不用再看。

“十個小士兵，出門打牙祭。一個噎住喉，十個剩九個。”

“你在說什么？”

“你不覺得很像嗎？《無人生還》里的小士兵兒歌。”

林晏和沈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茫然。

林墨在原地轉圈，左手揉搓著衣角。不知道走了多少圈。

她懷疑顧玨的死是他殺。深吸氣，穩住心神，她做了決定。

“回B城”

（4）

林墨覺得林晏開車不是開的太快，而是飛得太低。坐在車上，眩暈感如影隨形。她左手抓緊安全帶，右手抵著頭。惡心感一浪高過一浪。想吐。

堅持住啊，林墨。

沈衍見她這個樣子，有些驚訝。林墨從前也暈車，就是沒這么嚴重。

“你在小鎮做什么工作？”

“你不用跟我閑聊，轉移我注意力。不管用。”林墨左手捂住嘴。忍得辛苦。

沈衍打開網頁搜索：暈車。

相關信息一百多條。

其中有一條：從前暈車不嚴重，現在暈車特別嚴重，為什么？

下面的回復中有一條：拋開孕吐。沒有其它原因的話，可能是身體變弱了。

沈衍心頭一疼。

到了B城，車一停，林墨就跑出來，守著路邊的垃圾桶，吐了個昏天黑地。她覺得腸子都出來了。

吐到最后，只剩苦水，慘白著一張臉，淚水凝在睫毛上。

有人遞過來一個保溫杯，她看都沒看，就放進了嘴里，喝一口，愣住了。冰糖檸檬水。

林舒來了。

她怕見林晏，更怕見林舒。

“啊衍”倆人一對拳，一拉，肩膀貼肩膀，算作打招呼。

“大哥，辛苦。回家吧。”林舒從林墨手中自然的拿過水杯，看都沒看她一眼。

“記著，下次躲遠點。”他貼著她的耳朵，口氣輕的像風，，，卻一個字一個字的，砸在她心里。

沒人看見，他轉身的瞬間，收起笑鬧的表情，一臉暴怒。他真的想打人。為什么不聽話，為什么不見他，為什么要躲起來。真想揍她。

“砰”

他飛起一臉踹在車身上，車身登時塌了進去。

沈衍嚇了一跳，連忙過來攔他，拍他激動之下傷著自己。

林墨怔愣。起來不是，繼續蹲著也不是。

林晏把她拉起來。扶著她坐在車座上。

把袖子卷到手肘，一拳吻上林舒的臉。白皙的皮膚肉眼可見的腫了起來。

又揮出一拳。

林墨擋在了林舒前面。沈衍擋在了林墨前面。

林晏甩手，放下袖子。

“回家。”

（5）

林墨左手拉著行李箱。她的東西從來不喜歡別人碰，除了顧玨。沈衍走在她身后半米左右。

從前也是這個距離，那時候，林墨身邊有顧玨。現在，林墨身邊誰都沒有。

林墨不想去林家，沈衍送她回老巢。老巢，是顧玨那個小公寓的名字，林墨起的。

打開老巢的門，林墨輕車熟路的打開電燈。50多平的小屋，收拾的很干凈。家具不多，都很實用。門口的鞋架上，男女士拖鞋一樣一雙，塑料袋包著，是新的，還沒有拆封。

沙發和桌子是松木的，簡易田園風。桌布是白色亞麻，中間是麋鹿的角。

走進小型臥室。一張單人床幾乎占滿整間屋子。床頭柜上擺著一個木制相框。

相框中的兩個人，一個一身白底藍紋的旗袍，旗袍上的花色，像極了青花瓷。眉不畫而黑，眼波流轉間，熠熠生輝。眉梢眼角，都是風情。昂著頭，自信驕傲。另一個著灰色長衫，一雙桃花眼，瀲滟多情。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唇不厚不薄，微微翹起，無邪天真。他高興的時候，眼睛會說話，像星星。

啪嗒，啪嗒，他的臉蒙了水汽，看不真切了。

擦掉，還有。再擦，還有。

顧玨。

林墨將照片放進胸口。

5分鐘，10分鐘，15分鐘。

沈衍走到門口，黑影吞噬了亮光，蜷縮在地上，不住的顫抖，懷里抱著什么。

沈衍退回客廳。吞盡所有苦澀和不甘，悄悄的離開了老巢。

（6）

沈宅。

沈靜秋擦著顧玨的照片，一點一點，先是頭發，再是額頭，再是眉毛，依次往下。

沈衍推門進屋，換掉拖鞋。她都沒有抬頭看一眼。

他頓了頓，覺得自己有點多余。走去茶幾上倒了杯水，拿著往樓上走去。

“站住”

沈衍聽話的站在那，一臉不耐。

“你哥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在哪？”沈靜秋眼神像利劍，這個形容不對，沈靜秋手中如果有劍的話，現在沈衍胸口應該就是血花四濺了。

“什么意思？”沈衍又驚有痛“那是我哥！”

“是你哥又怎么樣，你什么干不出來？”

“我干過什么？你說”沉一口氣“說啊”

“你心里眼里都是那個丫頭，你哥和我，在你眼里算什么？”

“你說算什么就算什么。”沈衍的目光冷得像冰。“在你眼里，我和我哥又算什么。這么說不對，我哥是你的命根子。我算什么？”他的眼被怒火燒紅。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嘴不聽話。

“你這是承認了？”沈靜秋冷靜持重的表情，仿若雕刻一樣的，不動聲色的表情，在這一刻，碎了個干凈，“是你殺了他”。

沈衍覺得自己要瘋了。口不擇言。“是你殺了他。”

他走到沈靜秋的面前，低頭直視她的目光。

“你知道林墨對他有多重要嗎？”沈靜秋的目光開始躲閃。

“看著我。”沈靜秋往回縮，沈衍抓住她的胳膊，強迫她看著他。

“我哥手機短信草稿箱里有兩千多封沒有發出去的短信。里面都是對不起。”

“他知道她出獄。他不敢見她。到死”他看了她一眼“都是睜著眼的啊。死不瞑目啊”

“我哥他，一個字都沒給你留下。那兩年，他來看過你嗎？”

“你以為你做了什么？他不知道嗎？”

松開手。他看都沒看癱在地上的人，走上樓梯。沒人看見，他的手在抖，滿臉是淚。

沈靜秋癱坐在地上。桌子上的顧玨在朝她微笑。一雙桃花眼，天真無邪。

沈衍走到房門，聽到樓下撕心裂肺的哭聲。淚水砸在地板上，水花濺起。

他一直在等一個人來安慰他。每次他和媽媽吵架，總有溫柔的聲音來勸他。他會揉他的頭發，擦干他的委屈，撫平他的傷痛。會在媽媽氣急了揚手要打的時候，把他護在身后。會在他做錯了事以后，替他挨罰。會把好吃的都留給他，雖然他們什么都不缺。

沈衍這才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最疼愛他的人，不見了……

（7）

西餐廳。

白靈和面前的牛排較勁。咔咔的響。

裴清看著好笑。

“這么看不慣，把她再送進去一次，不就行了？”

白靈眼眉輕挑。“哪有你說的這么容易？”

“故技重施啊”

“她有這么笨？上次是運氣好。”白靈心里憋氣。用了那么多手段，還是讓林墨好好的從監獄里出來了。

“聽說，顧玨把身家都給她留下了。我聽說，林舒一直都挺喜歡她。”

“裴清，你哪那么多廢話？”

“小姐，注意你的儀態，怎么一提林舒，你反應這么大？”裴清故作不知“原來你是為了他啊”

“啪”白靈把刀叉拍在桌子上。引來半餐廳的人側目。

裴清趕忙站起身道歉，人們這才收回了探尋的目光。

“姑奶奶，你小點兒聲吧”

“要不是看你是我表哥。這一叉子叉你臉上。”

“說真的，勸你一句。別招惹林舒。”

“為什么？”

“他從幼兒園時候性格就孤僻，沒有誰能讓他一天多說兩句話。你看咱們聚餐，他出現過嗎？林墨是例外”

“就她能是例外，我就不能？”

“之前或許能。”真不知道這姑娘是聰明還是傻。還呆呆的看著我，等解釋呢。“你跟林墨結梁子，你自己不知道？”

“知道啊，林墨不是和他沒關系了嗎？”白靈不解。

“你以為沒有了血緣就沒有了關系嗎？”裴清覺得和她說話，特別費勁。

“對啊”

“表哥真心的勸你一句。如果你真想招惹林舒，你最好換個智商”話音落下，身上就挨了好幾拳。引來半餐廳人側目，目光中透著諒解。女朋友生氣了，挨打是正常的。裴清干笑，掩飾尷尬。

他有那么點想念夏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