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柵欄上纏滿藤蔓,難舍難分。幾撮零星小花隨意的撒在綠色的枝葉間,簇擁取暖。
院門緊閉,屋里也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
透過窗戶可以看見,林墨坐在沙發上自顧自喝水,其余三人也沒有開口說話。
林晏是不知道說什么。只覺得氣憤。
沈衍是什么都不想說。只覺得生氣,又不知道怎么辦。
曹律師是不知道怎么說。總覺得氛圍詭異,想出去躲一躲。
“咱們都是熟人了,不用我照顧你們了吧。你們隨意,想喝水自己倒,冰箱有飲料,想喝自己去拿?!?
林墨,看看林晏,這人一臉憤怒。再看看沈衍,這人一臉憤怒和沉痛。再看看曹律師,這人一臉正肅,緊抿著嘴,欲言又止。
林墨起身,向著樓梯走去,忽而轉身。
“想起來了,廚房里有面,老大,我記得你會煮,你們自己解決伙食吧。我今天出去吃飯有點累,我去睡會兒”
“我去做。”說著,向廚房走去。曹律師察言觀色,趁著這個時機,趕緊躲出去。林晏的表情就說了七個字,山雨欲來風滿樓。他們有話,也不會當著外人的面說。他們的話說不清,自己的任務就完不成。
“你給我站住?!?
林墨聽話的站在當場,不轉身,不回頭。
“我去了那么多次,為什么不見我?”這句話在他心里憋得太久,這口氣梗在他心頭太久。
“沒有關系了啊,怎么見你?”輕描淡寫的,沒有感情的話,從她嘴里說出來。
“什么叫沒有關系?朋友不是關系?做不成兄妹,不能做朋友嗎?”
“做什么朋友,我們就應該沒有關系。我在林家七八年。以你小妹的身份過了七八年,我騙了你們”林墨的聲音一寸一寸的抖“七八年,我這樣的人,哪配?”
林晏拉住林墨胳膊一拽,強迫林墨轉身,直視他。
“你兩歲時來到林家,整整五年,之后,上大學,在林家一待就是兩年?!绷帜^不看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你現在跟我說。你跟我們沒關系?”林晏手中力氣漸大,林墨覺得胳膊要斷了,眼淚控制不住的掉下來。
沈衍見林墨額頭有汗珠滾下來,臉色發白,就知道林晏動了氣。
他怕林晏情急之下傷了林墨。趕忙將倆人分開。
兩人分開的一瞬間,林墨呼出一口氣,左手捂著右臂,蹲在地上。
林晏發覺不對,他自己用了多大力氣自己清楚,絕對傷不到她
沈衍忙將林墨扶回沙發上坐下。林晏輕輕托起她的手,摞起她的袖子,一條大約15CM左右的疤痕趴在手臂上,丑陋無比。這還只是表面的傷,就已經觸目驚心了,內里的傷,又會是什么樣?
“怎么回事?”
“多久了?”
林晏與沈衍同時發問。林墨低頭,不想說。沈衍出了聲,才驚覺自己多話,自己的立場,怎么都有一絲絲尷尬。前男友的弟弟,是有點尷尬。林晏刮了他一眼,又看向林墨的傷疤。
“說話”林晏語氣和軟了許多。
“傷有兩年了,怎么回事,我忘了,不愿意再想了?!?
沈衍的手指,剛要碰到那些疤痕時,林墨全身一抖,條件反射,她現在最怕別人碰她的胳膊。沈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咧嘴笑了笑,估計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回去找個醫生好好看看?!绷株蹋奶哿?。
“騙你的。早就不疼了?!本褪遣惶`活而已。
沈衍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沒說。她瘦了很多,伶俐明媚的眉眼暗淡了不少。圓潤的下巴,也出了尖。眼角眉梢掛著病態,懶洋洋的,沒什么精神。
林晏也看出來了,她不是故意躲著,說自己累。她是真的累,身心俱疲的那種累。
林晏,鎖緊了眉頭。
(2)
顧宅。
顧鳳南坐在院子中的搖椅上。聽律師說著顧玨的資產。
“顧董,大公子自從上大學開始購買理財產品。目前理財產品的價值為100多萬。他名下有一個小型公司,合伙人是林晏。還有一家茶館,他本人沒有參與經營,投了一部分資金。還有顧氏集團總共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權。還有一套房產,不是太好的地段,房子也不大,50多平左右,在別人名下。這就是他全部資產?!?
“沒有存款?”
“沒有存款?!鳖欨P南覺得奇怪。不談理財產品,單只是顧氏集團的分紅,就是一筆不菲的收入。怎么會沒有存款?
“他的理財產品收益怎么樣?”
“以目前還看,收益還是相當可觀的?!?
這就奇怪了。
(3)
裴宅。
裴懿坐在紅木座椅上,手托杯盞,目光幽深。
裴清從樓上走下來,恰好看見她的目光。順手接過管家遞過來的大衣,邊穿邊系袖扣。揮了揮手,管家退了下去。
“姑姑,不高興?”
“有什么可高興的?”
“顧氏集團太子爺死了。這再過個十幾年,顧家就是你和表弟得了,還不高興?”
“裴清,以后說話要謹慎,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姑姑,你還不了解侄子我,最厭惡的就是被人威脅?!迸崆迨掌疰移ばδ槪袂槎紥熘洹?
“你不用一大早就特意過來,囑咐我。我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也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你手里捏著夏彤,還怕我不聽話嗎?”
“男人的話都是騙人的,她在我手中又怎么樣?等你玩夠了,膩了,就沒什么能束縛你了?!?
裴懿放下茶盞,端詳裴清。一雙劍眉壓眼,眼型周正,鼻子挺翹,嘴唇微薄,人畜無害。眼前人的容貌像極了他大哥,性情卻難說。
“你都說了,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夏彤靠不住,還有利益呢。我可是為了雙贏的?!?
“要是不放心,你可以直接殺了我?!彼Z帶戲謔。
裴懿自上而下審視他。
“只要你有這個本事”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一股脫力感彌漫上她的心頭。
出了門,裴清冷笑。他生來就是自己說了算,什么時候能由別人指手畫腳。
(4)
每日黃昏。小鎮的田野都是最熱鬧的。一天工作結束后,小鎮居民們都開始干農活。蘆葦蕩開波紋,層層疊疊,隨風搖曳。
小鎮居民們說話的聲音,稀稀拉拉的穿過耳膜。多了生活的真實感。
“舒服啊”林晏上身米色套頭針織衫,搭配卡其色毛絨馬甲,下身黑色工裝小腳褲,一雙白色帆布鞋,時尚休閑。一股大學生的氣息,迎面鋪來。
林墨揉著眼走出院子,仰頭看林晏頭頂,再看地面,來回打量了數次,目測190左右。戳在那,就像小鎮街上的電線桿,筆挺修長。
“老哥,我建議你下次穿得成熟一些。”
林晏低頭瞥了她一眼。切,審美有問題。
沈衍坐在田間地壟上,凝視遠方,一動不動。
其實,他和顧玨真的很像。一頭烏黑色的發,黑漆劍眉,一雙桃花眼,尾尖藏笑。乍一看,五官精致漂亮,只是,顧玨臉型偏長,沈衍稍顯圓潤,都好看。
“如果他在就好了?!?
“是啊,他在就好了?!?
林晏與林墨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5)
“白家老太爺死了?!?
“真是巧。”
“這B城的格局也該有點變化了?!?
“顧家長子一死,顧家后人無以為繼,也就是到顧鳳南這一輩了?!?
“聽說,顧白兩家,差一點就結了姻親啊”
“可不,就是人顧大少沒看上啊。”
酒吧里亂亂糟糟。幾個公子哥,邊喝酒邊說胡話。
白家老太爺沒了,白家塌了一半的天。當年那小姑娘入獄時,放了狠話。
只要她活著走出監獄的大門,這個仇她早晚會報。
一晃也三年了。
正想著。手機收到一條短信:
八個小豆丁,相約去旅行;
天空藍且晴,一個留獄中。
七個小豆丁,相約去旅行;
道路寬且平,一個失心瘋。
六個小豆丁,相約去旅行;
河流清且長,無名一身輕。
五個小豆丁,相約去旅行;
公園美且香,一夜大廈傾。
一家小豆丁,相約去旅行;
一走二三個,一人了殘生。
我回來了。
什么人這么無聊?
(6)
白老太爺的葬禮,顧家,裴家,林家,沈家悉數到場。白老太爺一生為人清白,多次提攜后輩。B城幾大世家,都或多或少受過他的庇護。德高望重。
靈前只有一個孫女,不免顯得凄涼。白靈慟哭不止,哀泣萬分。賓客表面上唏噓不已,嘴里說著節哀,心中噼里啪啦的播著算盤珠子,也有按計算器的。白靈的腦門上寫了兩個字—肥肉。
誰娶了她,誰就娶了白家的家產。娶了白氏集團百分之四十的股權。
林宅。
“白靈的歲數,和林晏,林舒的歲數。還挺合適的”
“啪”林母將杯子摔在地上,蹭的跳起來?!澳愠迷缢懒诉@個心。有我在一天,她別想進林家的門。要乞丐都不要她”
“你先聽我說”林父拉起林母的手,被她狠狠甩開。
“說什么說。有什么好說的。”林母指著林父的鼻子“我還不知道你,少動你那些歪心思。三年前,我怎么賠禮,道歉,她就是不松口,臉上一條疤,還不知道是誰劃的呢,她毀了我姑娘半輩子?!?
“我可求求你了,姑奶奶,你小點聲,別讓林芷聽見。”林父趕緊把老妻摟在懷里。“林芷,在外面孤零零的這么多年,小墨的事,咱們就別提了,她聽了心里不好受”
“我心里好受?我捧手心里的姑娘。我心疼啊…”歪在林父肩膀上,哭了起來。
林父看著老妻,想著林芷,心里又澀又酸。
(7)
城南的小茶館。
梅字房,東面掛著紫氣東來,西面描著紅梅傲雪。南面是一副毛筆字,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北面則是墨梅傲世。
杯盞上是梅花點點。提供的點心是梅花餅,喝的茶是梅花清心。
曹律師約見的客人是顧玨的父母—顧鳳南和沈靜秋。
鐘表響起聲音。
曹律師抬頭,恰好是傍晚6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