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長生

彭昱然翹班回黑馬大廈。

地面的建筑越來越近，桃楊機場已經隱隱能透過鯊式的擋風玻璃看到了，手機突然響了。

彭昱然瞥了一眼來電顯示，是老娘打過來的，他騰出一只手，按了免提。

“兒子，最近媽媽太忙了，一直沒問你，你實習工作找到了嗎？”

“早就找到了。”彭昱然說。

他早就習慣了自己老娘這繞鯨城一圈的反射弧。

“那就好，我這還有一個病人要咨詢，我先忙了。”

最后一個字沒落音，電話就被對面掛斷了。

彭昱然吐出一口氣，沒由來的想起前幾天看過的一個老電影。

電影里的結尾，是一個女孩坐在有些破舊的床前。床上躺著蒼顏白發的老人。

女孩說：“我回來了，艾瑞爾。”

老人虛弱得說不出話來，微微睜開眼皮。

“你很了不起，艾瑞爾。”女孩握住他的手，“你很努力，充實的度過了一生，艾瑞爾。”

她有些哽咽，卻又止住了：“我不哭，我們約定過的……”

老人動了動手，努力側過頭，看著女孩。

“歡迎回家，媽媽。”

電影的最后，老人安然逝去。女孩站在金色的田野里，放聲大哭，眼淚和蒲公英一齊被吹向天空。

最終，她坐上一輛馬車，去邂逅下一個——離別。

女孩叫瑪奇亞，來自伊奧魯夫一族。伊奧魯夫的族人可以數百年長生不老，但他們不能愛上任何人，一旦愛上，就會一生孤獨。于是伊奧魯夫的人們也被稱作——離別之族。他們用一生的時間織布，永遠生活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平靜而安逸。

直到國王梅扎特的到來，騎著巨龍的軍隊為得到離別一族所織的布帛，燒殺搶掠，將伊奧魯夫變為廢墟，殺光了離別之族。

索性，瑪奇亞逃了出來，跌跌撞撞的在一片森林里游蕩，遇到了一位戰亂中死去的母親，她依然緊緊抱著懷里的孩子。

瑪奇亞最終帶走了這孩子，起名叫艾瑞爾。

故事才剛剛開始。

他們逃到了一個小鎮上，小鎮上有愿意為瑪奇亞介紹工作的大姐，有愿意和艾瑞爾玩耍是男孩子們，瑪奇亞染掉了離別一族的白發，安逸的生下下去。

艾瑞爾長得很快。

開始就跌跌撞撞地走路了……

會咿咿呀呀地叫媽媽了……

又會大手大腳地織布了……

＊＊＊

瑪奇亞一直以為所有的族人都在那次軍隊的進攻中死去了，可布店老板偶然帶回來的一塊布卻讓她重燃希望。

離別一族的布可以記錄信息，也只能族人能看懂布上的信息。

在這塊布上，瑪奇亞看到了她兒時的玩伴——蕾莉亞將嫁給梅扎特王國的王子的信息。

家里的狗突然離世，讓瑪奇亞突然意識到，她所有人認識的人都會比她更早迎來死亡，她永遠經歷著離別。

她收拾行囊，帶著艾瑞爾，離開了小鎮。在途中遇到了其他族人。

梅扎特國王決定利用長壽血脈壓制鄰國，策劃舉辦了盛大的婚禮。可離別一族幸存的族人們開始策劃，在婚禮的那一天，劫走新娘蕾莉亞。

他們失敗了，計劃完美無缺，但蕾莉亞卻不愿離開，她懷了王子的孩子。

日子就這么繼續下去，屢次在找工作時受挫，讓瑪奇亞崩潰了，她向努力想讓她開心的艾瑞爾大發脾氣。男孩賭氣跑出家，但在大雨中，依然為了讓媽媽笑出來倔強的努力著。

“我不哭，我是媽媽嘛。”瑪奇亞擦掉眼淚，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

時間飛快，艾瑞爾長大了，十幾歲的少年開始叛逆，他拒絕再喊瑪奇亞“媽媽”，回到家也對她一臉冷漠，他甚至不想回到這個破房子，想要去參加軍隊，遠離這個不老的母親。

“可我是你媽媽，這永遠都不會變！”

他們不能在一個城市待太久，不能旁人發現瑪奇亞的身份。

城堡里，王子和蕾莉亞的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不能繼承王位，整天也見不到冷漠的父親和被囚禁的母親。

蕾莉亞很絕望，年少時意氣風發的她此時卻變成了傀儡一樣的人，她想要見女兒，想要擁抱那孩子，好好做一個母親。

艾瑞爾最終去做了守衛士兵，瑪奇亞也被原來的族人帶走，開始新的生活，她仍舊思念艾瑞爾，母愛是永遠恒定的。

而艾瑞爾已經在遠方娶了兒時相識的女孩。

＊＊＊

時間是白駒過隙，艾瑞爾的妻子懷孕了，曾經哭哭啼啼的小男孩竟然也要做父親了。

然而戰爭爆發了，周邊諸國以討伐其濫用神秘種族的力量為名，結盟攻打梅扎特王國。瑪奇亞悄悄跟著軍隊來到戰場，卻與艾瑞爾擦肩而過，他們停住了，互相對視著，什么也沒說。許久，艾瑞爾轉身，投入戰場。

瑪奇亞兜兜轉轉，突然聽見女人的呻吟聲，她跑過去，看到了艾瑞爾的妻子。

城破了，一記刺刀扎向艾瑞爾，鮮血噴涌而出。

嬰兒的第一聲啼哭從屋子里傳出來。瑪奇亞伸出一根手指，立刻被嬰兒的小手攥住。記憶涌上來，二十年前也是這樣的夜晚，她第一次見到了艾瑞爾，被那個藍色的眼睛所打動，她想，終于可以有一個人，陪她一起哭泣，戰勝那可怕的孤獨。只要和艾瑞爾在一起的日子里，無論悲傷還是痛苦，都被沖淡。

艾瑞爾在河邊醒來，瑪奇亞正在為他包扎腿上的傷口。他們終于敞開心扉，說了許多許多的話，然后瑪奇亞起身離開。

“別走……”艾瑞爾站不起來，然后爬著想要拽住她。

“別走……”艾瑞爾大喊，“別走，媽媽！”

瑪奇亞轉頭，看著他笑了，依舊越走越遠。

總要離別。

＊＊＊

蕾莉亞從城堡里逃了出來，四周亂成一團，鮮血和尸體到處都是。

她終于在天臺上見到了自己的女兒，很漂亮，也有一頭白發。

她對女兒說：“我是伊奧魯夫族的蕾莉亞，人性活潑，像個瘋丫頭，比男人還厲害。”

女兒小心翼翼的向她靠近。

“而且。”蕾莉亞抬起頭，“自由自在。”

她奔向天臺的邊緣，在陽光下一躍而下。一頭巨龍騰空而起，接住蕾莉亞。

“忘了我吧。”她大喊，“我也會忘了你。”

她的女兒站在那里，看著母親漸漸遠去，對著仆人說：“那個……”

“我媽媽真的好美。”

＊＊＊

親情的含義是什么？

互為寄托，互相思念，互是守衛。即使重要分離，經歷離別，但那么多美好的記憶，那么多并不美好的記憶，都是最最寶貴的東西啊。

分離的時候有多痛苦，它們就有多寶貴。

就像蕾莉亞最后小聲說的話：“我好難過，又難過又痛苦。但是，那么美好的世界，我怎么可能忘記。”

她也是愛著自己的女兒，她也是一個好母親，世界上所有愛孩子的母親都是偉大的。

母愛的偉大，又怎么可能被離別掩蓋。就算是時間這樣可怕的東西，也無法摧毀它啊。

媽媽撫養我們長大，讓我們可以去愛別人，去邂逅新的世界，。

等我們為人父母，又會邂逅新的離別。離別一族，不過是比我們遇到的多一些罷了。

時光流淌，奔流不息。就像是伊奧魯夫族人們所織的布帛，經線是時光，緯線是親情，它們所交織在一起，才組成了我們這個世界。

＊＊＊

“媽媽笑了！”

“不準弄哭我媽媽！”

“我要保護媽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