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云海

“硬幣落下之后，就必須回答問題了。”彭昱然補充道。

張冉理了理耳邊的碎發(fā)，似乎在斟酌著，然后慢慢開口：“我們倆是在網(wǎng)上認識的。”

“網(wǎng)戀！”彭昱然怪叫，然后立刻捂住嘴，用行動保證自己再也不插嘴了。

“是在一個群里認識的，他還是個大學(xué)生。我們大概性格很像，都是悶悶的不說話。他自殺過，但是被父母發(fā)現(xiàn)了，也許是覺得在家里太尷尬了，也許是覺得自己需要換一個世界生活，于是就離家出走，跑到了這個城市。”

“其實都那個年紀了，算什么離家出走，他父母也沒再聯(lián)系過他，他就在這個城市生活下去了。這個城市有幾百萬人，我遇上他，然后萌生了奇怪的感覺，于是我們見面了。”

“你們戀愛談了多久？”彭昱然問。

張冉卻沒有像彭昱然之前那樣繞過這個問題：“我們是分手五個月前認識的，具體是從哪一刻成為情侶的，我也不知道。群里的別人跟我說他喜歡我。我當(dāng)時不信，因為我?guī)缀醪辉谌豪镎f話，對他也幾乎沒有什么印象，直到那次在咖啡館里的見面，他拼命的找話題聊天，但他真的很不會說話，越拼命找話題，越找不到話題，他當(dāng)時面前擺著的咖啡一次也沒動，最后冷掉了他才喝藥似的一口喝掉。”

此時，張冉又變回了那個陰郁又冷冽的女生，仿佛身邊圍繞著冰刺，只要靠近就會立刻劃傷你。

彭昱然沒法打斷她，張冉從未穿著制服跟他說過這么多的話，仿佛一提到那個男生，她就又變成了另一個人。

空中的雪花、融化的雪花和落在手上還未消融的雪花，彭昱然只能用這三個詞來描繪這個女生不同樣子的性格。

“后來為什么分手了？”

“傻彭你不要得寸進尺！”張冉轉(zhuǎn)身要走。

“哎！”彭昱然叫住她，想說啥又憋了回去，“你硬幣。”

女生瀟灑地離開總控室，留給他一個背影，聲音慢悠悠地傳過來：“送你了。”

彭昱然小聲嘟囔：“我總覺得你今天不太對勁。”

“老獅子下的命令。”她竟然聽到了，回了一句，就徹底聽不見腳步聲了。

留少年一個人坐在空無一人的總控室，看著桌上反射著金屬光澤的五角硬幣。

“與世界為敵啊。”他心里說，“我可不敢，我連與你為敵都不敢。”

＊＊＊

彭昱然最近總能在電視上看到羅北的身影，聽說是升官了，越來越忙，很長時間沒見面了。

他坐在潛水鐘里看著電視，羅北正作為NO．816號鯨城新聞發(fā)言人的身份站在看起來很高級的發(fā)布會上講話，雄赳赳氣昂昂的，臺子下面圍著一大堆抬著攝像機的記者，像是抬著大炮似的，準星對準臺上的羅北。

“請問羅先生，NO．816號鯨城現(xiàn)在的平靜會一直保持下去嗎？”一個記者在提問中突圍而出，話筒都快懟在羅北的臉上了。

“現(xiàn)在，NO．816號鯨城表面上看起來風(fēng)平浪靜，其實暗藏漩渦，一不小心，所有人都會被卷入漩渦之中。”羅北騷包地扶了一下鼻梁上架著的平光鏡，“我們的城市從來沒有平靜過。”

是啊，彭昱然心說您整日在堡壘里廝殺，當(dāng)然覺得這城市不平靜了，是不是還覺得有阿爾法文明的母艦懸停在云海之上啊。

云海是這幾天才興起的詞語，是中國科學(xué)家的又一浪漫，他們稱“潮將”災(zāi)后上升的海平面為云海，與云比肩的海。

“哎，Alice。”彭昱然問，“云海是什么樣子的啊。”

“云海啊？”Alice說，“很美，總之比七十年前的海平面美，太陽大了很多，好像伸出鰭就能碰到。”

彭昱然小聲嘀咕：“那七十年前的海平面又是啥樣的呢？”

“也很美。”Alice回答，“海是深藍色的，天是淺藍色的，有的時候如果沒有云，你會分不清哪面是海哪面是天的。”

他又說：“我一直很佩服你們中國人，能說出‘海天一色’這種詞，用四個字就能概括大海的美。”

“你最近在讀新華字典嗎？”彭昱然眼角抽搐。

“羅先生您好。”電視上，又一位胖胖的男記者舉起話筒，稱為新一輪舌戰(zhàn)的獲勝者提問，“請問我們的特命全權(quán)大使是否真的像傳言一樣是一個吉祥物呢？”

“當(dāng)然不是。”羅北義正言辭，“特命全權(quán)大使每日都有很多的工作要做的。”

其實你不用幫我解釋啦兄弟，彭昱然憋著嘴，其實當(dāng)吉祥物也挺好的，每天喝喝茶打打游戲，日子多快活啊。

“聽那幫記者瞎說吧。”Alice一副義憤填胸的語氣，“沒有你，老子早就悶死了，說不定哪天就跟那個源鯨一樣一頭撞死在穹頂上了。”

“我不用你安慰，老頭”彭昱然憋著笑，“吉祥物有什么不好的，起碼還代表吉祥呢。”

“沒出息的樣子。”源鯨和江汶幾乎同時說出這句話，彭昱然被雙聲道譴責(zé)。

“請問，羅先生怎么看待控光計劃？”

彭昱然幾乎是瞬間就被這個問題吸引了，目光緊緊地盯著那個記者和羅北。

“我認為……”

彭昱然不經(jīng)意的咽了下口水，可他在緊張啥呢，羅北作為新聞發(fā)言人，經(jīng)過新聞部的訓(xùn)練，不會輕易的表明這種群眾分歧強烈的態(tài)度。

“控光計劃是利國利民的計劃，我認為應(yīng)該盡快實行！”

彭昱然腦子嗡的一聲空白了，電視里的新聞發(fā)布會現(xiàn)場沸騰起來，有一種錯覺，彭昱然似乎能聽到穹頂之下的城市也沸騰起來。

確實是會沸騰吧，816部隊的新聞發(fā)言人表明了對待“控光計劃”的態(tài)度，也代表816部隊表明了態(tài)度，可是作為質(zhì)子的他，卻毫不知情。

Alice似乎是沒有聽到這個問題，還哼著屬于他們源鯨自己的小調(diào)，慢慢地游動著。

他站起來，走到潛水鐘門旁邊：“老頭，我要回黑馬大廈一趟！”

“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