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民國

1．

“十、九、八……”

夏禾在喧鬧的北京街頭閑逛，這是她人生第一次逃課，為了她即將到來的十八歲生日。

“七、六、五……”

不知道什么時候，這條胡同變成了小販們的天下，各種各樣的吆喝聲混雜在一起，喧鬧不已。

“四、三、二……”

夏禾低著頭，死死地盯著自己的手表，小聲的倒數(shù)，當(dāng)指針指向表盤上的數(shù)字十二時，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歡一個人。

“一。”她猛地抬頭。

一根黑咕隆咚的玩意毫無防備的出現(xiàn)在夏禾的視線中，根本沒給她反應(yīng)的機會，就一頭撞了上去。

少女只覺得兩眼一黑，隨即倒在地上。

有的時候，運氣不好，連撞暈自己的東西是啥都看不到。

“快……快打120。”有賣書的小販大喊，“有人暈倒了！”

2．

夏禾是被尖叫聲吵醒的。

她起身，隨手抄起身邊的某個東西，然后用力地砸向聲源，動作一氣呵成，連眼睛都沒睜開就自由落體，翻了個身子準(zhǔn)備繼續(xù)睡。

讓賴床少女徹底清醒的是響徹天地的慘叫，同一個位置，同一個聲音。

夏禾慢慢睜開眼睛，讓光線一點一點進入眼睛。

天花板、木窗、蠟燭、還有一位跌倒在地、被嚇到花容失色的少年。

她坐起來仔細(xì)打量起地上的少年，這家伙穿著一身青色長衫，像極了電視劇里的民國書生。年齡看上去不大，臉上稚氣未脫，卻很俊秀。不遠(yuǎn)處還躺著一本歪七扭八的書，大概就是剛剛自己丟過去的東西。

cospiay？真人秀？還是中國的民國主題公園開張了？夏禾的腦袋里立刻風(fēng)卷殘云一搬猜測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卻又無一不被自己否認(rèn)掉。

“鬼！女鬼！”少年又尖叫。

鬼？哪來的鬼。夏禾猛地回過頭，身后只有一面被刮花了的鏡子，勉強能映出少年坐在地上的身影和屋子里的其他擺設(shè)。

等等，不對勁。

她迅速爬過去，抱住那面鏡子，仔細(xì)的看，甚至把眼睛貼在鏡子上。

這鏡子里竟然沒有自己！

夏禾愣了半天，一拍腦袋。

“哦。”她明白過來，“我穿越了。”

這在小說里很常見嘛，少女安慰自己。

可是現(xiàn)實畢竟是現(xiàn)實，夏禾依舊很惆悵，坐在床沿上自顧自的嘆氣。

“你叫什么名字？”她指著地上的少年問道。

這孩子大概被嚇壞了，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

“我不是女鬼。”夏禾耐心地胡扯，“你看我能拿起你的書，也能觸碰到鏡子，鬼怎么可能觸碰到東西呢？”

少年沉默了很長時間，長到夏禾以為他被嚇到失聲了。

“我叫袁十里。”然而最終他還是被說服了。

“今年是幾幾年？這里是哪？”夏禾立刻展開了一場不平等對話。

“民國三十七年，北平。”袁十里一板一眼的回答。

“民國三十七年，是公元……”夏禾一邊嘀咕一邊掰著手指頭算，最終放棄了。

“你是學(xué)生嗎？”

“是……在北平學(xué)堂。”

“你家有錢嗎？”

“每年能吃上三頓肉。”

“你父母呢？”

“跑路了。”

“我漂亮嗎？”

“……”袁十里沉默了許久，然后瘋狂點頭。

真是個誠實的男孩子，夏禾欣慰極了。

“那你的名字……”袁十里怯怯的問。

“不該知道的別知道！”夏禾兇巴巴的，“叫我大小姐。”

“那……大小姐，我為什么能看見你？”袁十里往后退了退，靠在墻上坐著，好奇和恐懼輪番交替著出現(xiàn)在那張好看的臉上。

好色的少女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恨不得去肆意擺弄他的臉。

“我怎么知道，你話真多！。”

夏禾覺得自己真像十九世紀(jì)蠻橫不講理的西方列強。

袁十里突然站起身，匆匆忙忙的推門而出，腳底抹油的架勢。

“哎，你干什么去。”夏禾叫住他。

被欺壓的少年轉(zhuǎn)過頭，臉紅成一片，支支吾吾地說：“那個……剛剛太害怕，得換件長衫。”

夏禾只覺得自己的三觀正在崩塌，這貨沒被自己嚇得失聲，卻失禁了？

窗外的小巷喧囂不已，小販的吆喝一聲高過一聲，賣豆腐的、賣豆?jié){的、賣豆汁的。

這地方原來是種豆子的吧！

夏禾百般無聊的在屋子里轉(zhuǎn)悠，拍拍這里，踹踹那邊，漸漸的摸出一些門路。

自己并不是能觸摸到這個屋子里的任何東西。像是角落抽屜里的那把不知真假的手槍，和床上的一個簪子，還有自己的身體，她都碰不到。

是的，夏禾竟然不能觸摸到自己的身體，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她能伸手夾起一本書，卻不能拍手或者撓癢癢。

而且除了袁十里以外的任何人，都看不見她。

太慘了，她愁眉苦臉的扶額。

老舊的木門發(fā)出隨時都可能壞掉的嘎吱聲，緩緩打開。袁十里站在門外，小心翼翼的觀察屋內(nèi)，大概在思考自己剛剛是不是出了幻覺。

然而夏禾依舊站在那里，皺著眉毛。

不是幻覺。

袁十里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他換了身長衫，看上去比之前那身還要舊，洗的都有些發(fā)白了。

“喂。”夏禾叫他，“這槍是真的假的？”

“當(dāng)然是真的！”袁十里急吼吼地跑過來，合緊抽屜。

“別那么緊張。”夏禾撇嘴，“我碰不到那把槍。”

袁十里的動作突然漏了一拍，打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你碰不到？”

“叫大小姐。”夏禾伸手想要給他一個爆栗，結(jié)果撲了一空。

袁十里怔怔地看著毫無費力就穿過自己腦袋，停留在他胸口處的手臂，震驚得說不出來話。

夏禾也懵了，她竟然碰不到袁十里。

少年兩眼一翻，就向后倒去。

“你等會再暈。”夏禾隨手抄起一本書砸醒他，“床上那個簪子是誰的？”

“我娘的。”袁十里老老實實地回答。

“好了，你暈吧。”

“哦。”受驚的少年后知后覺地暈了過去。

3．

傍晚，夜色朦朧，月光從門縫里賺進來，透過半透明身影照在床板上。

夏禾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思考人生。

根據(jù)看過的幾百集《柯南》，她知道首先要找到這些物品的相同點。

一把手槍和一支簪子，還有一個慫到不行的男人。

這是什么詭異的組合方式，哪有什么共同點！

依然還是睡不著，夏禾翻了個身，把眼睛睜開一條縫。

一直昏迷的袁十里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背對著她坐在窗戶前，借著月色擺弄著手里的什么東西。

夏禾悄無聲息的下了床，慢慢的靠近他。

但床板發(fā)出的聲音立刻暴露了她，悠長而又刺耳的一聲“嘎吱”。夏禾泄憤似的踹了一腳這張破床，然后心虛的嘿嘿笑。

袁十里沒回頭，依然低頭盯著手里的東西。這回夏禾能看清楚了，是那把老式手槍。

“我想清楚了，大小姐就算是鬼，也肯定是個好鬼，不會傷害我的。”他突然說。

“都說了我不是鬼！”夏禾氣得跳腳。

“這把槍是我爺爺?shù)摹！痹锇咽謽層眯渥硬恋蔑粒乓频呐e起來，讓光線在上面折射，“他是個英雄，死在這把槍下的壞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夏禾盤腿坐到他身邊，靜靜的傾聽。

“我爺爺走之前把它放在了我的枕邊，他說我生來就應(yīng)該是個勇者。可我到現(xiàn)在也只是個孬種，連隔壁的三癩子我都不敢惹，回回繞道而行。”

“我想現(xiàn)在的我不屬于自己。”他垂頭喪氣的說。

每個人的時間都可以看做一個個體，這句話猛然從夏禾的腦子里閃過去。

“我明白了！”她一拍大腿，大叫道。

袁十里又被嚇得一縮脖子。

“我是從未來過來的，但其實穿越的是屬于你的時間。”

“不懂。”袁十里很誠實的搖頭。

“不需要你懂。”夏禾吐沫星子滿天飛，好在在砸不到對面的人，“我只能碰到屬于你的東西，像是你的書、你的鏡子、你的床。而這把手槍和那支簪子都不是你的，所以我就碰不到。”

袁十里似懂非懂地點頭：“是這樣嗎。”

“只要到了我能碰到你的那一天，你就屬于你自己了！”她說，“少年，為了你自己和我，勇敢一把！”

夏禾堅定地直視著袁十里的雙眼，那里有著咖啡一般的顏色和光澤，從里面能看到她自己。

這家伙，夏禾愣了幾秒就別過頭去，確實很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