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酒館

小酒館的空氣是有些污濁的，你可以在這種地方遇到各種職業的人，你可以和他們扯閑天，從來不需要擔心自己突然被拉回現實。

彭昱然幾乎是用逃的跑進這里，跟老板要了瓶雞尾酒。

“男人就該喝二鍋頭，喝什么雞尾酒。”

老板是個大大咧咧的中年男人，自來熟的一掌拍在他肩膀上。

羅北曾是這家店的常客，帶著彭昱然來過一兩次，每一次惠顧彭昱然都會被這里的酒氣和煙味熏得睜不開眼，但今天他突然覺得酒館里的一切都變得那么親切，至少比現實要溫暖得多。

羅北進了816部隊就沒再來這里，于是此刻，這里成了彭昱然的桃花源。

他下定決心點點頭：“好，那就來一瓶二鍋頭。”

“一瓶？就你這小身板一瓶你就真上天了。”

老板大笑著轉身調酒去了，留彭昱然一個人在吧臺前發呆。

接近百分之五十的失敗率，竟然不能讓聯合國的人取消“控光計劃”。

為什么那個記者會說這一次計劃失敗會跟特命全權大使有關？特命全權大使就是宮崎一茶吧，他現在又在哪里？

腦子混沌成一鍋粥，仿佛有人在用勺子攪來攪去。

“小子，你的‘解愁’。”

老板端了一個高腳杯放到彭昱然面前，杯沿上還臭屁地插著一片檸檬。

“解愁？”

“哦，我給這酒起的名字。看你眉毛都快纏成中國結了，有多大愁啊。”

“沒多大，也就世界那么大。”彭昱然在心里回答這個問題。

“沒什么愁是一杯‘解愁’解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點二鍋頭。”

彭昱然沒說話，舉起高腳杯喝藥似的悶了一口。

一股熱流從嘴里一直流到食道里，仿佛吞下去一口不那么灼人的火焰。

“老板，這酒怎么配的？”彭昱然睜大眼睛問。

“二鍋頭加白開水，宮廷玉液酒的秘密配方。”

＊＊＊

“你有什么權力把硬盤私自給他！”嚴首長是真的怒了，早上沒剃的胡子一顫一顫地跟著嘴唇抖。

小憲兵嚇壞了，哆哆嗦嗦地說是大使讓他給的。

老獅子把茶杯摔碎在地，說他讓你給你就給，他讓你投胎你投不投啊！你到底是誰的兵，他肩上的軍銜看不懂嗎！

硬盤孤零零地躺在主機上，連著數據線，電腦顯示屏上的視頻文件甚至還沒有關，顯示著最后一張東京廢墟的照片。

總控室里的氣氛冷到了幾點，仿佛留一滴汗都會被立刻凍在汗毛上。

嚴建國的音量越來越大，最終招來了江汶。

“完了。”江姨看到硬盤后的第一反應是攤手，“小老虎一定受不了這種刺激，當年老獅子看這種錄像還消沉了一年多。”

“他不能消沉，老子還等著他坐進潛水鐘呢！”

“消沉？”江汶嘆了口氣，“你得祈禱你的小老虎別輕生。”

嚴建國的瞳孔逐漸收縮，隨即一巴掌打在小憲兵的身上：“立刻讓彭昱然少尉回來上班，立刻！”

“是！”小憲兵一敬禮，逃亡似的小跑到座機前，給彭昱然打電話。

老獅子從牙縫里緩緩擠出一句話：“放個屁假放假。”

幾十秒之后，小憲兵把電話放回原位。

“報告首長，彭昱然少尉的電話無人接聽。”

“嘭”的一聲悶響，總控室里的所有人都打了個激靈。嚴建國的拳頭砸在他身前的辦公桌上，那張不銹鋼的辦公桌上立竿見影地凹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坑。

江汶擺擺手，叫那嚇破了膽的小憲兵先走了。

“早晚有一天，你的兵都會被你嚇死。”

“那就別上戰場了。”嚴建國咬著牙，拳頭在桌子上轉來轉去。

江汶說：“自己的兵都找不到，是別上戰場了。”

事情陷入僵局，總控室里安靜得連鍵盤聲都沒有了。

羅北一頭闖進這片寂靜之地，進門之后彎腰扶著膝蓋大喘氣。

“我知道……我知道彭昱然少尉大概在哪。”他說，“他家天臺或者，一個小酒吧。”

“顧七七！”嚴建國大吼，“你去把彭昱然少尉抓回來……”

“是！”顧七七從椅子上彈起來，敬軍禮。

江汶大嘆氣，搖搖頭，臉上一副“這家伙無可救藥了”的表情。

“張冉上尉。”她打斷老獅子的話，對剛剛抬起頭的張冉說，“麻煩你去一趟吧。”

張冉停頓了幾秒鐘，然后抬手敬軍禮：“明白。”

顧七七站著掃視了一圈這微妙的氣氛，然后坐下來，咂咂嘴。

“不愧是江姨。”她小聲嘀咕，嘴角微微上翹，憋不住的笑。

＊＊＊

“我這叫心理……投射。”彭昱然打了個酒嗝，滿臉通紅，趴在桌子上跟老板說話，“現在我內心已經產生了‘祛除投射’的愿望。”

“心理投射啊，心理投射就是當你覺得這個世界多么美好多么善良的時候，一個大巴掌用力地甩在你臉上，告訴你這世界糟透了好嗎！這就意味著之前的觀念和行為是不對的，但是為了整合自己的人格，加速個性化進程，你的內心只好去用力的祛除這種投射……”

“我知道我都知道啊，我就是學心理學的，我怎么了我自己能不知道嗎？”

“問題就出在這里，我知道自己怎么了，可我不知道該怎么解決他。難道去當個心理醫生大俠，和蜘蛛俠一起改變這糟糕的世界嗎？”

老板被他煩的不行，給他倒了杯茶水，跑到別的地方閑聊去了。但他還是在跟面前的空氣不停地嘮叨。

“糟糕的世界不是你逃避的理由吧。”張冉不知道什么時候代替了那片空氣，站在彭昱然對面。“彭昱然少尉，請您抓緊時間回崗工作。”

“憑什么啊！”彭昱然像是脫水后的魚，猛地撲棱一下，然后又躺了回去，念經似地繼續叨叨。

張冉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吐出。

“憑你是NO．816號鯨城最后的希望。”她語氣平淡地說，“不想自己的世界變成那個樣子就去努力，躲在爛酒館里喝酒就能逃避一生了？”

老板從牌桌里探出腦袋，大聲抗議：“喂，怎么就成破酒館了？”

“只要有你在，NO．816號鯨城就不會啟動‘控光計劃’。”

“就算回去也沒有用，我坐不進潛水鐘里的。”彭昱然醉醺醺的，口齒不清，“我不是老獅子說的老虎，哪有老虎怕水的。”

張冉看著他的眼睛，語氣堅定地說：

“貓科動物都是怕水的，站起來，老虎，跟我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