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叫李美兒
- 困獸
- 滄海煮成酒
- 4736字
- 2020-11-11 22:14:34
第三十六章 她叫李美兒
“最后這道菜是粵東特色佛跳墻,為了能讓顧客品嘗到正宗口味,霍董特意從粵東高薪聘請老師傅煲制,食材同樣是空運到邙山,保證新鮮。在魚翅、魚唇、海參、鮮鮑和花冬菇等主料的基礎(chǔ)上,又加入了新鮮的蝦、貝、蚌等配料,小火煨燉超過十六個小時,成菜后軟嫩柔潤,濃郁葷香……”
天海酒店VIP包廂里,張圣夫和陳柏舟坐在餐桌前,面前擺的全都是各種珍饈美味,一旁年輕貌美的女侍應(yīng)介紹完桌上最后上來的一道粵東名菜佛跳墻,輕輕撕開壇口上的荷葉,湯汁的香氣頓時噴薄而出,溢滿四座。
“多謝。”
陳柏舟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起身接過女侍應(yīng)用精致瓷碗盛上的一碗濃湯,落座時看了身邊的張圣夫一眼,輕輕皺了下眉頭。
在霍天海盛情邀請下勉為其難參加此次飯局的張圣夫,此時一改之前文人做派,從進入包廂后便一言不發(fā),下筷如飛,將桌上擺地菜肴一一嘗了個遍。
陳柏舟起初還規(guī)勸兩句,發(fā)現(xiàn)沒有絲毫效果后索性也不再理他,有些尷尬的沖女侍應(yīng)笑著解釋,“不好意思,張教授早上沒吃飯,現(xiàn)在有點餓了。”
女侍應(yīng)臉上職業(yè)化的甜甜笑容沒有絲毫變化,動作優(yōu)雅的替張圣夫盛上一碗佛跳墻,輕輕舉到他面前。
“謝謝啊,聞著就很香。”張圣夫抽了抽鼻子,笑瞇瞇從女侍應(yīng)手中接過瓷碗,語氣認真道,“你別聽人亂說,我早上吃了豆腐腦和油條,一點都不餓,就是饞。”
陳柏舟扯了扯嘴角,低頭呷了口湯,低聲咬牙:“你真給我長臉!”
張圣夫不以為意地笑笑,捧著瓷碗吹了吹升騰的熱氣,隨后張嘴抵在碗口上,筷子在碗里劃拉,三兩下便將碗里的鮑參翅燕送進嘴里,好似餓死鬼投胎一般,咀嚼時兩邊腮幫子來回鼓動,這副模樣就連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女侍應(yīng)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用力咽下嘴里的食物,張圣夫接過女侍應(yīng)恰到好處遞上來的一塊熱毛巾擦擦嘴,然后仰頭將碗里剩下不丁點的濃湯一飲而盡。
“不用給我盛了。”張圣夫擺手拒絕了打算再次替自己盛湯的女侍應(yīng),將毛巾折疊一下擦了擦眼角,隨手扔在桌上,一邊取了支煙噙在唇邊,一邊對陳柏舟說道,“吃飽了,幫我給霍天海說一聲,我先走一步。”
陳柏舟眼疾手快,顧不上包廂里還有外人,一把抓住張圣夫的衣角:“你往哪兒走?”
張圣夫理所當(dāng)然道:“回學(xué)校寫論文啊。”
“你那破論文什么時候?qū)懚夹校F(xiàn)在給我老老實實坐在這!”陳柏舟按著張圣夫重新坐下,似乎意識到自己聲音有點大,稍顯歉意的看眼旁邊的女侍應(yīng),壓低聲音沒好氣對張圣夫道,“我也不知道霍天海為啥非要見你這個臭老九,但是人家現(xiàn)在又收了批藏品打算捐給博物館,這種好事別人求都求不來,你就別再出幺蛾子了!”
“他愛捐不捐,博物館又不是我的。”張圣夫滿不在乎的說了一句,不過倒也沒有堅持繼續(xù)離開。
陳柏舟乜眼看著張圣夫:“那是不是你師父的?”
張圣夫搖頭笑笑,抬頭看向女侍應(yīng),語氣無奈道:“暫時走不了,麻煩再幫我盛碗湯,不要花冬菇我不喜歡吃素。”
女侍應(yīng)接過瓷碗繼續(xù)為張圣夫盛湯,此時包廂門扉被人輕叩兩下,隨后從外面打開,霍天海滿面春風(fēng)走進來,身后跟著兩名侍應(yīng)生,抬著一尊碩大的銀制托盤站在包廂外。
“陳館長,張教授,久等久等。”霍天海一進門便沖陳柏舟和張圣夫熱情打著招呼,嘴里抱歉,“一天到晚忙不完的窮事,怠慢兩位了,實在不好意思。”
陳柏舟伸手和霍天海握了一下:“霍先生太客氣了,你業(yè)務(wù)繁忙,我們沒給你添麻煩就好。”
霍天海笑著擺擺手,目光轉(zhuǎn)向張圣夫:“張教授,上次捐贈宴會結(jié)束我就說跟您吃頓飯,一直也沒得機會,這次咱們得好好聊聊,我多跟您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張圣夫咽下嘴里的食物,看著霍天海伸到面前的手,在陳柏舟不斷示意下伸手和對方輕輕一握,語氣不咸不淡:“我教的是歷史,霍先生做酒店生意應(yīng)該用不上跟我學(xué)習(xí)。”
“張教授這話說的,做酒店就不能提升自我了?”霍天海哈哈一笑,似乎沒有察覺到張圣夫言語中的冷淡,仍好脾氣道,“其實啊,這間天海酒店是祖輩留下的產(chǎn)業(yè),我個人主要的業(yè)務(wù)重心還是在玉石跟貿(mào)易上。”
張圣夫哦了一聲:“那我推薦邙山大學(xué)一位地質(zhì)系教授給你認識,他對玉石特別感興趣。”
陳柏舟眼看張圣夫一點面子都不肯給霍天海,急忙開口打圓場:“霍先生,有什么事坐下再聊,后邊倆小兄弟還抬著東西呢。”
“瞧我這腦子。”霍天海笑著拍拍額頭,回頭看了眼身后還抬著托盤的兩名侍應(yīng)生,“進來,放在桌上就好。”
兩名侍應(yīng)生規(guī)規(guī)矩矩走進包廂,將那副雙人抬的夸張銀制托盤放在餐桌正當(dāng)中,再小心翼翼將銀蓋掀起。
霍天海恰到好處開口介紹:“知道張教授喜歡吃蟹,這頭椰子蟹是我特意請人從印度洋空運過來,到邙山的時候還是活的。”
隨著霍天海開口,銀蓋被完全掀開,一股混雜著蟹肉和椰子兩種香味的熱浪升騰而起,銀制托盤中一頭足有一米大小的巨蟹盤踞其中,張牙舞爪。
一頭成年椰子蟹的價格或許在如今桌上這琳瑯滿目的菜肴中,并不算價格最貴的,但它呈現(xiàn)出的視覺沖擊力,卻令陳柏舟這樣見多識廣的老學(xué)究都為之一怔。
“這頭蟹四十歲,比我的年齡都要大。”霍天海開句玩笑,取過擺在螃蟹旁的花雕依次替張圣夫和陳柏舟一人斟了一杯,然后才給自己倒了一杯,高舉酒杯道,“螃蟹性寒,先喝杯黃酒暖暖胃。張教授,陳館長,請。”
陳柏舟拉著只顧著看桌上巨無霸螃蟹的張圣夫站起身來,舉杯示意霍天海,三人相繼飲盡杯中花雕。
張圣夫看著面前的椰子蟹,嘿嘿一笑,搓著手說道:“早就聽說上年齡的椰子蟹味道最鮮,可惜家里沒這么大的鍋,一直也沒機會品嘗,這次倒要謝謝霍老板招待了。”
霍天海見張圣夫總算主動開口說話,臉上笑意更濃:“張教授不用心急,大蟹要使大家伙。”
說完這句話,霍天海沖一旁站著的兩名侍應(yīng)生使個眼色,兩名侍應(yīng)生了然點頭,分別從各自腰間皮套里抽出一套大號蟹八件,圓腰錘、長柄斧、鑷子、剪刀、蟹針等工具在兩名侍應(yīng)生手里上下翻飛,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很快便將桌上的椰子蟹肢解,然后將蟹肉和蟹黃分裝在小碟子里,和佐料一起依次遞到三人面前。
張圣夫盯著遞到面前的蟹肉,嘴里說道:“柏舟,我回學(xué)校跟其他人說吃了這一桌子硬菜,會不會嚇到別人?”
陳柏舟一邊挽起袖子,一邊答道:“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蹬自行車,你看看人家劉教授,今年還沒過去都換兩部轎車了。”
張圣夫用筷子夾起一塊蟹肉蘸上點醋送進嘴里,臉上頓時露出滿足之色,微微閉上雙眼,似乎根本沒聽到陳柏舟說些什么。
霍天海看看兩人臉色,笑著開口打圓場:“陳館長這話說的,現(xiàn)在這個社會,像張教授這么醉心學(xué)術(shù)研究生活勤儉的人可不多嘍!”
陳柏舟笑著附和兩聲,看了眼只顧大快朵頤的張圣夫,輕輕嘆了口氣。
曾幾何時,印象中這個自己應(yīng)該叫師哥的男人絕不是這般模樣,直到父親去世,師姐被埋在北邙山這幾件事發(fā)生后,他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除了脾氣依舊又丑又硬,整個人好像沒了火氣,看上去垂垂老矣。
事實上,有時候張圣夫堅持己見,陳柏舟雖然與其拌嘴,但心里還是替他高興,希望能從他身上看到點過去的影子。
可畢竟只是一丁點影子,當(dāng)年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師哥再也找不到了,陳柏舟偶爾也會想,難道十幾年的光景,竟真的能打磨掉一個人身上所有的銳氣,變成另外一番模樣?
“陳館長?”
霍天海略微拔高的音調(diào)將陳柏舟從過往的思緒中拉回。
陳柏舟咳嗽一聲,下意識扭頭先去看張圣夫,卻發(fā)現(xiàn)張圣夫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色,也正含笑盯著自己。畢竟是方才臆想的對象,陳柏舟對上張圣夫那雙好像能看穿一切的眸子,微微一怔,隨后臉上立刻掛起禮貌的笑容,面向霍天海:“不好意思霍先生,在想工作上的事,走了下神。”
霍天海笑容不減:“陳館長為了咱們邙山博物館真是殫精竭慮啊!剛好,我今天正要跟您聊點兒咱們博物館的工作。”
陳柏舟神色一動,正要開口,張圣夫用熱毛巾擦了擦手,已經(jīng)拉開椅子率先說道:“蟹也吃過了,那我就先回避一下,博物館的工作你們慢慢聊。”
“你……”陳柏舟顧不上理會霍天海,急忙跟著站起來。
出乎陳柏舟的預(yù)料,霍天海反應(yīng)竟比他還大,一見張圣夫起身,急忙拉開椅子走出來攔在他面前,滿臉堆笑道:“張教授,您這話可就見外了,今天難得請動您一次,待會兒我還有個朋友想介紹給您認識,無論如何您得留在這兒。”
張圣夫笑瞇瞇看著攔在自己面前的霍天海,始終不發(fā)一言,霍天海此時哪里還有半點邙山市知名企業(yè)家的做派,儼然就將張圣夫當(dāng)成偶像一般,姿態(tài)放得極低。
這種情形連陳柏舟都微感詫異,目光好奇的在張圣夫和霍天海身上轉(zhuǎn)了幾圈,也跟著開口勸道:“張教授,既然霍先生都這么說了,你就留下來再待會兒。誰不知道我父親在的時候把你當(dāng)親兒子看,你用得著回避嗎?”
陳柏舟說完,向霍天海解釋一句:“我們家老爺子以前是博物館館長,跟張教授師徒相稱。”
霍天海臉上露出恍然之色,看著張圣夫點頭道:“原來還有這層關(guān)系,那張教授您今天就更得留下來了。是這么個事,我就長話短說吧,前段時間聽說有一批文物要流到國外去,我一琢磨這不行啊,咱們老祖宗的東西怎么能落在外國人手里呢?所以我就把它給全買了下來,但是您二位也知道,我就是一商人,哪兒懂什么文物,再一琢磨還是得交給博物館收藏,否則一直擺在我家里不見天日,那跟流到國外有什么區(qū)別?”
陳柏舟雖然來之前就知道霍天海的心意,但此時聽他親口說出來,臉上仍忍不住露出激動之色,沖霍天海頻頻點頭。
霍天海頓了頓,繼續(xù)補充道:“張教授,其實我這次請您和陳館長過來,除了這頓飯,主要還是想請兩位幫忙掌掌眼,看看我這回收的東西有沒有收藏價值,要是有的話,沒別的,全當(dāng)我為國家做貢獻,都捐給博物館。”
陳柏舟聞言臉上泛起激動的紅潮:“霍先生,我先替邙山市博物館謝謝你,回頭我聯(lián)系宣傳部,再搞一個宣傳宴會,讓邙山市的老百姓都知道你做的貢獻。”
霍天海擺擺手:“別別別,陳館長,我這次請您過來就是不想像之前一樣張揚,咱們這樣,一切從簡,我現(xiàn)在讓人把東西取過來,您跟張教授鑒定一下都有哪些是有收藏價值的,回頭我讓人送去博物館,也別提我的名字,不然搞得我好像跟那些個明星一樣,來回用這種手段炒作自己。”
陳柏舟聽完霍天海這番話,感動的差點沒掉下眼淚,他一個博物館副館長本來就不算什么實權(quán)派,因為捐贈這種事來回去宣傳部刷臉,一來二去難免也會遭人煩,本來還想著這次捐贈儀式用什么由頭說服宣傳部那幫人,沒想到霍天海一句一切從簡,直接幫他從根本上解決了這個問題。
“霍先生,這不合適吧?”
雖然對方嘴上這么說,但陳柏舟還是要客氣一下,何況就憑霍天海接連給邙山博物館增加的這些藏品,陳柏舟覺得就算舍了這張臉不要也得對得起人家,“民間捐贈是博物館收藏的重要補充,政策上肯定是有鼓勵和倡導(dǎo)的,你這種愛國行為絕對值得宣傳!”
“有什么不合適的。”霍天海笑著看了張圣夫一眼,再度望向陳柏舟,拍了拍胸脯,一副豪氣干云模樣:“陳館長,我這個人雖然沒什么文化,但是也念過書,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不能忘本!我的初衷就是咱們國家的東西就得留在咱們國家給老百姓觀賞,不求名不求利,您要是實在覺得不好意思,回頭私下給我發(fā)個獎狀,我裱好了貼在家里給孩子們做個榜樣就行。”
陳柏舟搓著手:“哎呀,這實在是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霍天海不以為意地笑笑,吩咐兩名侍應(yīng)生將桌子打掃干凈,然后轉(zhuǎn)頭對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女侍應(yīng)說道:“讓許秘書把我準(zhǔn)備好的東西送進來。”
等女侍應(yīng)照吩咐出離包廂后,霍天海再度望向張圣夫:“張教授,咱倆就別站在門口矯情了,耽誤不了您多少時間。我有個朋友在網(wǎng)上拜讀了您的論文,這次借著從粵港飛過來跟我談生意的機會,特意打算跟您當(dāng)面討教,您賞個臉?”
話說到這份上,陳柏舟都覺得臉上發(fā)燒,也跟著拉了張圣夫一把,半開玩笑道:“張教授,學(xué)生都從粵港慕名而來了,怎么也得給人家講講課吧?”
張圣夫無奈的搖搖頭,在陳柏舟的拉扯下順勢坐回椅子,推了下鼻梁上的眼睛:“霍老板,你那位朋友也是研究歷史的?”
正欲折返回自己座位的霍天海聞言腳步一頓,扭過臉來笑著說道:“她叫李美兒,跟我合作搞點貿(mào)易生意,粵港本地人,一直對歷史很感興趣,跟您肯定有得聊。”